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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章:太子

声音略有耳熟,众人循声而望,但见一道挺拔身姿徐徐而至,衣袂翻飞,玄色锦缎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待得走近些,苏离瞧清来者,眸光一敛,唇畔冷弧微翘。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苏离淡然行礼,神情淡漠疏离,然眼中又有柔和。

里头几人听得苏离言语,当下大惊,忙外出参见。石参见了来者,亦是吓得双腿发软,忙不迭行礼请安,他心知太子素日来最恨他人仗其势欺人,就不知他方才话语太子听得几分,若全听了去。一想此处,石参险些跌坐在地,额上汗珠滴答而下,面色苍白。

“诸卿免礼。”太子微颔首,声音清凌凌的,却透威仪。

众人依礼站立,晚柠起身后,偷瞧太子一眼,此刻正值午间,天际阳光灼烈,照射他一袭玄青色袍服,腰束玉带,脚蹬黑靴,头戴紫金冠。肤白如玉,容貌俊美,一双桃花眼狭长妖娆,透出三月春风之温柔。周身气质自是清贵无暇,举止从容不迫,不同常人,浑身气度不凡,叫人瞧了心头敬畏。

再有身畔护卫,寥寥三四人,个个精壮威武,气息内敛,面容沉静,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显然非池中物,且皆是高手中高手。不细瞧,未有奇处,细细打量下竟令人不寒而栗。

“许久未曾来苏卿处,今儿却瞧着一出好戏。”太子似有若无看向苏离,眼底含笑,话语间隐含揶揄。苏离未曾有反应,倒是这句落在石参耳中,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顶,令得他心中一震。

石参面上冷汗涔涔,太子却一眼未曾瞧,目光落于苏离面上。苏离微微抬手,“是下官处理不当,叫殿下笑话。”

“无妨。”太子轻笑,眉眼间流转着抹笑意,又似带缕讥讽。眸光轻扫间,见远处诸多百姓,遂道,“外头日晒,这事儿到里头处理方是,苏卿不必拘泥于外头,我们进去说话。”

“诺。”苏离应答。

此乃私事,谯国公二人识趣告辞,反是石参,十分想离,然又不能,随京兆府之人,手足无措跟与苏离太子后头,进了府中。那太子走于前头,步履沉稳有度,一手持扇,另一手负在背后,缓缓而行,竟是轻车熟路,无需人指引。

晚柠见此,心头疑虑渐深。太子姓言名鸿,为麟嘉帝嫡次子,先前头上有一大哥,有些本事,可惜心性不佳,三载前被人挑唆谋了反,废为庶人,流放黔州。麟嘉帝心痛难忍,大病场后封了次子为储。

言鸿文武双全,素有贤名,初时废太子谋反,亦有其太过优秀之故。今为储君,不曾据傲自满,反而谦逊谨慎,颇有韬略,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是个极其难得的人物。倒叫痛惜精心培养长子的麟嘉帝,很为惊喜,屡次赞誉。

故而言鸿地位是极稳固的,偏政见与苏离多有不合,世有传言,待圣上晏驾,苏离轻则免官,重则失了性命,今一见却是不同。虽不如麟嘉帝对苏离宠幸,言语仍是极温和熟络,“苏卿此处倒多时不曾变化……不必拘礼,只前来一瞧,何须兴师动众。”

言鸿径直入座于上首,石参战战兢兢跪坐一旁,额头冒汗,心慌意乱。苏离亦是落座,侍从将桌上茶盏斟满,搁在众人面前,余者不提,单说晚柠,终究按捺不住,小心注视言鸿反应。

“苏卿前些时候出了京都,一行可是顺利?”言鸿轻啜一口香茗,眸中含笑,语调平静,一下下与苏离随意谈着,苏离低垂眼睑,一声声回应。不知过了多时,石参心头游移不定,只觉自己一身衣裳早已湿透,额上汗如雨下。

言鸿目光方是在石参脸上淡淡一掠,眸光倏尔一厉,喝问,“石护军,你在那京兆府前所言,到底是何意思,不若与孤好生解释解释?”

