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柠接下,随意翻阅一二确认无误后是告辞而去,反是王娘子一再挽留,言道吃个便饭再离。晚柠含笑婉拒,王娘子多少想法她心里头知,无非是为王助教多多美言。不论她大伯处,还父亲处,于王助教都是极好的。
王娘子很是看得懂眼色,没有强求,叫着女婢婆子送了出去。晚柠出得王府,转而便去了京兆府衙门,直奔苏离处复命。
不单她,时孟张泽也是来了的,在外头等着,见她招手。原苏离不在房中,反在后头园中,时孟低声道,“水衡,这儿……是崔司直,他早些时候就到,等了府尹好会儿,现在里头与府尹说事……无需担忧,我听着与今这案有关,你直儿进去就是。”
晚柠犹疑半晌,到底听从时孟进了去,走至廊下,见得崔朔一袭青衫,背身坐于桌边,背影挺拔。未着官服,不像公事,晚柠如此想到,扬起笑意,踱步上前,刚欲见礼,笑颜陡然一僵。
二人在那下棋,一黑一白,于棋盘之上互相厮杀争斗,瞧那气势是雄浑激烈,宛若战将缠斗,千军万马。然晚柠一眼瞥下,见得战局僵持不知多久,苏离正是局势急转而下,极为诡异陷入弱势时。
崔朔面上神情仍是温润,晚柠却瞧出他额角弹跳,心中同情。她很是明白崔朔感受,倘若敌手是高人,几番对战输下,倒是无悔,反存畅快淋漓。若是个臭棋篓子,几招赢下,也是无事。偏苏离反复横跳,左右不是,又输得诡异,便如你看话本正直高峰,心情激动时,一翻页,察觉无了。
这种感受,如何来说都算不得美妙,尤是苏离棋艺不稳,一局拉得极长。抬头之时,看局势输赢,只觉心境跌宕,时间错付。晚柠想得自个儿与苏离下得那几局,哪个不是耗费一到数日,多时努力换个哭笑不得结局,如何叫人不气。
见晚柠前来,崔朔将白子掷入棋奁中,笑容淡雅和煦,指尖点了桌沿,“既又有人来,此局便是下到这儿……长离,这般多时日,你棋艺仍是如此,想来是真真不适下棋。”
苏离站起身来,轻抚袍衣,朝晚柠微微颔首,语调清冷道,“我确不善此处,无需子源重复……说说吧?”
晚柠眉眼低垂,将王府之事一一叙述,崔朔听罢,旋即笑道,“这事竟是与我那二叔之处一致,倒是奇哉。我二叔家中同是失窃,故而我来着京兆府是为报案。”
崔朔朝晚柠微颔首,解释而说,晚柠侧耳倾听方是明了。起因乃崔朔二叔,先前惹了出祸患,闹上京兆府的崔胜之父,四品太常少卿崔邵。
崔陵与崔邵早是分家,然府邸摆置一块儿,几步路之事,又嫌麻烦而凿了旁门,一下就到。故而彼此府中出了甚事,都是清楚,亦是互帮互助。崔邵家中一时遭窃,丢了含铜鎏金马俑、金制錾刻孔雀纹方盒、鎏金鸿雁纹银瓶等七件金银器,而要崔朔前来报案。
王家与崔家,再有那勋贵家族,便是苏离亦难得头疼,觉这事牵扯极大,当真麻烦。细细在几家查了几日都未曾察觉不妥,众多衙役访遍京都当铺金阁,未曾查到一处有收大量金银器之所。而这等盗窃案当需快些侦破,否则物品极难追回。
几家耐心在多日等待中消耗殆尽,这日莒国公与谯国公携手而来,这莒国公暂且不提,这谯国公姓言,乃圣上之堂弟,虽关系颇远,其父言荥却乃大陈开国功臣,曾封平怀王,信州总管。
因些许缘由,谯国公在朝中素来缄默,今日前来只因爱妻哭诉京兆府无能,故来一催。一旁倾听,晚柠恍然想起,失窃官员有一家乃谯国公爱妻之侄,另一家是莒国公妹夫之妹所嫁人家,难怪二人携手而来。
论得身份自是谯国公最高,可论骄横,莒国公却是更胜一筹,谯国公只父祖为开国元勋,莒国公自个儿便是功勋名将,为光禄大夫、兵部尚书。因此一入京兆府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旁人也不大好说什么,恭敬将人迎入内院,安排上座落座,待茶汤奉上,莒国公端起抿了口,傲气望向苏离,咄咄逼人道,“苏府尹多年办差,少有失误,怎生这次却办砸了!可是瞧不起我等,未曾放在心上?”
