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的面汤碗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明烛吃得并不舒服,但她还是准备平心静气地和李载祯周旋。
她将早在手中攥紧的纸条推至李载祯面前。
李载祯并没有立即捡起桌上的那几个纸条,只是轻轻长叹一口气。
他此刻很愿意相信面前的人出于真心。这让他想到自己身处微末时,总有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就算他意志消沉还会不厌其烦地陪伴在他身侧,对他甚至是不顾性命。那个时候,她的赤忱和坦然让他这个阴沟里的老鼠第一次见到阳光那般,好像他之后也不再卑劣如斯。
而他现在又见到了这样的她,哪怕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
“我信阿姐。”
李载祯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那一张张字条,他挨个抚平折好,像是收藏起她的真心。
“阿姐这些东西会起到作用的。”
明烛佯装开朗地拍了拍李载祯,伸出手时又觉得不妥,立马缩了回来,只得故作轻松道:“有作用就好,后面如果还有重要证据,我会转交给你的,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阿姐真是,对谁都说这般鼓励的话吗……”
“什么?”明烛没听到李载祯轻飘飘说了一句什么话,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李载祯握住了明烛缩回去的手。明烛的手因为刚刚的面暖和了些,李载祯的手指却带着些许寒凉,贴上他的手就像贴上了一块寒玉。
“今天阿姐陪我,我很开心。”李载祯不自觉手指微微用力,紧紧地握住了明烛的手指。“在庙里系上红线这辈子就不会分开了……”李载祯喃喃,然后松开了明烛:“阿姐先休息罢……很快、大概很快,春日将至了。”
望向窗外,明烛只见满院子萧瑟的冬景。甚至廊下的残雪还未消,根本看不到春天的影子在哪,尤其是在北方,寒风如刀,天色灰得像能压下来。
李载祯离开了,元荔才被放了进来。
元荔当然不满李载祯的所作所为,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吐槽着皇宫犹如囚笼。明烛却在被元荔拉着说话的情况下还走了神,或许是心中真的蛮不是滋味的。
“小烛烛?怎么发呆了?”元荔曲起手指弹了弹明烛的额头,明烛眼神才聚焦。
“就是心里的感觉奇奇怪怪的。”明烛摆了摆手:“不管他,后面还要等消息呢,今天也算蒙混过关了。”
“你是觉得男人不好哄烦了?还是心软了?”元荔把汤婆子塞到明烛手里。
“说不上……哎呀,不说这个了。”
明烛抱着汤婆子往塌上一躺,干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元荔叹了口气:“随你啊,盖上被子,别被风吹着凉了……”
*
这几日,朝堂暗流涌动,听说李载祯的暗卫潜入了一些官员的家中,连端了几个图谋不轨、私下敛财的官员,原本热闹的京城也显得有些萧瑟。
而听说,云城及其周围也在骚动,有人在郊外聚集劫掠,很难让人不去想是不是李斯越的手笔,双方都僵持不下、互相刺探。
明烛这几日鲜少收到谢辰熹的消息,或许是难入宫了,也或许是被禁足在将军府,难以踏足外界。大多消息都是连翘帮着传递的,李载祯今日的监视松了许多,明烛也能浑水摸鱼接到邢岭的一些消息。
邢岭大多在皇城四处蛰居,以备明烛后面的计划,也时常会给明烛打听一些皇宫外的信息。每次他传递的消息都很简洁短小,简明扼要,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的风格。
这几日最累的就是小条,有时候明烛甚至能在半夜看见小条到处抓老鼠加餐。它喜欢把老鼠掏空吃干净,留下一张完整的鼠皮丢在各种地方,虽然冬天不容易抓到老鼠,但漱玉斋内还是会有下人们被这样恐怖的场景吓到,甚至一个女俾刚出门,一张半风干的老鼠皮就掉在她头上,当时把那个可怜的女子吓到晕厥。
