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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在陈长江和肖清月发话前,司机冲上前去握住屋主的手:“时间紧迫,警察已经攻进来了,蔡老大让我来看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听司机这么说,屋主也不疑有他,只当陈长江和肖清月是刚入行的马仔,拉着司机来到卫生间里,他的妻子正在将炼制过程中半结晶的毒品往马桶里冲。

“这么慢,”司机不自觉地流露出平常的嘴脸,“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加快速度啊。”

男人连声称是,显然对这个司机很是忌惮。

陈长江懒得参与犯罪分子之间打哈哈的游戏,操起旁边的皮搋子在毁灭罪证的夫妻俩头上各敲了一下,放倒这对夫妻之后,用染血的手揪着司机的衣领:“快带我去找孩子,再敢耽搁一秒钟,我就用你的头练习插花。”

“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呢。”肖清月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跨坐在窗上找方向的司机一头栽下去司机逃跑的计划被陈长江提前识破。

一直逃跑一直被抓回来的司机半举着双掌:“我服了,我真的服了,我带你们去老李家。”

“再敢走错,我就……”

没等陈长江放完狠话,司机指着窗外的建筑物:“这不是到了吗。”忽然很想为自己的方向感点赞。

不过除了他好像没人在乎这个超能力。

因为街上游荡的多是犯罪分子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从地上走是在有太多变数,无奈之下几个人只有选择重回刚刚运送非法货物的地下通道,却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同样匍匐前进的人马。

“嗨,怎么是你们?”司机再度发挥长袖善舞的能力,主动上去和对方搭讪,一边说,一边给同伴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收拾掉他身后的两名敌军。

“我们从这儿迂回到村口,从后方偷袭警察。”顿了顿,对方产生一丝惊觉,“你们怎么进来的?”

“地下通道太复杂了,蔡老大让我在紧急情况下守在要塞上,给兄弟们指个路啥的。”说话间,头甩得就差把眼珠瞪出来了。

可惜地下室光线太暗,无奈之下,司机只有冒死给同伴指出陈长江和肖清月的身份,可惜天不遂人愿,陈长江的反侦察能力比他高出不止一个段位。

陈长江长臂一捞,将司机护在怀里,看上去却像是他在照顾受伤的同伴。

“哎,他们是谁?”阴暗的地下通道里,在两个队伍错身而过的瞬间,对方略显八卦的一问,却彻底拉开了地下室里斗殴的序幕。

陈长江一记肘击,将对方的鼻骨撞断,狭窄的走道内接连响起的惨叫声在器壁上荡出连绵不绝的回响,在有限的空间内陈长江展示出了良好的近战素质,无论是出拳还是脚踹,动作幅度和力道恰到好处,不禁在最大程度上限制敌人的招式,还会利用空间上的桎梏作为自己的优势化攻击为己用。

三下五除二干掉来人的时候,陈长江猛然回头,看见跟在自己侧后方的出租车司机正搬起一截水泥块举过头顶,然而在陈长江的注视下,受了惊吓的司机猛然站起来,头狠狠地撞在岩石构成的棚顶上,水泥块“砰”的一声砸中自己的脚后跟,疼得他哇哇直叫。

“别喊了,”肖清月凉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又没人碰你,自己砸自己喊个什么劲儿。”

原来,刚刚跟在后面的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没有出手干预。肖清月在心里安慰自己,刚刚选择冷眼旁观的自己仅仅是因为信任陈长江有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吗?

表面上假装冷漠的她悄悄捂住微微颤动的胸口,那一刻,她或许真的期望那块石头落下脸来的。

因为这个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陈长江,很有可能会成为某人的坟墓。

只是眼下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空间,随着陈长江和司机的脚步,越过被打昏在地的人体,在司机信誓旦旦的承诺下,三个人仍旧从满是烟尘的灶台底爬出去,陈长江满脸嫌弃地发现自己的新衣服被弄得不成样子,发着牢骚说:“你们就不能设计点干净点的出口吗?”

司机咂巴咂巴嘴,顺手从这家的菜板上捡起切了一半的水萝卜啃起来,用含混不清的音调说:“介个,不是给人走的,走货的。”

陈长江才想起来,地下必须猫腰才能通过的通道里的履带和钢条线完全是为了运送某种非法货物建造的隐秘通道,平常并不承担走人的任务。

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刻,这里也是负隅顽抗的犯罪分子预留的逃生之路。

想到这里,陈长江知道自己必须在武装分子逃走前毁掉这个隐秘的通道,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找到孩子,并且将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陈长江抢走司机手上的水萝卜吃起来,顺便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找孩子!”

