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深没有拒绝他,因为他知道现在去医院这件事更加重要,而且他刚刚已经在电梯里耽误了很长时间了。
林桓牵着他的手腕,两人顺利地下到了负一楼。
林桓将车解锁,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岑深坐进去,他则坐进了另一边,把手机架在架子上,打开导航。
“目的地北城医院,现在出发,正在为您规划路线……”
车内的空间有些逼仄,林桓开了两边的车窗,问:“在车里会害怕吗?”
岑深心不在焉地回答:“不会,我只是害怕黑暗的小空间。”
门口的栏杆升起,林桓将车开出车库,外面的阳光照到了车内,他说:“好。”
一时之间,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车内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林桓觉得车内太安静了,便伸手开了车内的音乐,前奏刚刚响起,岑深就听出了这首歌的歌名——
《心许百年》
原本他只是以为林桓只是碰巧放到了这首歌,却没想到他一直在循环播放这首歌。
歌曲播放到第五遍的时候,林桓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只是默默地跟着导航的路线走。
岑深记得他高中的时候,经常偷偷把mp3带去学校里听歌。
他们两个那个时候是同桌,坐在最后排靠窗的角落里。在晚自习的时候,岑深会分一半耳机给他。
某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岑深跟他说过一次,这是他最喜欢的歌之一。
第二天,他就听到了学校的广播电台放了这首歌。
林桓当时还笑着跟他说,这是我点的。
记忆中mp3、广播站和眼前的车内音乐设备放出来的歌词渐渐重叠。
“如果说初遇时候太过惊艳”
“足够铭记好几百年”
岑深那个时候确实很喜欢这首歌,可是这首歌对他来说已经跟那个夏天、那个学校以及林桓这个人绑定了。
歌曲是很容易勾起回忆的,也会勾起他的情绪。所以他在林桓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放过这首歌。
最近听到的两次,一次是在书店里,一次就是现在,都和林桓有关。
前方需要等待红灯,林桓将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岑深望向窗外,淡淡道:“这么喜欢这首歌吗,还是故意放给我听的?”
他不知道,林桓的歌单里一直都只有这一首歌。
如果岑深去看他手机里音乐软件的播放记录的话,他会发现这首歌已经被他播放了上万次了。
林桓这才意识到这首歌已经循环了很久了,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就是觉得好听,你要是不喜欢就切了吧。”
岑深没说话,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将歌曲切到了下一首。
剩下的路程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在听车里放的是什么音乐。
很快,北城医院就到了,林桓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虽然他也很想跟着岑深一起下去,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而且岑深既然没有主动向他提及他来这里干什么,就证明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也无需再问,反正也问不出来。
所以他将岑深放下以后,就打算开车离开了。
岑深却突然隔着半开的车窗开口道:“微信给我。”
林桓以为他要加自己微信,罕见地手忙脚乱起来,打开添加好友的二维码,递到岑深面前。
岑深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点开了林桓的收款码,给他扫了四百。
做完这些之后,他把手机塞回他手里,说:“谢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桓看着屏幕愣住了,接着眼睁睁地看着岑深头也不回地进了北城医院。
……
岑深快步走进医院,找到了负责他妈妈治疗的李医生。
岑深步履匆匆,呼吸有些急促:“李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他之前来过很多次,医生认得他,便直接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医生给他看了岑秋书这几次的检验报告,严肃道:“病人有可能撑不过这几个月,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砸向了他,他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问:“为什么?!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不是说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吗?”
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醒不醒的过来不仅要靠外界的治疗,还要看病人自身的求生**有多强。”
岑深的眼睛发红,他妈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了,他不能失去她。
他颤抖着声音问:“有办法治疗吗?”
“有是有,但风险很大,而且我们医院没有这个技术,得去国外治。”李医生把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治疗书,你看看。”
岑深接过这几张沉甸甸的纸,仔细阅读之后,问:“成功率有多大?”
李医生认真道:“百分之二十。”
岑深问:“如果手术成功了,那妈妈能够醒过来吗?”
李医生道:“大概率是可以的。”
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五分之一,他的母亲只有五分之一的概率能活下来……
李医生看他十分纠结,便道:“你可以回去认真考虑几天之后再给我答复。如果确定要做这个治疗的话,那下个月就要开始着手办转院手续了。”
岑深谢过了医生,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办公室,去到了妈妈的病房。
他给妈妈订的病房是他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好的,是一间不算特别大的单人间,至少能够保证干净整洁,服务到位。
他站在门口,透过病房上的透明窗户往里面看——
他的妈妈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身上的各个地方都夹着或插着各种管子。
各种用来检测她生命体征的仪器摆在周围,发出了滴滴滴的声响。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他吸了吸鼻子,随后伸手将脸上的泪水擦去,轻轻地按下门把手,踏进了这间病房。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难过,哪怕他的妈妈此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走到妈妈床边坐下,轻声说:“妈,我来看你了。”
他轻轻地将头枕在了被子上,没有压到母亲,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妈,你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看看我,我好想你啊。”
病房里自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他手里紧紧地捏着刚刚从医生那里拿到的治疗书,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
他突然开口:“妈,我知道的。您是不是累了?”
每天都靠各种管子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他,那他会希望家人能够尽早放弃他。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躺在这张床上受罪,醒不过来,还要家里人砸钱。
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妈妈,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他很自私,他总觉得着妈妈终有一日会重新醒过来。
所以他让医生为妈妈治疗,他妈妈只能被迫承受治疗的痛苦。
现在医生告诉他,他的妈妈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既然如此,那他便赌一赌。
如果赢了,妈妈便能醒过来了,如果输了,妈妈也能解脱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因为他做事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最坏的那一种可能性——
如果手术失败了……那他就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妈妈了。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母亲还没出事的时候。
在一个风光秀丽的午后,他们母子俩刚吃完饭,正在阳台上悠闲地晒太阳。
岑秋书温柔地对岑深说:“小深,你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那个时候的岑深才刚上二年级,所以懵懂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岑秋书笑着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说:“那妈妈告诉你,你要记住哦。”
小岑深认真地点了点头,用手撑着脑袋,认真地听妈妈讲。
岑秋书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生充满了各种情感,包括悲伤的,也包括欢乐的。人和人之间有相聚,也会有离散,就像是月亮有阴晴圆缺一样。”
小岑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呀。”
岑秋书说:“人生的路很长,就像是一趟列车,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所有人都只是暂时陪在你身边的而已,他们终究会某一站下车。所以啊,人生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小岑深抬起头问:“妈妈也会下车吗?”
岑秋书点了点头说:“对,妈妈也会。”
小岑深一下就哭了,死死地拽着妈妈的衣袖说:“我不要妈妈下车,不要妈妈下车……”
岑秋书无奈地看着躺在地上撒泼的孩子说:“我们小深要坚强,你是男子汉呀!不哭啦!”
小岑深却还在地上打滚,哭着说:“妈妈不要下车!”
岑秋书无奈地笑笑说:“好好好,妈妈不下车。妈妈带你去买果冻吃好不好呀?”
听到妈妈这么说,小岑深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拉着妈妈的手就要往外面跑:“买果冻去咯!我要吃草莓味的!”
……
妈妈,你不要食言。
你说过的,你不下车。
注明:
“如果说初遇时候太过惊艳”
“足够铭记好几百年”
出自王天戈老师的《心许百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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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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