所以,这些日子明烛会下意识地帮小条收拾烂摊子。
就在今日,明烛把老鼠皮埋到盆栽下的时候,小条鬼鬼祟祟地游了回来。
这回小条的蛇嘴比以前稍鼓,像是蜡丸被撑得大了些。明烛眼疾手快搂起青蛇就往屋里去,边走边给藏在袖子里的蛇扣嗓子眼。被掏了嗓子眼的小条就像是被榨干了一般,软趴趴地窝在明烛的宽袖里。
鹅黄色的蜡丸比以往的大了许多,明烛费了些力才把包裹在外地蜡层剥离,这次的纸条比上次多了不止一倍,甚至连字都变得更加细小,像是鼠须写的簪花小楷。
是谢辰熹的字迹。
明烛迫不及待展开看,对着豆大般的烛光慢慢看,即使眼睛有点酸,但她还是没舍得眨眼。
在看到她想要的内容后,明烛差点一嗓子嚎出来。
谢辰熹不仅带来了关于李斯越罪证的消息,也带来了凝霜和徐瑾的消息。
李斯越的罪证多半被李载祯掌握,包括吞并地方势力、以权谋私、残害忠良等等,这不过占了一小篇幅。最为重要的是,通过她不断的努力,凝霜成功告诉了明烛徐瑾的所在。
当初李氏姐弟先后将闻风阁等江湖重大势力算计后,控制了徐瑾,对外伪装假死,实则将身上带着老阁主所留的竹叶符的徐瑾回到京城,将他软禁。
而为何凝霜会遇到徐瑾,则是另一个故事。
明烛看到另一张特意被朱砂封存的纸条。
这是明烛未见过的字迹,秀丽但别扭的毛笔字,明烛猜测是凝霜的。明烛想,这张纸条或许是凝霜传来的。凝霜在信中简述了自己和徐瑾的过往,以及关于和明烛有关的机密。
凝霜此次前来这个小时空的任务是为了帮助“徐舟行”这个气运之子,也就是明烛的攻略目标,她和明烛遇到了一样的问题:系统失联、和时空管理局失去了所有联系。一开始被李斯越盯上后,她并未有所察觉,直到快察觉顾温秘密之时,被顾温推下湖水。
在被李斯越姐弟控制的日子里,凝霜遇到了徐瑾。就这样,两人犹如两只孤雏互相取暖,即使后期被李氏姐弟利用也并未放弃。
凝霜还讲到了明烛的过去,关于时空管理局的机密,明烛选择自己抹去记忆的那段过去。
就这样再次被证实自己就是周竹吟时,明烛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凝霜的记忆里,在她进入这个时空之前,明烛就因为任务回归被强制删改了记忆,或许是因为影响力太大怕以后的任务出现情绪反噬,总之明烛成了为数不多的被抹除任务记忆者的其中一员。
所以,这直接证明了早已浮上水面的真相:明烛就是周竹吟无疑,而她之所以丢失了记忆,是因为之前任务影响太大、她被强行剥夺了记忆。
明烛面对着这个荒谬的事实,只长叹一口气。
继续看下去,大多数是凝霜含含糊糊的碎碎念,有了几处歪曲的字迹,像是强撑着力气写出来的,正如凝霜在纸条里写到的,她强撑着见到希望本就已经快油尽灯枯了,而如今她能传递消息更让她难以支撑。凝霜最后的字迹已经歪歪扭扭辩识不清了,就像是弥留之人的最后告别,只能看清“别管我”这几个字……
明烛捏着纸条的手颤抖起来。莫大的悲凉和荒诞之感从尾椎骨攀延到她的大脑后侧,脖子也莫名僵硬到难以扭转,悲伤哽在咽喉之中,像含着一颗带核的酸梅。
读到最后,带着朱砂印记的纸条末尾黏着一颗不明物体。明烛看到了一只快要干瘪的残蛊,这是凝霜最后留给她的物品,也是找到徐瑾的关键。
这让明烛更加急不可耐,似乎只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就能阻止很多人离开了……这样的念头让明烛心中更加焦躁,甚至于她很想做出一种蛊,准确打击,把所有不顺眼的人都干掉。
想到这,明烛一把薅起缩在袖子里的小条,容不得给这只可怜软成面条的小蛇一点喘息的机会,明烛又重新翻开了书,准备把手里刚拿到的那只蛊研究出来。
“这人又疯了……”
元荔看着缩在小桌边聚精会神研究着蛊毒的明烛叹了口气,但她早习以为常了,就和几年前一样。那个时候元荔在一旁喝酒,周竹吟指间缠绕着小蛇对着一堆奇奇怪怪的虫子摆弄来摆弄去。
蛊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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