齐九被传送进来，比他堂哥幸运得多，就在洞口附近。
然而当他试图出去时，却一眼犯了难——洞口开在悬崖峭壁上，外面只见郁郁葱葱的树冠，也不知其下究竟有多深。
洞口外的绝壁更是如刀削斧砍，没有飞行法器，就算是修士也不敢轻易尝试下去。
难怪要在外面设个传送阵呢，这洞府自己都上不来吧。
齐九倒是轻易判断出这是某个前辈的洞府，修真界许多话本不都是这么写的么？这么一想，先前被剑修一脚踹下去的惊恐也消散不少。
这莫非是他的机缘？
前辈就是他的福星，想要给他一些传承，或者让他继承什么宝贝？
而且他是阵修，那前辈或许也是，对上了啊。
这么一想，齐九兴奋起来，也不抓耳挠腮地想出去了。可一转身面对黑黢黢的洞内，他又有点发憷，迟迟不肯迈出脚步。
正犹豫，身边洞壁上似乎有什么动了动。他侧头一看，是一株不认识的灵草，藤蔓状的身体，小蛇般活泼扭动着。
小藤动作间不断释放着精纯的灵气，一看就是个宝贝。
齐九眼睛一亮，好东西啊！
这就是前辈送他的见面礼么！
不多犹豫，齐九火速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装灵草的盒子，伸手便要去捉那小藤，可活泼的小藤像跟他玩儿似的，一拧身体，啪地抽上去，在齐九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啊！”齐九猛地缩回手，心头火起，恶狠狠瞪着小藤。
这破草，自己在那儿扭得欢，不是生怕人看不见的意思吗！事到如今不想被采，迟了！
齐九给自己抹了点药，穿起护体法衣，再次对小藤伸出手。
法衣虽然只是件袍子，遮不到手，但防御法器本来就是通过运转的灵力工作的，穿上身后，周身三尺不会被任何攻击穿透，并不需要织物覆盖。
果然，齐九这次伸出手小藤再怎么抽都被无形的盾挡在了不远处。
“哼。”齐九得意一笑，不愧是八千上品灵石拍得的宝贝，还对付不了你这小东西吗？
他掐住小藤的根部，小藤扭动得更厉害了，但在他眼里，那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他左手扒开一些土，用力向上拽，半天才拽出了一寸余长的茎。
看来这根扎得相当深，齐九想着，索性双脚抵住洞壁，运转真气，将灵力集中在双臂，用了大力向上拔。
数息后，土层明显松动，藤蔓也被他拽上一截。他心中一喜，再次使力一拽——一根粗壮数倍的枝杈破土而出！
齐九力气一松，整个人被反作用力抛了出去，头狠狠撞在墙上。
脑袋剧痛的同时伴随着嗡嗡耳鸣，可他半天不敢多躺，连滚带爬地起来，一睁眼便惊呆了。
他试图拔起来带走的哪里是什么“小藤”，那分明是一株巨型灵藤的某朵小嫩芽！
灵植长足了年龄，同样有几率生出灵智，本能地捍卫自己的领地，驱逐入侵者，甚至主动狩猎。
齐九不用看都知道，这一条舞动的茎都有他脖子粗的东西，必然不是他对付得了的！
谁知道他土里的身体还有多长呢！
哗啦啦——藤蔓已然被激怒，数十条巨蛇般的绿茎啪啪乱抽，将洞壁抽得到处飞着碎石屑，如暗器一般。
“啊——” 齐九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也顾不上怕了，飞快往黑黢黢的洞内钻。
然而被扰了清眠的巨藤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伸出长长绿腕，闪电般缠住那不识好歹的人类的脚踝。
齐九被拖住，防御法袍竟不认为那是攻击，丝毫没有起作用！他就这么尖叫着被拖向洞口，在左右两侧墙壁上各被拍了一下，拍得他昏头转向。
视线一晃，绿色的树冠大片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齐九心中大震。
他竟被那绿藤甩了出去！！！
“啊啊啊——”
齐九尖叫，脑中无数画面闪过，走马灯一般。最原始的恐惧让他完全不再有半点思考能力，紧紧闭上眼睛，千言万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死了。
唰啦。
风声从耳边激射而出，失重感迟迟没来，却有一股大力将他猛地一拽！
齐九大惊，睁眼，却看到是齐风寒揪着他的衣带，手中木剑深深扎在岩壁中，自己则抓着剑柄，悬吊在半空中。
“……齐、”
“闭嘴。”
