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余音在破败的暖房里回荡。 “画你看到的我。”
林默握着铅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而是直直地看向云霓。
“这不合规矩。”他声音低沉,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规矩?”云霓轻笑一声。“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她周身的气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混合着高级香水带来的冷冽余韵,几乎要将这方狭小空间里原有的泥土和铁锈味都驱散干净。
“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他紧握的铅笔和空白的纸页之间流转,带着一种玩味的挑衅,“你不敢画我?”
空气凝滞了片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云霓心头莫名一跳。
接着,他低下头,翻开了新的一页。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用于观察和构图。
终于,铅笔尖触碰到了纸张。
沙沙沙……
细密的线条开始流淌。他全神贯注于笔下的世界,每一次运笔都稳定而果断。之前的紧张仿佛被尽数抽走,注入到了笔尖。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沉默寡言的少年,而是一个绝对的掌控者——至少,在这方纸页的天地里是。
云霓原本带着审视和玩味的心态,在他落笔的瞬间,竟微微有些动摇。她发现自己从“命令者”变成了“被审视者”。他那专注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让她维持着微扬下巴的姿势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僵硬和……暴露感。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缓慢流逝。云霓站着,他坐着。她是他唯一的模特,他是她唯一的观众。这寂静的较量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更让她感到心力交瘁,因为她所有的盔甲和伪装,在那双眼睛和那支笔下,仿佛都正在被无声地剥离、解析。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的声音停了。
林默对着画纸凝视了片刻,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他合上速写本,站了起来,将本子递向她。
他的动作里没有了之前的恭敬,反而带着一种交付判决书般的平静和决然。
“画完了。”
云霓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压下那丝怪异的感觉,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接过了速写本。
她翻开。
只看了一眼,她的呼吸骤然屏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
纸上的人是她,却又不是她。
线条精准、冷静,甚至堪称技艺高超地捕捉到了她所有的外在特征——微扬的下巴,松散挽着的长发,昂贵的衬衫轮廓。
但真正击中她的,是那双眼睛。
他画出了她习惯性流露出的审视和距离感,这没错。但在那之下,他更捕捉到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过、深藏在骄傲外壳下的疲惫。一种灵魂被抽空的倦怠,仿佛一个一直在深海下挣扎的人,终于在这一刻被他无声地打捞起,暴露在天光中。
他画出了她的盔甲,也画出了盔甲之下那个被困住的真实灵魂。
这不是一幅肖像。
这是一场无声的审判和极致的洞察。
空气死寂。云霓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她所有的优越感、掌控欲,在这一刻被这幅画击得粉碎。
她抬起眼,看向林默。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嘲讽或得意,但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眼神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陌生: “这就是你看到的我?”
林默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 “我只会画我看到的。”他低声说,语气里没有挑衅,只是一种近乎固执的诚实。
云霓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和了然。
她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画纸上那双疲惫的眼睛。
“这里,”她说,“画得太清楚了。”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张力。林默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云霓收回手,所有的情绪被迅速收敛,重新披上了那层掌控一切的外壳,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你给别人画过肖像画吗”云霓带着调笑问,“他们有没有削你?”
没等林默回答,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幅画,也不再看他。
“明天,”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带你去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画画。”
说完,她径直离开,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或拒绝的机会。
暖房里,林默缓缓坐下,看着那本合上的速写本,若有所思。
而离开的云霓,走在清冷的夜风里,第一次觉得,有人能看穿你,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你不用再独自一人,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云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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