司机捂着被踢肿的屁股:“你怎么不去,就知道支派别人。”

陈长江努力维持着凶巴巴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挣扎,他的头疼到像是被人拿着板斧一下一下劈开那样疼,表面上却不肯露出半点痕迹。因为他知道,这个被押来带路的司机绝不是诚心带路,不但全程司机逃跑,甚至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反水,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陈长江在心里祈祷着,请求陈长炜的帮助,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倒下去他必须找到楠楠,也必须保护好一起来的肖清月。

司机带着他们,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查找,几间砖瓦房很快被搜过一遍,房间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孩子的痕迹。

面对这个结果,一路上言之凿凿的司机也茫然起来:“我也是听村里的人说的,我没见过那人亲自把孩子送过来啊。”

“听谁说的?”肖清月追问道。

“村头的王地雷,小名王钢蛋,是村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脑子不好用的,放着制毒贩毒的金鸡不养,整天游手好闲,靠着给各家跑腿儿传递消息赚点零钱……”

“你觉得他脑子不好用?”肖清月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司机一愣:“原来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当前被警方突破的村庄里,涉毒贩毒的每一家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反倒是那不沾毒品的泼皮,或许能求得半世的安稳。

同样想到这一节的司机,懊恼地抱着头,或许世人眼中的傻子才是智者,而那些自诩为聪明人的家伙,恰恰是展出屁股给人看的傻瓜。

“怎么才能找到这家人?”陈长江忍着头上的剧痛,现在这种状况,即便是最虚无缥缈的线索,他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夜幕降临,火光透过玻璃将陈长江的脸照得半明半暗,“总得办法。”

“那可难了,估计是出去和警方抗争去了,李老头是最实诚不过了。”司机无奈地说,“况且咱们消息的来源也不一定可靠,现在这个状况,咱们还是赶紧退出村去保命要紧。”

陈长江单手揪着他的衣领:“往哪儿走,找不到孩子你今天哪儿也去不了。”

“不是,那也得有啊,没有你让我给你现生啊。”司机被地上的异物绊了个趔趄,抬脚去踹的时候,被肖清月大力推开。

歪在一旁的他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两人人,嘟囔着:“尊老敬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此刻,陈长江正被头疼折磨得无法使用暴力,肖清月捡起地上绊倒司机的东西放在眼前自己辨认,忽然间兴奋起来,跳到陈长江旁边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那是一个白绿相间的小药瓶,上面写着□□注射液,陈长江立刻反应过来,那不正是丁文熙带走孩子时按照韦雪给出的方子给孩子用的药吗。

再加上目击者证词,说明孩子很有可能曾经在这里逗留过,那么找到这家主人成了至关重要的事情。

可是在这混乱的场地里找人,恰恰是最难做的事情。

寻人心切的肖清月和陈长江催促着司机出门,走到门口,苦撑着的陈长江终于承受不住身体内部的剧痛,跌倒在地,抱着头痛到原地翻滚。

肖清月急忙去查看的间歇,司机见自己再无人约束,趁机跳出门外,大声叫嚷道:“救命啊,快救救我,我把入侵者困在老李家了,快来人啊……”

先冲过去把大门插上才返回来的肖清月扶着地上的陈长江坐起来:“你怎么样?”

虚弱的陈长江说不出话,只有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掉下来。

肖清月翻出药丸,含泪给他喂下去,抱着他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在她的哭声中,陈长江脸上的痛苦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逐渐缓和。可是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和司机召唤人的声音让她的心时刻悬在半空中,肖清月的手在失去神采的眼前晃了晃:“听得到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勉强找回神志的陈长江,给出人类最直接的反应,他打了个嗝。

当下,肖清月真的很想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可是紧迫的砸门声,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你能站起来吗?”她试图将陈长江扶起来的计划终究败给了他的体重。

“拜托,快点醒过来吧,不管你是谁,快点醒过来,孩子还没找到,孩子还没找到呢,你听到没有,”肖清月摇晃着他的肩膀,“你听到没有!”

“孩子,”半昏迷状态的人因为这两个字稍稍恢复了神采,“楠楠……”

“对,楠楠还没找到,孩子还在等着我们。”肖清月看着岌岌可危的大门说,“你能站起来吗,我们必须走了。”

地上的人尝试了两次,最终还是瘫在原地:“别管我了,你去找孩子。”

“不可以,”肖清月,“我怎么能留你在这儿。”慌乱间,她注意到后院露出一角的茅草棚,“你去后面躲着,我去灶台那里做出我们从暗道逃走的假象。”

地上的人点头,朝她指的方向爬去,过程中并没有多余的语言和推脱。

肖清月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冲进厨房里将挡着甬道的盖板掀开一条缝,此时之前逃走的司机已经带着人破门而入。

眼见着就要被对方逮个正着,肖清月从面向后院的小气窗钻了出去,听着身后闯入的脚步声,落地后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因为偌大的后院内,并没有同伴的身影,一股凉意从脚下升起,就在她准备返回去的时候,一只从地下伸出的手缠上她的脚踝。

吓到连头发丝都竖起来的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叫出来,紧接着从地下钻出一张苍白的脸对她嘘了一声,揭开旁边的挡板示意她一起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肖清月跟着他一起蹲进地窖里。

“当然是因为我英明神武,帅气逼人喽。”

“瞎说,”肖清月瞪他一眼,“你是陈长江?”

“怎么,见到你四哥哥不开心?”陈长江扬起标志性的笑容。

“特别开心,”肖清月如实说,起码此刻她真的需要这样的伙伴在身边,“这是哪里?”

