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公煲热气腾腾，四个人神思各异。
但桌子下边，许观交握着沈凉的手，传递着温度和讨好，沈凉呆呆地等着菜没吭声，安静地像个坏了的瓷娃娃一样。
“咳。”吴九儿这才知道沈凉看不见了的事。他刚才还心说怪，以为是他俩小情侣闹矛盾。
服务员同时把四个碗端了上来，给他们摆好，说了句慢用。沈凉努了努哭得发酸的眼睛，拿起筷子，却发现他已经辨认不出来鸡公煲里的菜了，哪怕用玄决功，写魔眼都不行。
术只能感受到气，只有活物才有气流动。
也就是说，他眼里的这团菜就是一坨浆糊。
他没向这桌上任何人提起，拿起筷子戳了戳，夹起一块东西搁嘴里，心说还好，是鸡肉。
“喝点什么饮料？”江怜突声。他跟吴九儿一坐，皱了皱眉，像是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给熏得。
“牛奶吧，我喜欢。”吴九儿拍着照，“你们喝什么，随便点昂我请客。酒的话，喝醉了让老江送你们回去，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人～”
许观说两瓶格瓦斯，其实是沈凉说他喜欢。江怜说随便，吴九儿喊了柜台送来，格瓦斯牛奶分别两个，都是用瓶的包装。
然后许观就注意到了异样，打死也不喝牛奶的沈凉去摸了一瓶，拧开，喝进嘴里的同时嘴角抽搐，又给放了下来。
“这个才是格瓦斯。”许观拿了瓶开了递给他，“我的给你喝。那个，你……”
沈凉被他递到了手上，他于是喝了口。没注意到许观情绪的变化，又拿起筷子去夹菜，这次不准，夹的是姜。
他还没送进嘴巴里，许观把姜给沈凉夹走了。然后接过他的筷子，喉咙微涩，自责难过，说：“我喂你吃，你想吃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我不是废物，也不想当废物，观二少爷。”沈凉叹了口气，又像是沮丧起来。
“进人事局吧，你可以认识更多的人。“江怜说，“他们有的人手段很特殊，找他们治治，说不定可以让你的眼睛彻底好起来。”
“我会的。”沈凉又抽了双新筷子，自顾自地在那团糊糊里夹，他打算吃到什么算什么。还有心调侃自己：“我现在看个菜跟开盲盒一样，黑黢黢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还蛮新鲜的。”
“人呢，也看不清了？”江怜随口一问。
“能用术分辨出来，毕竟每个人的气都不一样，但我已经看不清人脸了。”沈凉越来越平静，“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忘记你们长什么样子。”
“……”许观静默地看着他，眼里很自责，于是他主动往沈凉碗里夹着菜。
江怜也怪好心地夹了块肉搁去，吴九儿见之也照做了。沈凉看到了他们的纷纷好心，自己碗里则累起满满当当的一坨浆糊。
他笑了笑，吃了起来，眼睛却止不住发酸，吃得很安静。
“上官木不好定罪。”江怜突声，对许观解释说：“我们没掌握到她作为间接嫌疑人的直接证据，上官浅又改口供了。他本来就有精神病，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他的话不能作为口证。”
沈凉一听，捏紧了筷子，表情流露出恨意。
“江哥，麻烦你，这事帮他。”许观一字一顿道：“出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你能帮沈凉。”
江怜扫了沈凉一眼，说：“不用钱，分内之事，我会尽力而为的。”话音刚落，他接了个电话，像是人事局找他工作上的事，他回了几个好字然后就说得先回去了，走了。
剩下他们三个人吃着。许观为着刚刚的事，这下对吴九儿都多了几分好感，他多心闲聊：“江哥人还挺不错的，人挺仗义，是吧？”
吴九儿看手机呢，抬头扫了他一眼觉得怪怪的，说：“我怎么知道？这么反问我我可不上套昂。”
“他都夸你唇彩不错了，你俩难道只是同事关系？”许观嘿了一声，像是故意说给沈凉听的。
“……关你屁事啊？”吴九儿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是不是找茬啊。
他又抬眼一看，见到沈凉吃得很专心，联系了前后因琢磨出来了，观二少爷这是忌惮他男朋友对自己失望转而看上江怜呢。
吴九儿了啧啧称奇，抽了张纸擦着手指油渍，他面条斯理地说道：“看在你诚心诚意发问的份上，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我跟江怜谈过，额不，更准确地说只是睡过，毕竟我俩滚了床单后的第二天早上就分手了。”
沈凉好奇问：“为什么？”
许观的关注点则在于，“你不是跟我说他是直男吗？呵，直.肠的直吧。”
“你们难道不好奇我的性取向吗？”吴九儿指了指自己，“拜托，你都不忌惮我跟你抢沈凉吗？”
“并不，他不可能喜欢你。”许观一针见血地说。
沈凉被呛了一下，桌子下踹了许观一脚，又小心翼翼发问：“九儿哥那你们又为什么分手啊？”
“看吧。他好关心他的江哥。这说明他喜欢熟男，对你这种娘炮不感兴趣。”许观阴阳怪气地说。沈凉这才察觉了不对，转脸去对他怒眉以对。
莫名被炮轰的吴九儿干笑了两声，瘪了瘪嘴说：“我还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原因呢……”
