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鸟鸣恰恰。
赵芷雨从酣睡中醒来，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手一使劲，竟打到了一个结实又有点弹性的物体。
她一惊，睁眼看过去，便看见了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她怔怔地看着这张脸，一动不动，直到对方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
“睡得还好吗？”卫暄帮她捋了挂在脸上的头发，“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赵芷雨仍在看他，眼睛睁得有点圆，似乎呆住了。
卫暄见她没有睡意，便扶她起来，叫人进来给他们洗漱。
鸿雁和飞雁手脚麻利，捧来热水，一个伺候卫暄，一个伺候赵芷雨。
赵芷雨仍然有些呆滞，由着人给她穿衣、洗脸和梳头。
长发一缕一缕地挽起，钗簪的重量再次压向了她的头顶，耳垂上是耳环熟悉的凉意。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在镜奁前忽尔转头，便看到卫暄就坐在不远处，一直在看着自己。
到了用膳的时候，食案一张一张地呈上。
赵芷雨看着丰盛的早膳，并没有开吃的意思。
卫暄见状，问她：“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都撤掉，换别的来。”
赵芷雨看了他一眼就闪躲了。
飞雁知道原因，解释道：“回陛下，娘娘有些害喜，每次用早膳的时候都会出现不适的反应，许是怕冲撞了陛下。”
听到她这么说，卫暄才留意到有小宫女站在一旁准备了漱盂。
他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到赵芷雨瘦削的脸颊上：“害喜严重吗？”
飞雁道：“只是早上会这样，一般都是用膳时发作的，其他时候并无不适。”
卫暄点头：“无碍，慢慢吃吧。”
他端起一碗粥，舀了一勺子，吹凉了递到赵芷雨的面前。
赵芷雨略带惊诧地看着他，却没有迎上去喝下，而是伸手接过碗和勺子，自己进食。
被拒绝了喂粥，卫暄心里很不好受。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只能若无其事地跟着用膳。
可他还没吃上两口，便听到瓷碗碰撞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有气无力的干呕声。
赵芷雨被人扶着，正对着那漱盂张着嘴。
其实她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可看上去就是很难受。
卫暄立即放下碗箸，也扶住了她。
等她顺过了气，推开了漱盂，鸿雁给她擦了嘴角，又换了帕子想给她擦眼角。
但帕子几乎立刻就被人抢了，快得让人看不清，然后赵芷雨眼角上将溢未溢的泪水就被轻轻拭掉了。
卫暄帮她擦拭着眼睛，见她呼吸逐渐平缓，轻声问：“现在好些了吗？”
她泪光轻漾，微微点了点头。
这还是她失声之后，第一次给了他回应。
他大受鼓舞，又道：“再吃几口？”
然后就得到了她第二个回应。
她换了汤面，才吃了几口又吐了一次，如是两回，彻底没了食欲。
卫暄知道勉强不得，也跟着停了用膳，让人撤掉食案。
他陪着她走出屋外散步，不再诉说衷肠，只说起他几番出巡的见闻。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发应，见她不感兴趣的就跳转话题，见她凝神细听的就极尽详细。
半个时辰后，他提出再吃点东西，她也从了。
这回她没有再吐，十分顺利地吃下了馄饨和豆饼。
卫暄自然也陪着她一起吃，吃完后问她要不要再去散个步。
赵芷雨有些累，摇了摇头。
卫暄想了想，又问她想不想听琴。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他弹琴。
她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感到很新奇，虽然没有点头，但看样子是顺从的。
他捕捉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随即叫人拿琴。
东偏殿殿门打开，一张桐木绿绮琴在尘封近一年后得以重见天日。
卫暄端坐在琴几前接过了琴，调了调弦。
弦音方止，曲韵鸣响。
低沉平和的琴音缓缓从琴弦间流淌而出，如晨光熹微，春雪渐融，柔和暖意中，仿佛有万物复苏，生机待发。
婉丽轻转，便有春水流动，百花绽放。
锦绣成团中，忽又有奇音琮琤，轻灵而起，宛如空谷鸟鸣，百啭千声。
运指间，卫暄望向赵芷雨，见她神情专注，似已陶醉，深感琴音解忧抒怀之妙。
一曲弹尽，他没有休止，触动琴弦，泛音又起。
黄莲立在一旁，心中甚是感慨。
卫暄从来没有为女子弹过琴，也没有陪过一个晨吐的嫔妃用早膳，更没有在连翻被拒绝后，还想方设法挽回对方的心意。
所谓盛宠、独宠，不外乎就是一个宠字，是上位者向下施与的恩赐。
可如今皇帝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宠来解释了。
他在使出浑身解数，以己悦伊，哪怕只能得到一个点头。
琴音愈发悠远，如长空苍茫，白云缥缈。
赵芷雨的眼皮变沉，看似快要睡着。
卫暄随即停下，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的双肩。
“芷雨，先别睡，现在睡了，等会儿午间就睡不着了。”
他的声音驱散了她的睡意，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里的景象，似乎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清减，她的眼睛显得比以前还要大一些。
可她眼里的光芒和灵气都不知所踪。
这让他心如刀割。
他曾经以为，他能让她永远快乐。
他想抱住她，想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
然而，他刚碰到她，她就退缩了。
她的动作不明显，却足以让他无法靠近。
她给自己画了个圈，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当然可以不顾她的意愿闯进来，可他若是这样做，最终便什么都不会得到。
他只能让她自己抹掉这个圈。
这不是一个拥抱、一曲雅乐、一次陪伴能改变的。
究竟需要多少个日夜，没有人能知晓。
如果要一辈子，那就一辈子吧。
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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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芷雨怀孕的事让后宫众人喜忧参半。
她已经这样得宠了，要是生下了皇子，以后还得了？
可她若是没怀孕，就会一直霸占皇帝，倒不如还是怀上，好歹能空出九个月的时间给她们努力努力，也许她们也能抓住侍寝机会怀上呢？
事实证明，她们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皇帝跑和乐宫的勤快程度，一点不亚于赵修仪没怀孕的时候。
除了十五和大节日卫暄会留在凤鸣宫，其余日子他的选择已毫无悬念。
即便早上去看了皇子公主或者怀孕的郦充容，到了晚上他都必定回到赵芷雨那里。
如此一个月过去，后宫蔫得像一潭死水，朝堂上却是掀起了风波。
一群老臣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帝要雨露均沾，繁茂子嗣。
其中以右相为首的一帮人，更是群情激昂，捶胸顿足，唾沫横飞，仿佛卫暄这种做法已将大祁拉进了社稷衰微、后继无人的深渊。
卫暄没有发火，也没有驳斥他们，反而赞道：“史公果然口若悬河，老当益壮，朕本来还在为派遣使者与西兀洽谈互市的事情烦恼，孰不知最佳人选竟近在眼前。此番西域冲突能否平定、贸易能否通畅繁荣，就有赖史公了。”
右相暗呼不妙，脸色如蜡：“可老臣出使西域，这封事职责……”
卫暄摆了摆手：“还有中书侍郎和同平章事。”
只因干涉了后宫的事，位高权重的右相就被皇帝轻巧地派发到西边去了，实权也旁落到下属那里，其余臣子你眼看我眼，再也不敢叨叨。
皇帝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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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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