“储藏菜和肉的地下室,”陈长江说,“不过在这个村子,还是有它特有的功效的。”

肖清月随着他的指引看见地上散落的白色结晶体,显然这家将制作毒品的地点安置在这里,肖清月忽然想到:“他们不会找过来吧。”

“你不是做了伪装了么?”陈长江半倚在挡板上说。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总觉得不踏实。”肖清月心有戚戚,满脸的忧愁。

“女人这样会变丑的,”陈长江大咧咧地说,“这样子我兄弟就不喜欢你了。”

“反正也没喜欢过。”

肖清月的嘟囔声被陈长江听在耳中,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他只能假装听不见:“我们参观下地下的制毒窝点吧,顺便拍点照片给高岩当证据。”

对于陈长江的提议,兴致缺缺的肖清月由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于是勉强答应了。

这里的地窖和以往印象中的阴暗潮湿挂不上边,为了制毒这里做了很严密的防潮防尘处理,正当中的桌子上摆放了试管和各种化学试剂。

两人在地窖中信步游走的时候,陈长江忽然觉得桌子似乎朝着门口的方向动了下。

他毫无征兆地蹲下来,对上桌板下那双惊恐的眼睛。

那双如小鹿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恐惧和畏缩,陈长江揉了揉眼皮,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双眼睛太过熟悉,他曾无数次在老张的手机上看过,这张脸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这孩子就是他们费尽全力寻找的刘楠楠。

“楠楠……”陈长江想要将孩子拉出来的动作被对方避开,可怜的孩子缩着手臂像是躲避怪物一样,害怕又不敢叫的模样让人心痛极了。

“孩子,不要怕。”肖清月惊喜地看着像梦一样,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轻声说,“我们是来救你的。”

原本的秀发已经被剪成寸头,孩子的脸色蜡黄的,没有半点血色。陈长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无论他怎么讲,孩子都是呆呆的模样,不肯回应,也拒绝任何交流。

心急如焚的陈长江忽然间灵机一动,从兜里取出老张工作证推过去:“楠楠,我们是爷爷派来接你的。”

“爷爷……”刘楠楠摸着工作证上老张的脸,陈讷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爷爷……”

“对,就是爷爷,爷爷等着你呢,”陈长江说,“我们不要让他等着急了好不好,”他朝她伸出手,“来,叔叔带你回家。”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孩子的一瞬间,尖叫声从楠楠口中冒出来。

“别叫别叫。”肖清月赶紧去捂孩子的嘴,期望外面的混乱足够掩饰孩子的声音,可惜天不遂人愿,挡在进门处的盖板被人掀开,一个火把从洞口伸进来,借着火光陈长江看见孩子裤腿上的血迹。

陈长江摸了摸刘楠楠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脑袋:“是叔叔不好,刚刚弄疼你了,叔叔先去打坏人,一会儿来接你好么?”

刘楠楠没说话,只是把老张的工作证抱得更紧了。

陈长江交代肖清月看好孩子,自己走出地窖。

本想提醒他小心点,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肖清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去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临走前陈长江还细心地合上了地窖的盖板,用挂在旁边的锁头锁上:“打电话给高岩,让他来接你们,我撑不了多久,要快……”

之后的话被重物击中的闷哼声打断,肖清月赶紧翻出陈长江走前塞给自己的手机,找到高岩的号码拨过去:“喂,是高岩吗,我是谁不重要,听着,我们在找到孩子了,就在村头的老李家,陈长炜正在外面和他们拖延时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们快来救人。”

肖清月安抚好孩子,实际上被吓傻的刘楠楠没有能力给出任何回应。忧心忡忡的肖清月跑到出口,试图助陈长江一臂之力的计划,被之前陈长江用锁头锁住,她只能用尽全力撑着台板,眯着眼睛勉强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形。

只见被十几个壮汉围着的陈长江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自然,干净利落地打倒两个后被更多的人围住。

肖清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近在咫尺的她却始终无法伸出援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长江被人打倒在地。更加棘手的是,有人拿着石头试图砸开地窖的挡板。

肖清月赶紧跑到桌边把孩子藏好,然后赶在地窖的门被打开之前,挡在出口前。

先前被抓到的司机粗鲁地把肖清月拽出来:“怎么只有你自己,那个孩子呢?”

“什么孩子?”肖清月假装懵懂无知。

“别装了,”司机说,“你们不就是来找孩子的吗?”

“对啊,”肖清月说,“你不是承诺说会带我们去找。”

“孩子不在里面?”

面对司机的问题,肖清月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在思考,也在判断,关于孩子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谁料司机邪笑一通:“怎么可能看不到,那孩子的腿是我亲手敲断的。”

“为什么?”此刻无需再忍耐,肖清月狰狞着冲上前去。

然而她的进攻很快被制服,司机一双大手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游走,同时有两个男人猫着腰进到地窖里,很快里面响起惨叫声,伴随着一声厉过一声的哭嚎,一个瘦弱的孩子被拖出来,孩子的裤脚上满是干涸的血痕,随着拖扯的动作结痂的伤口裂开,孩子身下黄色的泥土被血液沾染,透出猩红的颜色。

“混蛋王八蛋,放开孩子,快放开孩子!”随着肖清月的辱骂,对面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抓好了,那小崽子就是我们和警方对峙的工具,”司机说,“她可金贵得很呢。”

“是,五爷。”男人狠狠抓着孩子的肩膀,“不准哭,再敢哭把你胳膊也打断!”

“不怕,不怕,”肖清月奋力挣脱,扑到孩子跟前,将颤抖的小身体抱在怀里,“有阿姨在,我们来救你了,不怕的。”她扬起头,脸上毫无惧色,“你就是蔡五爷?”