“发你红包，说吧九儿哥。”许观发动了钞能力。
吴九儿翻了个白眼，然后掏出了收付款，还是臣服在了金钱的诱惑之下，挤出个微笑来道：“我觉得我这个秘密值5000块，成交不成交？”
“成交。”许观毫不犹豫，边扫码边写备注告诉他：你最好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言外之语，要让沈凉对江怜心生反感。
这边同时，许观被沈凉狠狠踩了一脚，“许观！”当然他不知道许观手机上的小动作。
“别激动，别激动。”吴九儿清了清嗓子，正声：“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我跟他一开始也都没走心，结果做都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跟我说：你昨天晚上叫得太骚了，我不喜欢骚的……我真服，我他妈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贱，没见过他这种人……唉不提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就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沈凉罕见地沉默了，乖乖地刨了两口菜吃。
这边许观挑眉勾唇，假意安慰了九儿哥几句，实则心里暗爽不已。
吴九儿真的很颓丧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三个人饭毕，吴九儿回局里了。许观揣测沈凉的心情应该好了些，牵起了他的手，晃了一晃。
“观二，对不起。”沈凉摸到了他的手，凉幽幽的，这才知道他没穿外套，大冬天的一定很冷，于是脱了自己的给他穿，说：“我为着你嫂子的锅把气全都撒到你身上，挺不对的。我向你道歉。”
“你再跟我客气我可就真生气了昂。”许观老老实实等着他给自己穿衣服，也一扫心里阴霾。
“我刚才没吃饱。”沈凉说，他眨着眼睛看许观，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得到他的情绪。其实他的内核很稳，一直一直都是自己在任性。
天空有点飘雨，但其实是毛绒绒的雪。
沈凉觉得脸上湿了，摸了摸正觉得奇怪，忽地看到许观进了手边店铺，他愣了愣，不一会儿脖子一暖被他戴上了围巾。
“什么颜色的？”沈凉轻声，“我现在成色盲了。”
“红色的，喜欢吗？”许观带着他的手，去摸了摸那织网的线面，难得买不是奢侈品牌子货。
但沈凉却像是真的很喜欢。他挪了挪脸，像是在围巾上蹭了蹭，又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香味。
“走吧，我也没饱。”许观又牵上了他的手，柔声：“我们去吃酸辣粉。”
结果找了好久没找到有卖的，最后还是打车回了家点的外卖。
两人吃了后，许观看着在房间里叠衣服的沈凉，平静淡定，偶尔还是会抹抹眼睛，他没走出来，只是在自己面前装作很释然。
“沈凉。”许观走过去从后背揽住他的腰抱上，说：“你记恨我可以，但是不要不爱我。可以吗？”
“我再也看不见你了。”沈凉心里骤起苦涩，哑声：“观二，我怕……我要是一直这么看不见你，我怕真的会忘了你长什么样子……我怕我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来。我更怕，辜负了你。”
许观被他这话激得心都颤了一颤。沈凉转过身来，搂上了他，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深情，在许观的唇上吻了又吻，呼吸急促，脆弱不堪地说：“你也不要抛弃我，可以吗？”
就像是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找到了一根浮木。
沈凉现在好怕好怕，许观是他最后的信赖，也是唯一且永远的挚爱，他不敢任性了，真的真的不敢再推他离开自己了。
“怎么会……”许观话音未落，又被沈凉急切地索吻了上来，他双目微红，唇瓣颤抖，舌尖带着讨好，笨拙而又生涩地跟许观接吻。
好容易等他换气，趁沈凉剧烈喘着气，许观好笑地把他抱上了床，问：“不跟我闹脾气了？”
沈凉摇了摇头，咬着唇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是我错了。如果我不因为跟你吵架而乱跑，也不会被上官木有心利用而发生这些事情……我想了想，我经历的磨难也不全是别人造成的。但是我不会原谅他们的，我才不是滥好人。”
“我只是，不该跟你闹。”沈凉凑去，摸了摸他，然后亲了亲许观额头。
哎呀天呐这也太纯良了。
许观好心疼，也好喜欢，看到他像个小面包一样软乎乎的，心里一阵悸动，甜丝丝酸溜溜的。他爬上床搂上了沈凉，将人埋自己怀里暖着。
“我知道的，人这辈子不可能一直顺，也不可能一直霉。”沈凉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说：“我一定是先把苦都吃了，然后就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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