言鸿所问漫不经心,声音未有波澜,偏石参浑身颤抖,面上惨白一片,身躯瑟瑟抖动,半响不曾回话。周遭难掩寂静,只闻风吹树叶簌簌响声,偶尔有鸟儿扑棱翅膀,发出尖锐鸣啼,让人心烦意乱。

见石参这副模样,言鸿面上无悲无喜,只端杯盏,抿了口茶,似并无半点焦急。石参身形颤抖愈发剧烈,终是难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殿下赎罪,这事虽下官之过,但苏府尹亦有失职之责……下官言行过激,惹了祸患,是下官过错,求殿下责罚。”

石参此番言论听着坦荡,却不可谓不毒,言鸿处置了他,便需处置苏离,才显公平。要饶了石参,下次人就难管,惹出滔天祸事,那可怎生是好。到底进退两难,只得讲石参难得聪明。

言鸿闻言,眸色微沉,寒芒乍现,良久不发一语,只端茶盏,不再饮。石参顿感头皮一麻,脊椎骨凉飕飕,似有冰刀划过,寒彻入骨。倒有些悔自个儿今日之举,又盼言鸿高抬贵手,饶他一次。

“既是有过,那罚就是,既是失职,自然同样,皇兄怎得如此怜悯?”一道清脆悦耳女声响起,伴随道娇俏身影,娉婷袅袅跨门而来。晚柠抬眼望去,却是一袭宫装少女,容颜绝丽,眉目生辉,眸光如水,端的是个倾国倾城美人胚子。

女婢引少女入内,见得她手执柄白玉团扇,摇曳生姿,优雅娴静,身姿绰约,婀娜娉婷。唇角弯着浅笑,神色悠闲而恣意,竟是叫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众人见来人,面露惊诧,不是他人正是晓儿。

言鸿略有微愣,随即笑开,“阿潋……咳,清源怎得来了?”

“听闻皇兄来此,自是要过来瞧瞧,”晓儿,不,应当唤作言汐,言汐巧笑倩兮,眸光在屋内打量圈,“倒是稀奇,今日怎得这般热闹?这位是谁?”

言汐目光自石参脸上掠过,眉眼含笑却是冷的,眸光闪烁,分明带着探究。这般事情自不需言鸿解释,旁儿侍卫早早躬身作揖,恭敬禀报,将事从头至尾道了遍。

随意应了声,言汐目光回落石参身上,嗓音清浅,“这事久了,岂不烦腻,皇兄心里头有数,不若早早结了。”

莫瞧着方才言鸿为难样,这事实好解决,二人都不曾罚下大错,顶天罚几月俸禄。至这失职之罪,多少牵强附会,《陈律》有载‘凡公事应滞留不办、违期不到者,笞三十。’可这案件大有不同,且算不得失职。

言鸿犹疑,只寻思如何处置更显合理,不欲轻易饶过石参。这会儿,被言汐一说,不过一时片刻,就已做出决断,“各罚个三月俸禄即使,石护军,再有下次,孤定不轻饶;苏府尹,此案还须速查。”

声音不大不小,叫在场诸人皆听得真切,石参心头一松,忙不迭行礼谢恩,言鸿不重不轻敲打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石护军莫忘了,晋国公之祸。”

这句话,令石参心神一凛,言鸿前句,出于《尚书·洪范》,其意为臣子不可假借君主之名作福作威。此话若为告诫,后话就乃致命,这晋国公乃前朝国舅,权倾朝野,故而嚣张跋扈,与人斗富一时传为奇谈。到底胆大妄为,被先朝皇帝夷灭三族,其罪过中有一样,残暴放纵,欺辱官宦。

