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谈成的项目很多,没有谈成的项目不少,不少里头都是合同需要重谈,广告代销需要物色新人,再不济合作意向被质疑,但像昨晚这一件被质疑得这么彻底,我觉得,关键还是M9这个人行事实在太惊世骇俗。
陪宴开台也有散场,别人多喝了酒回家消受,他酒磕完了往餐厅底下的酒店房间里走,性侵了亚洲代销的女秘书。
人事部在市场部后头跟着擦过不少次屁股,裁掉的陪折了的项目一道儿风光大葬的员工更多如天上繁星,眼下这么从市场部往自己人事部收人,收的还是东窗事发应该先捡在M9前面祭旗的新人,居然确实是头一回。
刑柯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向前走:“大小姐,你真的连嘴皮子都没磨磨,徐总就自发自甘自愿给你调人事部去了吗?我的意思是,你没跟他提下你昨晚从M9手里逃之夭夭是我掩护的来着,麻烦他,下一轮裁员滚滚的时候吩咐下别优化我吗?”
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把着瓶子的手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看的什么?”
我猜想他看的是昨儿晚上我和徐迎峰在酒店大堂被不知道谁拍下来传到公司论坛的合照。
这的确让我有些头疼,但还是苦口婆心向他道:“有那么好看么?从早上到现在这张照片被你放大缩小,再放大再缩小,你说看就看吧你一边看还一边傻笑,怎么,昨天在现场看得不够,想我跟徐迎峰说说趁公司结构调整把你调到总裁办去天天对着他看活的么?”
刑柯听了最后那句话,当然要镇定一下心神,然后说:“我其实真的想过,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拍下你俩那副闪瞎人狗眼的模样,奈何昨天实在没有那个心。”
我的牙酸了一酸。
刑柯又说:“你不知道你从顶楼走了以后我乘电梯下去,就在大堂等着你,看见徐总来了,心情是多么激动,又看见警察来了,心情是多么紧绷。打探到云端餐厅一个男顾客追着美女下属到了楼下酒店,事发完那女生手机没电是借热心群众手机报的案,一颗绷着联系不上你的心终于难绷,然后停了。”
我觉得,如果他心真的停了,此刻却还如斯送我去人事部报到,那绝对挺渗得慌。
刑柯继续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电梯要出问题,明明我下来的时候好好的,等徐总和警察叔叔要赶上去就又不行了。专业人员表示抢修需要等一等,警察叔叔一听说云端餐厅是在酒店第一百零一层,很听劝地表示等等就等等,这里面最不听劝的就是徐总。他要走楼梯上去找你。结果你出来了,”他悠悠叹了一声,“我眼睁睁见着徐总给你检查的时候右手先从头顶盖下来,盖着盖着掠了下你头发,没有被你一巴掌拍开就是看到希望了,让我想起我哄我家猫给我看看它掉没掉毛掉了的话掉多少的套路和这一模一样……尤其徐总照片上搂住你的那只左手,什么指尖划过背后那么缱绻,按照你喝多了就断片的尿性你可能不记得,但铁证如山你说哪有搂那么紧的?”
我走到人事部门口,立了几秒:“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刑柯双目炯炯:“什么?”
我对他展颜一笑:“我还真不记得。”说完很有派地转身,辨别方向和任平生很有派地接上头,让他看了一眼系统里很有派的转岗申请。
这并不是任平生晓得我是走关系的关系户以来,头一回见我。昨天刑柯向他挑明的时候也不是。三年前我第三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见他的那回才是。
说起那一回,真是我纵横互联网许多年中的一次小错。我记得我当时以旧换新了徐迎峰的工作平板,结果忘了在线上会议里切自己的账号,就这么错进成徐迎峰账号的预定会议看见正一个人调试设备的任平生,转头和室友笑道:“今天的主讲员养眼得有些超过啊,我看到他想起这次要求开摄像头也能好脸色了,你进去没有?看是不是有种家里老公的美,还有点像我……”
扬声器里有个声音咳了一声:“徐总那个,您进错会议室了,要不重进一下试试呢?”