司机拧着脖颈,发出嘎巴的脆响,脸上露出狰狞的面目:“没错。”

“我不信,”肖清月说,“坐拥整个贩毒产业的蔡五爷怎么会是个出租车司机?”

蔡五爷捏着唇角上的皮屑:“因为我喜欢。”说着指使手下拉开肖清月,“大人和小孩子不一样,把你们放在一起太危险了。”

可怀里是费尽心力才找到的孩子,肖清月怎么肯轻易松手。怀中不停哭泣抽搐的小生灵,激发了她身体里母性的本能,顾不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她用牙齿,用指甲,用一切她能想到的办法守护着孩子。

见此情形,蔡五爷变了脸色:“奉劝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地上的肖清月尽管落尽了下风,仍旧不肯退让半步,因为孩子在她的怀里。

“如果你一定要跟孩子在一起也可以,”蔡五爷对被女人打到狼狈的属下命令说,“敲断她的腿。”

面对穷凶极恶的凶徒,瑟缩的肖清月却没有半分退步的意思,她看向响着嘶吼声的远处,灯影重重处,相比李生和高岩也费尽了气力吧。

他们一定会赶来救孩子的,肖清月看着怀里苍白的,被泪水浸透的小脸,对她说:“孩子,别怕,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的爷爷就要来了,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强……”

粗壮的陈棍落在她的小腿上,肖清月竭力承受着,抱着孩子的手,没有片刻的放松。

“不要,不要,有什么事冲我来,你冲我来……”被按在地上的陈长江声嘶力竭地喊着,动弹不得的他看着染血的陈棒一次次的举起,气极的他只觉得眼前的所有景象化作飞速转动的漩涡,汇聚到视线右下角的一点消失殆尽,他的手指狠抠进泥土里,忽然一股气力从四肢百骸迸发出来,坚硬如铁的泥土被陈长江生生捏碎,原本平整的地上留下两个碗大的坑。

按着陈长江的两个壮汉被他掀翻在地,红着眼睛的陈长江站起来,视线仍旧被漩涡阻挡,他凭借着声音和记忆冲到肖清月和孩子跟前,将行凶的匪徒揪起来,像是甩垃圾一样,一下一下砸着,直砸到对方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上来救人的几个男人,抓着陈长江的肩膀和腰腿,却无法撼动分毫,施展的拳脚也毫无用处,看不下去的蔡五爷,挥舞着粗壮的陈桩冲过来。

“危险,快走。”肖清月推搡着陈长江。

而陈长江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站在原处,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住暴虐的一击,蔡五爷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震得连连后退,反观陈长江,仍旧是站着,不摇不晃,向着攻击他的蔡五爷走近了一步。

“快快,拦住他,拦住他!”蔡五爷叫道,几个手下冲上来拖住陈长江。

可是几个人费尽全力,使出的招式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对陈长江造成分毫影响,陈长江身上的肌肉迅速隆起,伴随着每一次击打增大数倍,眼见着就要撑破衬衫。

他两臂一挥,轻松地甩掉身后碍事的人,大手一挥将逃跑的蔡五爷抓回来,按着脑袋往地上砸,一下两下,直砸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最开始,蔡五爷挣扎着哀嚎着,随着打击求饶声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上去阻拦的人都被陈长江一拳打飞。

此时,伤痕累累的高岩和李生终于带队赶来,随行的警员对院内的匪徒举起枪口:“立刻停止械斗,趴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不大的院落里登时趴满了人,唯有陈长江机械地重复着砸人的动作。

有警员想要采取措施被高岩拦了下来,他收起枪,半蹲在陈长江身侧,单手扶住他的臂膀,刚想劝说,就被陈长江一拳打倒。

在场的警员俱是一惊,李生赶紧冲过去拦着:“别激动,都别激动,交给我处。”他一面叫着陈长炜的名字,一面扶起高岩,然而此刻的陈长江仿佛失去所有神志一般,对这幅身体主人的名字毫无反应。

高岩坐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他必须让眼前的人停下来,否则这种状况下警方势必要使用武力干涉。

肖清月拖着受伤的腿赶到他身边,怀着一线希望的高岩眼见着她被掀翻,不得不下达逮捕令。

就在警员们将陈长江团团围住的时候,一声啼哭划破了夜空。

执行命令的警员纷纷停下来,看着双腿断掉的孩子,用自己的手挪着小小的身体爬向陈长江,血水在她经过的地方磨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李生蹲下来拦在孩子身前,呼唤着她的名字:“楠楠,楠楠,是李生哥哥啊,我是李生哥哥。”

刘楠楠一心向着陈长江,推搡着碍事的手臂,她竭尽全力哭着,将这些天的恐惧一起倾斜出来。

“不可以,危险。”李生不肯放手,此刻的陈长炜在警方眼中俨然成了恐怖分子。

情绪里的刘楠楠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只知道那个人是来救自己的英雄,她扬起嘴,狠狠地咬在李生的手掌上,趁着李生肉疼收手的间歇,用膝盖撑着地手脚并用地爬到陈长江身下,用瘦弱的手臂抱着他的后背,挡在陈长江和警员之间,眼泪和哭声,是她唯一能做的保护。