这话委实过重,苏离拱手回道,“国公此言差矣,现未捉着贼人为下官过错,然下官未曾轻慢诸位,定会竭尽全力。反是国公,今儿贸然上门,恐不合时宜……”
不卑不亢间顶了莒国公句,莒国公顿怒,他素来不驯,忍不得气,拂袖站起冷笑道,“苏府尹好大架子,问了两句叫着不合时宜,莫不是我还问不得?真真说来,多是京兆府无能,这般事情亦办不妥,这紫袍由你苏长离穿戴着,皇皇然位列朝堂,倒叫他人笑话。”
这话越发严重,苏离却是不答,反是一旁儿谯国公开口圆道,“子孝慎言,苏府尹办差勤勉,京城谁人不知。纵是不论,你我皆乃陛下臣子,自当尽职尽责,岂会如汝所言不堪。”
这话让晚柠微皱了眉,目光扫了过去,而那莒国公愤愤不已,又见是谯国公所言,勉强给了几分颜面,冷哼坐下,“既如此,那便请苏府尹速速破案,以免再生枝节,慰众人之心才是!”一顿,又冷嘲热讽道,“望苏府尹立个时候,省得耽搁太久,传出闲话,到时丢的是圣上颜面!”
莒国公退了步,苏离并非不识趣之人,淡淡应下,又朝他拱手一揖,“如此,下官不敢耽搁,必当尽快寻到贼人踪迹,若捉着贼人,劳烦国公日后再是来趟京兆府。”
闻言,莒国公嗤笑一声,显见是不满,到底不曾多说,刚欲与谯国公离去,就见得一男子领人耀武扬威来了京兆府。来者莫约三旬上下,锦衣华服,气焰嚣张,晚柠瞧着眼熟,再一打量方恍然想起,是三品上护军石参。
石参这人无甚本事,有的官职乃亏父祖蒙荫,世袭三品勋。只因父亲征战,疏于管束,致使石参一味玩乐无人敢教,又有一姐嫁与太子为妾,使之自持皇亲国戚,飞扬跋扈。其父去后,承了爵更是张狂,竟要将整个府邸翻了过来,阴私脏臭叫人笑话。现前来,因是他新娶一美妻,娘家正是遭窃中一家。听得多日未有消息,心觉是瞧不上他们,极不满的告到石参前头,要其做主。
不比莒国公与谯国公二人心思,莒国公再怎跋扈,亦是朝堂沉浮多年,少有做绝。石参却是无能狂妄,自认天下第一等人物,不将他人放在眼中,刚一上门,就喝着侍从欲砸京兆府。
又见那苏离冷待不曾迎接,多有不悦,围堵在府前,大放厥词,这等蛮横举动,当即引得京兆府衙役阻拦。兼之二位国公侍从随行,在外守候,见得此情上前相帮,一番推搡之后,双方对峙,各持刀枪出鞘,场面混乱不堪。
秋日暖阳和煦,照得庭院里树影斑驳摇曳。石参愈发恼火,面色铁青,扬声质问道,“苏府尹这是为何,莫不是要袭朝廷命官,倘若如此,不知圣上处你可能交代。”
苏离站在里处,与其一门之隔,眼瞥二位国公,心觉不惧嚣张跋扈,单怕这等愚钝不知天高之人。然闹得此番模样,确实难看,遂淡然告罪,出面解决。话说石参见着苏离,便是恨上心头,讥讽道,“原是苏府尹,怎得您有了空闲出来一瞧?旁人都道苏府尹聪慧,可连小小盗窃案亦办不成,想来为沽名钓誉之辈罢!”