齐风寒忍无可忍，胸口血还未止住，染红了半身衣服，从袖口里漏出来，一滴滴滴到齐九脸上。他觉得烦躁极了，因为这血，剑柄都变得湿滑难抓。真气一运过胸口便传来剧痛，让他无法好好施展法决，甚至连注意力都难以集中。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想听齐九说哪怕一个字，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混账东西丢下去。
“大……”齐九哪里见过这样蓬头垢面的齐风寒，心中大震，刚想开口，又瞟到齐风寒眼底的杀意……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管好你的嘴，”齐风寒眉头皱得很紧，“一个字都别漏。”
齐九连连点头。
“等那藤挥累了，我们爬上去，一进洞就往里跑。”齐风寒说，“洞里还算安全，林子里就不知道了。这藤能在这里长这么大，底下的凶兽不会弱。”
说罢，上方震动稍缓，齐风寒运气，将齐九朝上一抛，自己也踩着剑柄向上。
藤蔓太大了，绿色触手间难免有较大缝隙。
齐风寒唤出风刃，略作抵挡，很快与齐九一起钻了进去。
巨藤这才注意到那两只小蚊子又回来了，当即暴怒，整个洞口被它抽身的动作弄得地动山摇，仿佛要垮塌了一般！
“跑！”齐风寒推了一把齐九，后者别的没有，就是惜命，顿时汪汪哭着朝里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震动终于平息，藤蔓也没有再追上来。
齐九这才惊魂未定地站定，一看齐风寒，登时又吓得魂飞魄散。他这堂哥浑身像血人似的靠墙坐着，只有一双金色的眸子，在黑暗洞穴中散发着疲惫而警惕的、野兽般的光。
齐风寒打小就没这么狼狈过。
就算为了修炼，在冰洞里一呆三月，出来时也不过是疲惫，没有伤成这样。
齐九哆哆嗦嗦地凑过来，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又让他服下了一些回元丹，还想把他那件法衣上供。齐风寒打坐半个时辰，总算缓过来了一些，嫌弃那件法衣，不肯穿。
“走吧。”齐风寒不想在洞里呆太久，唤出一根细小藤蔓，将散落蓬乱的头发重新扎在脑后，便起身。
齐九这下一个屁都不敢放了，乖乖跟着他。
洞里的空间并不如齐风寒先前想象的大，他指挥齐九把两侧壁灯点燃，很快便绕回了他落地的地方。
但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原先感觉有光的地方，也就是齐九落下的洞口，似乎连风都不透了。
齐风寒皱眉，快步向先前差点坠崖的洞口走去，这一看便皱起眉。
巨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巨石，将洞口牢牢堵住。
虽然原先他也不想从这里出去，但眼看着可以选择的出口少了一个，还是让人忍不住烦躁起来。
走了那么久也没看见别的出口，这洞府不会真的只能从这儿出吧？
“大哥，”齐九已然改口，谄媚得让齐风寒看了都倒胃口，“咱们不能再久呆了，你这伤光吃点回元丹肯定不行，血还流呢……洞里灵气也不丰，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虚弱的。”
齐风寒又何尝不知，他冷着脸让齐九闭嘴，转头回洞内，一个分叉一个分叉地继续探。
越走，身体愈发感到冷。
金丹修士对冷热已经不那么敏感了，何况洞内并没有控温装置，这是他身体发出的警告。
等到两人终于来到一个不一般的石室中，齐风寒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他忍不住靠墙喘了几口气。
齐九将石室照亮。
这是一间有人类居住痕迹的屋子。尽管风格如外面一般粗糙，墙壁上凿除的石洞，墙角形状清晰的桌椅，功能都一目了然。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石室正中间，一个倒扣碗状的透明结界。
结界不算小。中心最高处，比一位身高正常的成年人还高一个头。内里被罩着的地面上有一道道符文，像是某种齐风寒没见过的阵图，阵图中心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雕塑状的玩意儿。
齐风寒也不明白那是什么，说雕塑，却又没有造型，只有上部合抱着三块大小相同的黑石平面，宛如要将人吸进去的黑洞一般，有些瘆人。
“大哥，这个是什么？”齐九问。
