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站在空旷的画室中央，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世界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逻辑：用金钱和权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挫败。
这个词从未如此具体地与她联系在一起。不是商业谈判的失利，不是项目计划的受挫，而是一种对她价值观的否定。
她环顾四周，这间她一手打造的“完美”空间，此刻每一寸光洁的表面都在讽刺着她。那些昂贵的画材沉默地陈列着，像一群衣着华丽却毫无灵魂的傀儡。
她以为她赐予的是阶梯，却没想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宁可碰都不碰，宁可承认自己“不配”。
这种拒绝，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她无力招架。
“盼盼”一声成熟而有质感的中年女声，突兀地在门口响起，打破了死寂。
云霓一惊，回头看去。
她的姑姑云清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框旁，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发什么呆呢？”云清婉红唇微勾，步态优雅地走进来，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空间，最后落在云霓那张有些失魂落魄的脸上。“我这刚下飞机，想找个清静地方倒时差，没想到碰上我的乖侄女在思考人生呢。”
云霓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所有脆弱被强行压下，面具重新戴上：“姑姑，有些日子没见，您还是老样子。”
“盼盼倒是有些变化。”云清婉言简意赅，她走到画室中央，随手拿起林默刚才遗忘在一旁矮凳上的旧速写本。“这是哪位大师的速写作品？”
“这不关您的事。”云霓语气生硬，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云清婉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翻开了速写本。她翻阅的速度很快，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温暖的日常习作，直接停在了最后一页——那**默在极度压抑和挣扎中试图描绘却失败的纸页。
她的手指在那犹豫、颤抖、歪斜的黑色笔触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凝重。
“呵……”她轻轻笑了一声，合上本子，看向云霓，“盼盼，这位大师看起来出了点问题哦。”
“你什么意思？”云霓心头一紧。
“我的意思是，”云清婉将速写本轻轻放回原处，语气十分坦诚，“这位画家是遇到什么事了？他那有天赋的灵魂仿佛受到了遏制。”
她指向速写本：“你去看看速写本最后一页，那笔触，那不是胡闹，那是痛苦。连一条直线都画得如此艰难，看得出来他十分难受。”
云清婉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云霓刚刚裂开的心防上。
“他没遇到什么事，只是我想聘请他在这里为公司进行一些创作。”
“聘请？”云清婉打断她，“盼盼，你这‘聘请’的方式，怕是有点吓人啊。看把这孩子给逼的。”
云清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盼盼，艺术家最需要的是自由，是呼吸的空间，是犯错的权力。你给的这座金笼子，透气孔太少了。”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的侄女：“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用你的方式聘请他？还是……”
云清婉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优雅地摆了摆手，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
画室里再次只剩下云霓一个人。
但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的不再只是挫败，还有姑姑那些话带来的火辣辣的羞耻和惊醒。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施予者，是拯救者。
可现在，另一面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向她，告诉她：你可能只是一个傲慢的差点扼杀天才的破坏者。
她缓缓蹲下身，拿起那本林默遗落的痕迹满满的速写本。
不厚，却仿佛有千钧重。
她第一次，开始真正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我，到底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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