话音未落,晚柠难遏心中惊异,往儿敢驳苏离脸面的,未曾有过,今儿一来来了俩,真真热闹。这莒国公也就罢,开国功勋,位高权重,苏离不欲相争惹来祸患,然要论起来,亦是不怕的,何况石参,他有何物 ?
只区区一勋贵,敢如此猖獗,实属勇气可嘉。
她不禁抬眼一望,果见苏离眸中寒意渐盛,语气冷凝暗含锋芒,“石护军不若管好自个儿,家中上下多加修整才是,且勿再来个暴毙身亡之事!若闹到我京兆府,石护军说本官是管还不管?”
苏离所言,乃是石参于妻重病时与义兄姨妹有了首尾,只瞒不干净叫人晓了去。其妻本就靠药吊命,知了这事,一口气上不来,竟这般气死。偏石参荒唐,无一丝犹疑,于妻孝中便是再娶,惹得先妻娘家十二般怨恨,不愿往来。
石参说是有几许怀念,可见得先妻父兄这等不识趣,怀中娇妻又是妩媚多情,乖巧温软,哪里记得旧人。而苏离最是洁身自好,属实瞧不上他如此作态,冷笑话语刺得人心窝疼。
况且诸多种种不提,又是敢做不敢认,纵全京高门心知肚明,仍不得在石参前头说上一二。石参当是遗忘,如今被揭露,哪有不急,面上红白交加,气愤难当,“苏府尹你休要胡搅蛮缠,那样腌渍事也敢胡乱拿出说嘴污蔑?倒不怕凿牙穿腮!”
“石护军也知是腌渍事?”苏离挑眉,神色冰凉,似笑非笑,“既石护军听不得,本官便不再提,只希这般叫人耻笑之事,莫要再有才是!”
石参气结,半响说不出话,恼羞成怒下直指着苏离骂道,“姓苏的,你莫要得意,想我阿姐乃太子良媛,深受宠爱,我与其多少有点子关系。你算什么东西,竟是与我在这儿胡言乱语。”
原仗着家中出来太子妾室,石参素不给人颜面,此次亦是。不料苏离闻言,眉梢眼角具染了寒霜,冷笑着看向石参,“石护军可是说错了,侍上为本,又有后宅不可议政,岂容你污秽不清在此信口雌黄,这样的话,若让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误了太子殿下名节?”
“你……”石参霎时面色惨白,却说不过话来。他虽气焰嚣张,然在京中多年,耳融目染,知他话语传到太子耳朵,必是要吃挂落,到时便他阿姐也保不得他。这般一想,他心头畏惧,只恨苏离言辞犀利,不免咬牙切齿,“苏府尹好一张利嘴,为京兆府当真屈才………”
晚柠在里头听着,多少瞧不上石参,可秀眉蹙紧。石参如此不堪不足为惧,偏石家人脉丰厚,关系之广非苏离能应对。石参非多机敏宽厚之人,比不得旁人忖夺利弊,怕是不管不顾与苏离对上,苏离纵有圣上相互护,多少要吃亏。
果见石参怒瞥苏离,又察觉门内人影,遂语带嘲弄,“苏府尹如今谓是风光无限,想来得意,就怕是德不配位,此这般小事都处理不成。其者我不言,今日来此不余我一位,苏府尹都是知道。我话就撂着,来日方长,苏府尹小心为上!”
里头谯国公、莒国公多有惊异,不知这与他们有何关系。虽来催案,但苏离深受圣宠,不欲得罪死,莒国公知晓自个儿脾性,故而带了谯国公来打和场,纵有言语不妥亦可周旋。现石参一说,二人多少站不住,却未有动静。这乃京兆府事情,贸贸然参与,乃是瞧不上苏离之意。二人久经沉浮,又心知苏离能力,自然不会轻易掺合,免得坏了名声,平白惹人厌恶。
石参不通其中弯绕,反更气焰嚣张,“苏府尹好生想想,你若不识好歹,就莫要怪我。我阿姐、我石家多少有些分量。想通了不若入我府中寻我,若想不通,我石参定然叫你知晓知晓厉害。”
话音刚若,不瞧苏离神色,似抽身离去。而那苏离眸中冷光四溢,森寒无边,正欲回话忽听得一凛然呵声,“何须来日,我倒是想瞧瞧,石护军有甚么本事,竟是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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