感觉到身后的异动,陈长江终于放开被砸烂掉的脑袋,反手从背后将哭闹的孩子抓在手里。

孩子四肢悬空的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半空中,在场的警员毫无选择地将枪口对准陈长江。

就在惨案发生的前一秒钟,孩子挥舞的小手抱住陈长江的脑袋,幼童的哭声像一记清泉流淌进陈长江的耳朵里,狂暴的怒火一丝丝抽离,猩红色的眼睛逐渐褪掉躁热的颜色。

陈长江鬼使神差地将本想丢出去的孩子抱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避免触碰到孩子的伤口。

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的陈长江踩着石板路慢慢地往外走,高岩拦住想要追上去救孩子的同事,他相信这个愿意用生命拯救孩子的男人,即便在失去神志的时候也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

指挥同事将犯罪分子控制起来的时候,高岩看到陈长江抱着孩子的身影越来越远。

地上是灼烧的火焰和激斗后的断壁残垣,然而这些都再也伤害不了孩子分毫。

因为此刻被救出来的孩子正安稳地躺在陈长江怀里,她仰头望着陌生的人,手里紧紧抓着爷爷的证件,这个陌生人身上,有和爷爷一样让人安心的气息。

在刘楠楠那张被血水泪水和悲伤占满的脸上,逐渐浮起一丝笑容。

因为太久没笑过,以至于表情有些扭曲。但那确实是个笑容,被赶来的老张看在眼里。

“楠楠!”他呼唤着孙女的名字,踏着夜色往村子里赶。

陈长江听到老张的声音,快走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村口的泥地上,背后是燃烧着烈火的村落,火光将他的轮廓照出橙红色的光圈,他跪在那里,双臂伸出,保持着将孩子递还的手势。

老张满眼热泪,小心翼翼地将孙女抱在怀里。

孩子交出的那一刻,泛着橙红色光晕的巨大身体轰然倒下,混沌的眼睛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晶莹的泪水映衬着漫天的星光,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

在远离村庄的山上,夜风送来凉爽,也送来硝烟的余味。

一台轮椅停在半山腰,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两个瘦削的身影并排坐在大青石上,看着远处燃着橙色火花的村落。

“好美。”田肖铭伸出手,隔着空间描绘村庄的轮廓。

“只是为了一个陈长江,连整个村子都不要了吗?”何宇宁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边的人。

“也没有多少产业,”田肖铭说,“何况姓蔡的只是表面上臣服,私底下做了不少手脚,迟早都要收拾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何宇宁看着远处的火光,他太明白,正在燃烧的是真金白银:“可是……”

“没有可是,”田肖铭打断他,“陈长江已经为找孩子花费太多心思,他有更大的用处,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开。”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老爷子已经等不了太久了。”

何宇宁的嘴动了动,心里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化作无声的叹息,飘散在满是烟尘的空气里。

田肖铭听出他的失落,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理会,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顾,有太多的关节要去打理,他没心情也没有义务将自己的注意力分给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身边的人并不这么想,何宇宁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问题出口:“是老爷子还是你?”

田肖铭根本无意深究对方话中深意,转而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我呢?”何宇宁突然发问,因激动略显潮红的脸色隐藏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那孩子的腿已经弄断了。”田肖铭说,一派云淡风轻。

何宇宁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帮你报仇了,还想怎样?

是呀,他还想怎样呢?

他捶打着自己萎缩的腿:“因为我残疾了,才选择他的吗?”

田肖铭略略皱起眉,一时间并不能领会问句中的意思。

何宇宁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远方,眼珠却不由自主地转回那人身上,他问道:“不是因为我的腿,才选择了那副身体吗?”

田肖铭这时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有无数问题亟待去解决,他不得不拨冗解释道:“你确实是很好移植受体,但更多的是在意愿层面上,从意识体的配比上,陈长炜显然更加符合。”

何宇宁抱着废掉的腿,在心里说:“所以,你还是嫌弃我。”

“况且,”田肖铭说,“我们要的是陈长江,陈长炜的意识体终将被消灭。”

“处理完蔡老五,下一个该轮到谁了?”何宇宁问,他太过了解身边人冷厉的作风,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如此长久地陪在田肖铭身边。

只是这一次,恐怕他自己也凶多吉少了。

田肖铭站起来,拍掉沾在身上的杂草:“你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的,”他转身下山,留下残障的他一个人在山坡上,田肖铭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再忤逆我的意思,谁也保不住你。”

何宇宁的目光追逐着那个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我宁愿选择消失,”落寞的声音像珠子一般,一颗一颗落在逐渐冷掉的岩石上,“只要你能记得我。”

他把手放在身侧,那里有田肖铭的余温。

*

“药药,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一个鸡蛋一块钱,喜欢脆的多放面。辣椒腐乳小葱花,铁板铁铲小陈刷。药药,切克闹……”

重金属音乐响彻天际,对面楼的住户狠狠地把窗子拉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扎着小脏辫,画着荧光色眼影的少女不安地翻了翻眼皮儿,拽着少年的衣袖:“你小点声,吵到人家睡觉了。”

扛着音响的少年还没说话,旁边戴着鼻环的少年率先发声:“哎呀,你怕什么呀,有哥几个在呢!”他指着身后同样打扮的几个少年说。

“就是,”扛着音响的男孩安慰她说,“我们经常来这儿玩,放心。”

