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深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并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漂浮不定,有一种双脚踏不到实地的不安感,还有一种被重物压的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突然间不是很想回家,就想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走到哪里算哪里。
正当他打算向前走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辆车看着有些眼熟,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林桓的车。
林桓坐在驾驶座上,将车窗降下来,笑着对他说:“我突然想在这座城市里胡乱地逛一圈了,但是不想一个人去,所以你陪我去吧,怎么样,大作家。”
岑深闻言抬眸看着他,觉得有些惊讶,他以为对方会说想把他送回家的。
可仔细想来,这么说才是林桓的作风。
如果林桓跟他说要把他送回家,那他断然不会上他的车。
但林桓说的是带他去兜风,而他正有此意,并且现在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所以上了他的车。
他没有问岑深怎么了,而是说:“岑老师,如果我是个过路的陌生人,你也敢上我的车啊?”
他知道,岑深上他的车并不是因为驾车的人是他,而是单纯地想要去兜风,所以上述情形是真的可能会发生的。
岑深心里依然为母亲的事情发愁,便也没有纠结他乱七八糟的称呼,只是淡淡道:“嗯。”
林桓发动了车子,问:“这么随便啊。那么接下来去哪?”
岑深心不在焉地说:“都行,你定。”
林桓:“行啊。”
林桓心中是有目的地的,但是为了不显得他一开始就有目的地,他特地绕了远路,带岑深在周边转了一圈之后,才开到了落云湖处。
落云湖之所以叫做落云湖,是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十分美丽的落日,并且这里的云和湖拍照都很出片,不少人都慕名而来。
林桓知道,岑深一直都很喜欢看天上的云,特别是落日时分的云。
高中的时候,他经常看到岑深拿相机拍天上的云。
岑深有时候是在明媚的晴天透过教室的窗户拍,有时候是在操场上拍,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吃完晚饭后在两座教学楼的交界处拍——那是落日的时候。
有一次,他问岑深为什么要拍这么多云,对方给他展示了自己五彩斑斓的相册,说:“因为每天的云都不一样啊,你不觉得云朵很浪漫吗,而且特别治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这样就能好起来了!你看这些,都是我拍的,多好看。”
还有一次,林桓问他为什么不拍日出的云,谁料岑深说不是不想拍,而是因为自己起不来。
岑深只当林桓是随口一问,他也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想到岑深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收到了林桓送给他的一本相册,里面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云的照片,一共有1314张,每一张的背面都写了拍摄的时间、地点和天气。
这些云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日出时分的云。
岑深记得当时林桓笑着对他说:“你负责拍日落的云,那我就负责拍日出的云,谁说我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林桓把车在路边停好,与岑深一起下了车。
现在是下午六点五十四分,北城天黑的比较晚,这个时候还能看到落日。
天空是拼色的,上层是浅蓝色的,下层则是橙黄色的,与湖面处交接在一起。
云朵漂浮在空中,像松软的棉花糖一般,让人想要躺上去,好像躺上去就能忘记所有烦恼一样。
落日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面上有几只灰色的鸭子在扇动翅膀,掀起了一小圈的水波。
湖的右侧种了很多棵红色的落羽杉,它们静静地站在水里,仿佛在守护这一方天地。
美景是真的可以治愈心情的,岑深见到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拿手机出来拍了几张。
林桓没有看眼前的美景,而是用盛满笑意的眼睛看着岑深,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
林桓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岑深举着手机拍天空的云。
而他自己则置身画外,因为对于他来说,岑深才是他想拍的景。
这里很热闹,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停留在了离江边最近的一个小餐厅里。
岑深心情不好,所以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而且没有胃口吃饭。
林桓猜到了这一点,于是给他点了些甜品,他真的吃进去了一些。
岑深没吃几口,就说他要喝酒,林桓便陪着他喝。过了这么多年,岑深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不过岑深喝醉酒之后并不会发酒疯,而是特别安静、特别乖。
如果不是他喝酒上脸的话,别人恐怕很难看出他喝醉了。
他的眼帘垂下来,静静地盯着桌子上的空白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桓给他递了杯水,说:“要去湖边吹吹风吗?”
岑深抬眸看向他,反应了几秒钟之后才回答道:“好。”
落云湖周边的店铺上挂着许多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此时正在疯狂闪烁。
霓虹灯的光投射到湖面上,将黑漆漆的湖面染的五颜六色的,像一张流动的染布。
他们站在栏杆处,感受着带有丝丝凉意的晚风吹过脸颊。
他们身后嘈杂的人声与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热闹的夜景图。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酸涩的回忆突然闯进了岑深的脑海中——
那是某一年的12月31日,他曾经独自去过湖边跨年,看别人放烟花。
那会妈妈刚出事,他心中实在是装了太多东西,太沉了,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于是他试图把自己扔到这片不属于他的热闹里,想让自己开心一些。
可是这根本就没有用,反而适得其反。因为他在热闹当中,看到了别人团聚时欢乐的笑容,反而加倍想念母亲在他身边的时候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掉眼泪,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林桓伸手抹去对方的眼泪,说:“岑老师怎么哭了,还哭的这么丑。”
岑深:“……”
湖面上的五彩斑斓的光反射到了林桓的黑眸中,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光点,像是绚烂的夜空。
岑深不由自主地被这双眼睛吸引,就像当年一样。
喝醉了的他做事不会过脑子,向来都是直接从心的。他想做,就做了,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考虑任何东西。
所以他愣愣地看着林桓的双眼,看了很久都没有移开。林桓也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对视。
林桓很喜欢看岑深的眼睛,可他现在看到对方的眼睛却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因为对方的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底下涌动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这其中最多的一种是难过。
林桓一手撑着栏杆,状似不经意地问:“在想什么?”
如果是放在平时,清醒状态下的岑深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可是他喝醉了,所以格外听话,他移开了视线,看向远方,道:“妈妈。”
林桓并不是没有调查过他的家庭,知道他妈妈在四年前出了车祸,成为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治疗。
想必岑深下午去医院就是为了去看他的妈妈,再加上他现在这副状态,他妈妈的病情可能恶化了。
林桓觉得自己的眼睫毛可能掉到眼睛里了,不然他的眼睛怎么会又酸又涩。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一下眼睛的干涩,他轻声道:“岑深,我能抱你吗?”
岑深没有回答,林桓只当他默认了。
林桓弯下腰将那人抱了个满怀,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之中。
一阵酒香味和独属于林桓的木质香将岑深包围,岑深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伸手回抱他。
林桓抱着他的那双手臂越收越紧,紧到对方有些呼吸不畅了,才稍稍松开一些。
林桓松开他,无奈道:“你以后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喝酒了。”
岑深摇了摇头,摇摇晃晃地对他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圆,一本正经地说:“我很能喝酒的,我之前喝了这么多。”
他说的是他一个人在马路边喝多的那一次。
林桓知道喝醉的人说话会比较夸张,所以故作惊讶说:“这么厉害啊,可是你一喝了酒就变得任人摆布了,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岑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接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会的,我高三的时候喝醉了倒在马路上都没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家里的天花板了。”
其实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并且很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并没有带上什么感情。
可林桓听到这句话却愣了愣。高三的时候……是他离开的时候。
林桓沉默了一会,低下头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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