我一听心里跟油煎似的,退出去时才知道自己连麦都没关,也幸亏任平生没让我把后面那句话一气呵成地吐出来,就轻声打断了,不然他就会听到我私下都怎么说他的。
我本来要说的是,还有点像我见过两回的一个疑似有些不想活了的朋友,你说他自己不想活就算了,他还很坦然地觉得我应该也是不想活了……
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刑柯,想看看任平生这里会怎么样到他那里打听我和徐迎峰的关系,结果任平生大概根本没打听过,才有昨天入职的时候刑柯那么一说。
我抬头跟任平生见了个礼:“组长,我在市场部捅了个篓子过来,正赶在集团大裁员的时候又要多精简市场部这条物业线上好多人,是不是给咱们部门增加工作量了?你帮我看看坐哪儿比较不会挨打?”
任平生也起身还我斯文一礼:“据我所知,收回合作意向的和犯事把警察招来的都不是你,怎么能算捅了个篓子呢?工作本来就是做不完的。你就坐我对面,”他又尔雅一笑,“我看着你,肯定不会挨打。”
我要说,任组长一席话,企图安慰我的初衷是好的。
可市场部这次的项目负责人,徐迎峰估计不这么想。
快中午饭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去一趟他休息室。我看对话框的眼闭了闭,觉得徐迎峰一般找我真的都没好事,今天不同了,他十成十的是要没事找事。
“徐总你不是不知道昨天一百楼的餐厅我来回爬两趟,腿很疼……”
“我来接你。”
徐迎峰的意思是腿疼爬不了楼梯,那他就下来领我坐电梯上去,反正我的电梯恐惧症或者说升降机恐怖症也就消受不起腾眩感的那么回事,把脑袋横放在他肩膀上就不晕了,往前这许多年都是这么过的。
我感觉到他今天应该很难饶了我,在吃个饭和睡一觉之间还是选择了早死早超生:“……我自己去,自己就可以了徐总,昨晚上酒店照片你难道就没有秘书抄送给你吗?这个节骨眼上你下来领我到你的私人休息室,谁路过不得说一句我要挨潜了。”
徐迎峰不冷不淡地回:“怕被说不怕腿疼了?也是。三十一层的天台你不费吹灰,二十六层的休息室想必也一定小菜一碟。”
我说:“……”
他这摆明了是在寒碜我。
因为,话说,三年前徐迎峰跳槽到诚成做董事长二把手执行副总裁,截至昨天入职实习之前,我统共来找过他两次……
但一次、两次的,全部没明白地找见过他,第二回哭丧了脸从二十七楼执行副总的办公室爬到三十一楼天台上坐着,怎么想怎么窝囊,徐迎峰分明坏心眼,看我在出国的事情上不怎么肯听他的话,琢磨着如此这般反复彻底地放我几天,说不定我想通了就愿意出国了。
不曾想他徐迎峰打算放着我,却也有人没打算放着我。趴在栏杆上喝风的半小时以后,一个冲淡平和的声音从我脊背后面传过来:“哎,同学,这边天台晚上是不能……”
我听见那个声音,转过头,眼前的人又说了声对不起,客客气气拎了我到离栏杆很远的墙旮旯,背了我的手在我身后:“别冲动,补偿金不满意我们可以商量,好好的跳什么楼。而且你跳下去万一给其他被裁的人做了表率,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背上那么多条人命就不好了……”
我的气微微一梗,把脸从他隐约有薄荷香的领带胸前挣扎出来:“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而且你这衣服扣子太多了,弄疼我了。”
他不能不慎重地离开我一些,我让他好好看看,他就真的一本正经把我看了一看,犬类动物一样微微下垂的眼尾先睁圆后渐渐舒展,我对着面前的衬衫和毛衣再加上夹克这好几排扣儿问:“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他淡淡地笑了:“想起来了。”
不消说我第二回见任平生,是被他当成想不开跳楼的同事对待,考虑到上次我见了他,也当他是稍微有点活够了,于是大家就算是扯平。我清清喉咙,朝防火门那边走了两步:“那可不太好,我就已经全忘了,就先回去了,再见。”
结果那道门,我拿着劲儿拉也没有开的意思。跟过来的任平生忽然笑笑:“我来吧。还年轻着呢,该多吃点儿长力气,别学他们尽吃些沙——卧……”脸庞笑容就停住,他还不忘及时把底下半句收回。
“槽。”我贴心地补上了,“谁把门锁了。”
我记得那天是周五,等物业开门之后我回到副总办公室,还是见到了徐迎峰,他没有送我回学校或者他在学校旁边给我买了的房子,而是领我到他应公馆去了,路上我问徐迎峰:“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
徐迎峰轻快答道:“每天都想。”他有多么自洽,有多么坦荡,“你不在的时候想你,你在的时候,还是会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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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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