“可是,这里,”女生指着盘山别墅群里紧里面的一幢房子,“这是人家的房子,没有房主的同意,我们就是私闯民宅。”

“什么私闯民宅,你说得太严重啦,”一个同样画着亮色眼影的女生伸过手拦着她的肩膀,“放心吧,别墅是我同学家的,他们全家移民去了美国,拜托我爸的部下帮忙卖房子,绝对不会有人的。”

“可是,这样也不好吧。”女生揪着自己的小脏辫,看着对方,那个抱着她的女孩儿正是莫瑞瑞。

只见莫瑞瑞大手一挥:“没事啦,就算被抓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和叔叔打通电话就很好了,什么私闯民宅,只是来开个party而已,要不要搞得那么严重。”

“可我还是有些怕。”女孩儿说着,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玩,一样的。”

“走什么走,在这样的地方才刺激呢,”莫瑞瑞说,“就是考虑到带着你,怕你害怕才把地点定在了熟人家的别墅里,你就是在国外呆的时间太长了,这边没事的,听哈啦,”莫瑞瑞开玩笑似的拍着朋友的小肚腩,“把心放回肚子里。”

女孩的意见被直接无视,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台阶:“走走走,怕什么。”

戴着鼻环的男孩几乎是恶作剧一样抓着畏首畏尾的女生往前拽:“害怕你就先进去,这叫做脱敏疗法,听哥的进去就不怕了,眼一闭一睁的事儿。”旁边的少年起哄般将少女往前推。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少女抓着门槛试图向朋友求饶。

“一回生二回熟。”鼻环少年试图扒开她倔强的手指,奈何少女全力挣扎,他只有点着她抓的位置,“你这样可留下指纹了哦。”

女孩儿倏地收回手抱在胸口,下一秒就被丢了出去,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少年恶作剧一般将女孩儿从窗口塞进了黑洞洞的房间里,合上窗子在外面偷笑。

背后的房间里响起女孩的惨叫声,那声音越惨,几个少年的兴致就越高。

看不下去的莫瑞瑞提醒他们:“差不多就行了,都是朋友。”

戴着鼻环的少年仰着下巴翘起脚:“玩不起就别出来混,哥几个也是为了她好。”

此时,房间里的叫声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忽然间变得悄无声息。

“是不是出事了?”扛着音响的男生关掉音乐,聆听着空气中的静谧担忧地说。

“怎么会?”鼻环男孩儿用一贯的语气说,“一定是她闹明白怎么玩了,吓唬哥几个呢。”

正说着,一双手在他背后的玻璃窗上死命地拍着,女孩儿惨白的脸紧紧贴在透明的玻璃上变了形,她流着泪哭嚎着,眼影和粉底留下斑驳的痕迹。

“救命救命,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了,快放我出去,我害怕,我好害怕……”

“不对,”莫瑞瑞听出朋友声音里的恐惧,命令道,“快点把窗打开,放她出来。”

鼻环男孩儿还想坚持自己的想法,身后的玻璃碎屑如雨一般兜头洒下,一双血手伸向自己的朋友:“救救我,快救救我!”

不顾被碎玻璃割破的伤口,女孩儿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好像房间里有吃人的怪物一般。

几个站在原地的男孩儿被莫瑞瑞一脚踹醒:“混蛋,傻站着干嘛,快帮忙!”

*

警方赶到的时候,浑身是伤的女孩儿还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是抱住自己不停地抖着。问她话也不回答,只会指着房间满脸惊恐。

“里面怎么了?”警察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莫瑞瑞回答说,“她从房间里出来就这样了,我们想进去看看,可是一靠近房子她就叫,不许任何人进去。”

“你们跟房主是什么关系?她是怎么进去的?”警察指指房子又指指女孩儿问道。

“我们……”莫瑞瑞含混地说,“我们是房主的朋友,哎呀,别问了,你们快去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说着,把警察推到破损的窗口想要借机开溜。

早看出他们是专挑屋主不在的房子玩乐的警察让同事把现场的几个孩子控制起来,自己拨通局值班室的电话,让同事调取房主的信息时,警用手电无意间照到沙发角落里的三角形物体。

敏感的警员将光源移回来仔细查看,发现,那正是人类的脚踝骨。

至此,一起私闯民宅的案件正式升级成刑事案件。

直到莫瑞瑞趁着警方轮岗的时候跳到门口看见房间里的尸体时,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哎呀,你个小孩儿,你看这些干什么,会做噩梦的。”负责出警的警察不得不分神来把她推到警戒线外。

“叔叔,里面的人,”莫瑞瑞指着房间,“死得很惨吗?”

“你好奇这个干嘛?”警察烦恼地推着帽檐。

“我朋友刚刚一个人在里面,”莫瑞瑞说,“我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就说你们这些孩子呀,玩点什么不好。”

警察借着劝阻莫瑞瑞的机会自己也尽量离房子远一点,里面的气味可不是那么好闻的,他身后的同事正在进行现场分析,结论一字不漏地落入两人的耳中:“这种状况,被害者陈尸这里已经超过一个月……”

“去陪陪你朋友,”警察说,“你们都不能走啊,要做笔录的。”

莫瑞瑞在警察转身离开的时候从他手中的物证袋里看到女人的身份证,上面印着三个字,郑依霖。

莫瑞瑞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此刻陷入慌张中的她满脑子想着一个人:“陈长江,你在哪里?”