晋国公与石参皆为勋贵之后,又有一姐服侍太子,日后太子登基他自可为国舅,言鸿可不暗暗威胁,叫石参收敛,小心落得与晋国公一样下场。

言鸿若知石参想法,怕会嗤笑,先不提他非前朝顺帝,哪会糊涂帮臣子斗富,就算真是,国舅称号也落不到石参头上。他发妻未亡,真论起来,太子正妃之兄才称国舅。他是告诫威胁,这不假,更为重要还是警醒他人。

几日来他闻得好些人仗太子府之势欺压百姓,人虽罚了几个,不知余下如何想。恰逢石参撞口子上,又非能臣良将,言鸿遂顺势而为,以儆效尤。想他此番话流露,聪明些的,讨好谄媚的,多少明白他意思。晋国公虽除去,但晋国公之祸,仍是叫人忌惮,万万不可再犯。

果不出所料,他今日处置敲打传出,门下众人纷纷安定,再不敢冒头。倒叫朝中诸多清流大臣对言鸿赞誉有加,不禁赞赏言鸿处世老辣,地位更是稳固了好些。

这乃后话,现众人暂且不知,石参惶恐领命,不敢在此多留,回了府去。言汐坐言鸿旁侧,眸中笑意深沉,二人随性闲语几句,言鸿讲了来意,原是麟嘉帝欲办家宴,偏言汐离宫,寻着他人来唤。

言鸿怕侍从口不严实,坏了幼妹名声,亲自寻来,谁料碰到这般事情。话已带到,言鸿事务繁忙不再多待,依言告辞,众人起身相送。临走之际,他转首瞥苏离一眼,“先前提议,苏府尹好生斟酌,随意如何都不碍事。”

苏离点头应承,言鸿不再停留,径直去了,众人才回花厅,晚柠笑拉言汐,“寒,你这身份真真唬了我一跳。”

如何不惊,清源公主言汐身份尊贵,是当今圣上嫡幼女,虽后又有一庶弟,非诸皇子公主中最幼者,却最受圣上宠爱。都道清源公主极有福气,是圣上亲自抚育长大,荣宠非常,未曾及笄便得了封号。且嫡亲兄长为太子,对她同样疼爱非常,日后富贵权势不必言说。

这等身份,在京中贵族圈子里,是少有的尊贵。加之言汐本人亦是个极精灵剔透人物,聪慧机敏,一手书法极具风骨,初时十岁稚龄,便已名满京师;再有倾城之貌,为京都顶尖贵女,风华卓越。惜水满则溢,言汐胎中不足,体弱多病,患有心疾,需得时常服药。

纵是如此,身份尊贵兼生得美貌,已然招揽无数青年才俊趋之若鹜。只奈言汐性子淡泊,现年十七,从不曾答应一人,圣上有极宠她,随她而去,放言天下才俊,哪个不是任言汐挑拣。

谁能料到,尊贵无双的清源公主不在宫中,却是隐了名进京兆府,不知所图为何。脑中思虑京中诸多清源公主传言,到底言汐少有露面,晚柠半晌摸不透对方想法。却听言汐笑道,“我不信你不知。”顿了顿,她又道,“你我相交论的是品性行事,莫不是换了身份,你便是不理会我了?”

“这是哪里的话。”晚柠不由笑嗔道,“你何是见我如此,什么尊卑贵贱,多是虚言。”

话音未落,二人皆是笑了,一旁时孟瞧了,也不住抿唇而笑,插言道,“你们是忘了我的,水衡心里头有数,偏我不知,一个两个拿我当外人不成,真真没劲!”

细细回想一切皆是有迹可循,苏离谢羽格外关注,再有那崔朔偶来京兆府,对晓儿照料,时孟原觉是其以貌取人,然崔朔目光清明,并无狎昵,原是关切表妹。

晚柠言汐听闻,少不得安抚时孟一二,时孟也非真气恼,不过玩笑罢了,遂不予计较,气氛倒渐渐融洽起来。待几人说笑几句,便是收敛心神,今儿来了三个苦主,早成笑话,如何不叫众人心烦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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