齐风寒摇摇头，神色冷峻：“看看不就知道了。”
齐九在那儿犹犹豫豫，看得齐风寒恼火，把人踹一边去，自己一刀风刃劈了上去。
结界纹丝不动。
“好强力的结界！”齐九惊呼。
结界这种东西，本就是为了隔绝外部入侵而存在的，是阵法的变种。哪怕是金丹真人齐风寒，随随便便一道风刃，劈不开结界也是很正常的。
但此刻不一样，这是个废弃洞府的结界，也许历史已有数百上千年——而结界是一种需要定时维护保养才能发挥作用的东西，按理说，这道结界应该不堪一击才对。
齐风寒不信这个邪，忍住身体不适，凝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风锯，重重撞上结界。
轰一声，结界仍然未破。
“……”
屋内灯影摇曳，齐风寒重重喘息，难以置信，向后靠在墙壁上，软软坐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无限挫败，负面情绪如潮水般袭来。
他自诩聪明，却会被堂弟暗算，落入上古洞府。进去后的表现也像个庸才一般，因心境动摇，轻而易举中了幻阵，被自己折腾得伤重。
运气不好出不去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有点意思的装置，他居然连结界都破不开。
“大哥、大哥！”齐九焦急推他。
齐风寒被他摇醒，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瞬失去了意识。
“别吵。”齐风寒无力。
“我们出不去了，”齐九看起来又想哭，“怎么办啊大哥……”
“死吧。”齐风寒不耐烦道。
齐九一噎，刚要再嚎两声，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同时向外看去。
“咦，在呢？”
明瑞背着蓝剑，笑吟吟地朝他俩打招呼。
而后看到齐风寒惨状，他惊道：“怎么弄成这样！”
齐风寒：“…………”
齐风寒羞愤难当，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说什么话。他突然觉得今天的一切都荒谬至极，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我在外面逛了一圈，好像没有出口？”明瑞看都没看齐九一眼，走到齐风寒身边蹲下。
齐风寒打起精神坐直，然而实在站不起来。
“嗯，”齐风寒道，“我猜这里是某位元婴前辈的一处洞府，各处布置有一些幻阵，但并不密集，也没有更多陷阱。我猜这洞府废弃有些年头了，否则从生活痕迹看，或许能知道他是怎么进出的。”
“传送进来的，肯定还得传送出去吧。”明瑞道。
齐风寒顿了顿，皱眉道：“可是我没找到机关。”
明瑞站起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室内中间那个倒扣的碗状结界上。
然后疑惑地看看齐风寒。
“……不用看那个，”齐风寒恼火起来，“我们一进来当然先尝试打碎它，可是失败了。”
一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结界，是个人就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要说整个洞有哪里像机关，那非这个结界莫属了。
齐风寒可以理解明瑞对结界的好奇，但当对方用先前那种“你怎么弄成这样”的表情，表达“你们怎么不试试打碎结界”的意思时，他还是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这剑修，确实是有本事，但人也真的嚣张。齐风寒想，要不是我脾气好，你还有命在吗？
“我再试试？”明瑞拔出背后长剑。
齐风寒冷冷道：“我可是金丹。”
即便重伤，相差一个大境界，金丹与筑基的攻击力也是不可比拟的。连他使出全力都无法攻破的结界，这剑修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果不其然，明瑞挥剑一劈，剑风裹挟水汽，汹涌而去。
结局是泥牛入海。
结界似吸收了一切般，纹丝不动。
“看吧。”齐风寒嘲道。
明瑞愣了愣，收回剑，面露讶异，看了齐风寒一眼。
“？”齐风寒也一愣，什么意思？
这剑修长得清秀，说话做事却时常透着种不拘小节感，思维跳跃，时常让人迷惑。齐风寒与他比斗数日，完全摸不透他这个人。