*

“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面对千层饼的追问,陈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满脸不赞同地俯视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病人。

“哎呀,你说话呀,你不说话的话,我只能放猫了。”

“你别你别,”陈东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拜托,这里是无菌病房,你非得弄个猫来吗?”

“你看好了,”千层饼把怀里一脸乖戾的霹雳弹推出去,“我也是为了刺激他的脑细胞恢复,才不辞辛劳把他带来的。而且带着它根本没法子坐地铁,安检就不让,所以我是打车带它来的,路费好贵的。”千层饼叫嚷着,身后放着一堆大包小裹的,这时候也没忘记带上他赖以为生的食物。

霹雳弹在他手里喵喵叫,伸出爪子想要去抓陈长炜脑袋上挂着的管子,吓得陈东赶紧去拦,手背冷不防被尖爪划伤。

“哎呀,你真是淘气!”千层饼做出教训猫的模样,一只手高高举起在它头顶缓缓滑落,另一只手将霹雳弹紧紧抱在怀里,防备着某人报复。

深知朋友的习性,陈东也懒得和他计较,留下句:“我去处理伤口。”便从病房里退出来。

离开病房后,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确定走廊外面没人后拨了通电话:“你给他用什么药了?”

电话那头响起田肖铭清浅的笑声:“他,还好吗?”

“怎么会好,他的大脑超负荷运转,一刻也停不下来,已经完全超出人类的承受范围,我不得不采用极端手段迫使他休眠。”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田肖铭问道。

“不知道,”陈东如实回答说,“这次的药剂对他们两个的伤害都太大了,机体受损严重,完全是虚耗的状态下是很难唤醒意识体的。”

“我不要两个人,”田肖铭说,“我只要他,你懂的。”

“可是那样做是不道德的。”陈东坚持着不肯退让。

“如果有一天,你能让道德给你付科研经费的话,”田肖铭说,“我就同意你的想法。”

陈东一愣,登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总之,明天之前我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陈长江。”说完这句话,田肖铭随即挂断了童话。

陈东收起手机,胡乱地处理了伤口后,回到了病房里。

千层饼坐在病床前,正一手抓着陈长炜的手,一手抓着披萨饼,一边哭一边吃,一边吃一边说,说着他们经历的种种。

被放养的霹雳弹在病房里左刨刨右看看,新鲜劲儿过去后回到千层饼身边,把他的膝盖当成起跳点,一高蹦到病床上,用毛脸蹭了两下昏睡的人,见对方没反应,又用肉掌飞速地扇了两下。

陈东原本憋闷的心情因为这个小家伙,奇异地好了起来,他倚在门口,饶有兴地看着两人一猫。

忽然间,床上的人震了下,给小家伙吓了一跳,原来是昏迷中的人打了个嗝,大概是口气不太清新,在床头的霹雳弹猛然晃了下脑袋,对着枕头上的脑袋抬起爪子做出填屎的动作。

陈东搓着鼻子,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嘱咐护士给陈长炜刷牙了。

而在病床上的霹雳弹在竭尽全力处理掉脏污后,后腿蹬在陈长江脸上,从床上跳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一头扎进千层饼带来的披萨箱子里,还没等食物的主人反应过来,灵巧的它从纸盒里跳出来,像闪电一样避开千层饼的追击,蹦回了病床上,把嘴里叼着的东西忘床上人的嘴边送。

“不可以!”原本看笑话的陈东咆哮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病床上,而旁边的千层饼完全傻眼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当前的状况。陈东上蹿下跳地抓霹雳弹,而后者则仗着灵活的身姿身轻如燕,灵活地躲开所有杀招。

经过一番激斗最终败下阵来的陈东扯着被撕裂的白大褂,站在灯下和盘踞在上面的霹雳弹用目光对峙着。

千层饼抱着胸赶过来,像被中伤的老母亲一般哭嚎道:“你个小瘪犊子,快给我下来!”

陈东懒得理他,死死地盯着霹雳弹嘴里叼着的东西,一刻也不肯放松。

“它,它是什么时候把死老鼠放进披萨盒里的,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千层饼原地蹦哒着,夸张的肢体动作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陈东瞄到好耗子尾巴的卷动,提醒道:“也许不是死的。”

进入紧急状态的霹雳弹可不会管两脚兽的心情,眼见着底下的两人和自己铁了心对着干,急中生智的它借助体重降像荡秋千一样摇起来,再最高点的时候凌空一跃,经过三百六十度前空翻托马斯跳接侧身旋体三周半后七百二十度后转体后空翻,稳稳地以亮相姿势落在陈长炜的胸膛上。

就在霹雳弹准备叼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美味“分享”给朋友的时候,原本昏迷的人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胸膛急剧起伏着,将上面的一猫一鼠掀得肚皮朝上。

就在霹雳弹满眼懵逼的时候,床上的人吐出一口血痰,睁开眼睛和它四目相对。

霹雳弹吓得一个激灵,丢了老鼠冲上前去照着那人呆滞的脸就是一通猛舔。

姗姗来迟的两个人站在床边,在这种状况下不知道该恭喜他还是缅怀他。

总之,在现场目睹一切的两个人默契地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千层饼在对方意识尚未恢复的时间一把抓起霹雳弹藏在身后,陈东则尽着一声的职责,拿出一用手电检查他的瞳孔状况,并进行简单的测试。

没等研究所的老大陈东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威,千层饼率先跳到窗边,打开重重的防护罩,将猫推出窗外用尽全力抖擞,直到把它爪下的东西甩掉,才回到室内,用纸巾轮番给它擦爪子。

忙着给患者诊断的医生忍不住出声提醒:“刚刚它是,叼着的。”

有洁癖的千层饼一脸像死了爹样儿的表情,掰开霹雳弹的嘴,结果被挣扎的霹雳弹逃掉,蹦到了病床上,站在病患怀里喵喵叫。

“你怎么样?”面对房间里人类诧异的表情,专注于手头事的千层饼面色自然地问。

“他……”昏迷的人用生涩的声音问,“他怎么样?”

“你是谁?”千层饼一边跟顽固的霹雳弹较劲一边问道。

“我是……”原本流利的回答被涌到嘴边的话噎住,“我是……”忽然头顶一阵剧痛,身子随即瘫软下去。

“喂,你怎么样?”

就在大家紧张的瞬间,病床上的男人猛然睁开眼睛。

千层饼仔细辨认眼神的时候,霹雳弹一爪子拍在那人脸上,四爪乱蹬,不耐烦地嚎叫着。

“它命令你放开主子。”心领神会的病患为霹雳弹翻译着。

“你是陈长江,”千层饼晃着手里的猫说,“霹雳弹只敢对你这么放肆。”

陈长江摸着发疼的额头:“它在陈长炜跟前什么样?”

“呃……”千层饼言简意赅地说,“送礼。”

“送什么?”陈长江一副吃味的模样。

千层饼偷偷把在他脸上作乱的猫爪抽回来,郑重地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算了,”陈长江没有精神计较这件事,揉着发涨的眼睛,“说说眼下的状况。”

“楠楠被救出来了,”千层饼说,“被你救出来了。”

“孩子怎么样了?”

“腿骨被敲断了,不过接上了,恢复一段时间行走是没问题的,只是精神上的伤害没那么容易好。”千层饼略显悲伤地说,霹雳弹收起指甲,像只乖宝宝一样,瞪着一双透明的眼珠看着他。

“听说她还不到十岁,真是难为她了。”身为医者的陈东惋惜着说。

“老张怎么样?”陈长江问。

“退休了,”千层饼回答,“现在全部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

陈长江点点头:“对他和孩子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都知道,漫长的恢复期对于孩子和家人来说,也许是更加难熬的经历。睡梦中被绑架的恐惧,黑暗中仿佛随时会伸出手抓走自己的梦魇,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围绕在刘楠楠身上,这种伤害的残留时间,甚至可能是一生。

围绕这一家人的至暗时刻,并没有真正过去。

“可是,我怎么在这?”挥去心中的悲伤,陈长江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

“你不记得了?”千层饼惊讶地问。

“废话,”陈长江斜了他一眼,“我难道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搭话的吗?”

“那确实不可能,”千层饼把霹雳弹放下开始清理自己,“在上湾村,你亲手把孩子还给了老张。”

“这个我知道,”陈长江催促道,“说后面的事。”

“我带队把昏迷的你送到医院的路上,你忽然发疯……”

千层饼忽然消声,陈长江抬眼看去才发现他是清理指缝太过认真,以至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陈长江不得不以咳嗽提醒:“我怎么了?”

“哦哦哦,你真的记不得了?”千层饼问头不抬眼不睁地问。

“我是在跟你逗闷子吗?”

千层饼嘴一歪:“乖乖,真了不了,手撕救护车的事儿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什么?手撕什么?”陈长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层饼咂巴两下嘴:“别说你,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信。”说着,拿出手机给他看事故现场的照片。

陈长江脑海里闪过一幕一幕画面。

烈火灼烧着他,烤人的热度让视线内的一切变得错乱扭曲,他听见尖叫声,听见枪声还有哀求声,可是一切浓重的色彩都在视域的终点消失不见。

“别想啦。”随着千层饼的劝说,跳上陈长江肩头的霹雳弹一爪子拍在他后脑上,然后毫不客气地蹲在他怀里□□趾。

初步确认患者状况稳定的医生放下心来,双手插兜倚在旁边看着这组活宝。

“你想也想不明白,”千层饼用教训孩子的语气对老友说,“记不起来更好,省得又发疯了,吓死个人。”

“我真把车给撕了?”陈长江始终无法把那么壮阔的情形和自己联系起来。

“废话,难不成我在这儿编故事骗你玩?”

“那不可能,”陈长江抓着霹雳弹后背上的皮毛给它放松,“你没那个智慧。”

奇迹的千层饼用擦手的医用棉球丢向老友,被陈长江轻松避开,当他满脸得意笑容的时候,霹雳弹还应景儿地打了声响亮的饱嗝。

“小猫崽子,我真是白疼你了,看我不揍死丫的。”虽然是骂霹雳弹的话,手指头却戳到陈长江鼻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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