此时此刻，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又出现了。
剑修并不理他，收回长剑，走到结界前方，伸出手来。
齐风寒目瞪口呆，眼看他一只手穿过界膜，就这么伸了进去，甚至触碰到了里面那个奇怪的“雕塑”。
“这结界是反的。”明瑞回头道，“外面才是‘内’、里面才是‘外’。你攻击上去，却没有力量反馈回来，不是很容易想到么？”
齐风寒狠狠僵住了。
壁灯摇曳，室内昏暗如黄昏。
少年一只胳膊伸在半透明的结界中，眼神清亮，口中说着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令他哑口无言。
结界大多是单向结构，从里面出去不会遇到任何阻碍，从外却不能轻易进入，这是常识。
但常识又告诉他，无论是宗门山头还是家族宝地，抑或是一个府库、一个藏宝箱，需要用上结界的地方，永远是将珍贵的东西包裹起来。
山门是“内”、家族宝地是“内”、各种装着宝贝的房间或者器皿都是“内”。
这是当然的，因为天圆地方，将虚空天魔隔绝在外的“界膜”就是结界的一种。无数世界都是一个个巨大的“宝地”，他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这样宏伟的结界中，免于被灾难侵扰。
谁能想到，一个碗状结界，却会反其道而行，将外部设为了“内面”呢？
愣神间，明瑞已经钻进了结界中。
随着身体的最后一部分离开界膜，结界闪了闪，似乎恢复了完整。
结界内空间虽然不大，但明瑞也是少年体型，因此可以站直身体。即便如此，他仍然像个被困在了琥珀中的小昆虫一般，又像是主动钻进牢笼的小小老鼠，显得如此渺小而不堪一击。
“倒也不怪你，一下子不容易想到吧，”明瑞说着，四顾一番，“但你只要伸手一试，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他道：“万事万物都是如此。想不明白的困局，难以破除的桎梏，只要去尝试，便会没有那么复杂。但凡你伸手碰一碰这个界膜，走进来试试，一切便——”
他说着，甚至没有拔刀，只反手提起刀柄，轻轻在界膜上一磕。
晶莹冰晶如透明粉末，四散开去，美得如梦似幻。
“——迎刃而解。”
齐风寒大震。
明瑞朝他笑笑，而后逆着光一步步走来。明明只是个筑基修士，齐风寒却在他的威压下感到心脏轰隆作响，仿佛有什么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东西，碎裂开来。
这就是剑修？
这就是剑修！
齐风寒审问内心，这样看似简单的事，是他换个思路便能做到的事吗？是他今天状态好一些，心境稳固时，就能做到的事吗？
未必。
钻进那样小小的结界中，便是以身入困局。
世间千万法，无一不求明哲保身，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谓聪明人总给自己留下退路——只有剑修，愿意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变强”，主动投身困境，愿意万死求进。
那是剑修的道，是剑修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方式，是他们信仰的基石。
齐风寒心境大动，一时控制不住丹田循环，灵力溢出。金丹修士一混乱，四周顿时遭了殃，飞沙走石，壁灯火焰疯狂摇晃，几近熄灭。
白绒小狐狸不知从哪儿嗖地冒了出来，扒住那块奇特的雕塑，观察起地上的阵法来。
不过片刻他便心中有数，抬起爪子改了几笔，往那石头上注灵。
阵图光芒大作。
“快走！”明瑞与他心有灵犀，一把捞起昏死过去的齐风寒，又拿剑柄挑起齐九后领，与小狐狸一起跳入阵中。
明瑞：看到了吧，剑修最强。
庄怀焰：？？？？
（久等！）（明天也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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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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