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滑落天际,持续半刻的烟花结束的同时,屋内话声也消弭殆尽。
紧贴脑侧的手缓缓松开,耳内渐渐恢复清明。薛居令仍望着谢毓,胸腔内不正常的心跳尚未平息。
万籁静寂,谢毓缓缓收回麻木的手指垂下,眼神些许散漫,面上红晕未减。
她梗着脖子,低声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他说话太难听,你不许听。”
见薛居令似呆住一般没有反应,谢毓当他真是烧的头脑不清,欲起身查探那方情况,如今最紧要的是赶紧下船。
不料刚站起身手便被拉住,她依惯性又蹲了回来。
“谢毓。”薛居令唤她。
“嗯?”
四目相对,薛居令的眸中弥漫着不正常的水光,映出她的脸。
“怎么了?”
“父亲限我一个月内找到意中人,否则就要替我安排婚事。”薛居令突兀地开口。
谢毓闻言眉梢微扬,见他终于主动提及此事,连忙搭腔:“竟有此事?那你可找到了?”
薛居令目光灼灼盯住谢毓,整张脸依旧如蒸蟹通红,目色迷离,也不答话,只望着她。
谢毓见他又呆住,伸手在其面前摇晃,问:“为何不说话?”
“找到了。”薛居令低声道。
“找到了?”谢毓面色惊喜,“那你赶快将此事告诉你父亲不就好了。”
“可是,”薛居令蹙眉,面露踌躇,“我不知晓那人的心意如何……”
谢毓闻言一愣,捂嘴笑起来,笑够了才换气道:“你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想不到堂堂薛二公子,也会有单相思的时候?难怪这段时日总是魂不守舍,便是在为此事忧心?”
面对她的笑话,满脸通红的少年丝毫不恼,认真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从前你不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心上人,连问问都不许,怎么今日又突然决定对小爷敞开心扉了?”
薛居令低垂眼睫:“前些日子心中顾虑太多,直到今日我才想通。”
“想通是好事啊!一直憋在心里小心憋坏身子。”谢毓坏笑,“你放心,小爷也不白听,说吧,想要小爷帮你什么忙?”
薛居令先前紧靠在木墙上,听她问话堪堪坐正了身子,神情笃挚:“我……想确定这人心中是否有我。”
“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
“这……这样太过唐突。”薛居令为难的看向她,“我怕吓到人家。”
“也是。照你这意思,人家姑娘家估计还不知道你心悦人家呢,若是就这样大咧咧上去问,恐怕人都吓跑了,我们得含蓄点……”
谢毓抿嘴,托住腮沉思片刻,“对了!之前我问过兰娘,她说‘患难见真情’,你同我说是哪家的娘子,我就扮作歹人将她劫走,然后你再来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届时她定会痛哭流涕非你不嫁的!”
谢毓越说越激动,捏着拳神思已经飞到好兄弟喜结良缘的酒宴上,笑的一脸畅意。
“不好。”
谢毓的痴笑被一道冷冽否认打破,不喜自己的提议被废,她皱眉看他。
“为什么?”
薛居令叹口气,垂睫道:“照你这法子,人家怎能分清当下究竟是感激还是心悦?这个法子——不好。”
“那该如何?”谢毓挠头,“这样,你先告诉我究竟是哪家的娘子,知已知彼,我才好制定专攻方案哪?”
“不行!”薛居令答得斩钉截铁,“我不能告诉你。”
见谢毓变了脸色,他又小声解释道:“毕竟人家并不知我心意,我怕惊扰人家,”
他垂下脸,睫羽轻颤,“……让人家徒增烦恼。”
谢毓静了片刻,若有所思,随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你是怕我嘴不严实,将事情抖落出去?”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他一时心急,灼热的气息加速抽吸,险些呛着,水润润的桃花眸委屈的看了谢毓一眼,“你就权当是我不好意思……好吗?”
又又又又装可怜了!
谢毓对上两笼氤氲水雾,不自觉放软了语气:“垂头丧气做什么?有我谢毓在,什么样的娘子追不到手?”
“万一呢……”
“不会有这个万一!有我在,一定让你抱得美人归!”谢毓猛拍他肩头,信誓旦旦保证。
可话音刚落,她又摸了摸下巴,喁喁自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的确有些紧张……”
“什么?”
“没什么!”谢毓抓着他的肩起身,“那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赶紧下船,再过会儿这船都要出九霄湖了。”
薛居令被她拉起稍稍站定,道:“好,我们去找……”
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响,肩头上一沉。
谢毓偏头,薛居令的脑袋枕在她颈窝内,呼吸灼热,一下接一下喷洒在肌肤间,在她宽阔领口露出的肌肤上结成薄薄水汽,转瞬又变得温凉。
锁骨间酥酥麻麻的,谢毓霎时间愣住,手指缓缓上移轻点了一下自己坚硬的胸骨,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颤动。
里面很吵,外面却又很静,静到只能听到耳边虚弱又磅礴的呼吸声。
她抬手探向薛居令额头,烫得吓人。
“真的发烧了……”谢毓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面露难色,“这可麻烦了。”
*
薛居令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梨花木床上,床帐规整挂在两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香。
外边日头正好,明媚日光透过窗棂投入屋内,将整个卧房照得澄亮。
他试着坐起身,头还有些沉,身子也十分僵麻,简单动一下都十分费力。
手肘刚曲起便有一个一身黄衣的女娘凑上前来,搀扶他的身子:“公子醒了?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面对陌生女子的触碰,薛居令下意识缩手回避。女子对他的反应似乎并没有什么关注,收回手微微一笑。
“公子可算醒了,您的夫人可守了公子几夜没合眼呢。”
“夫人?”薛居令挑眉,“我并没有什么夫人。”
“咦?这是脑子烧糊涂了?我去找我爹爹来替你看看。”
说罢也不管薛居令自言自语着朝外走去,刚走出门又听得她的声音:”夫人您回来了!您夫君刚醒,不过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我去药圃找我爹,您进去看看他吧。”
薛居令坐在床边,未听到那名所谓他的夫人的人回话,脑中还想着哪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敢冒充他的夫人时,只见谢毓抱着他的衣服从外边走了进来。
“夫、夫……人?”
已经换上男装的谢毓眉心一拧:“夫人?我叫谢毓。你脑子真烧坏了?”
薛居令一窘,连眨数下眼:“不、不不是,是方才那女子说我的夫人照顾了我几日,你刚才进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喊出口的。”
“她误会了。”谢毓神色轻松,“上次我穿着女装来,她便一直叫我夫人,也不肯信我解释我是男人,我便随她去了。”
“原来如此……”头又隐隐作痛,薛居令抬手揉太阳穴,盯住谢毓问:“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船上吗?为何会到这里来?”
“亏你还记得我们还在船上,那你记不记得自己烧的头脑不清,忽然倒在我身上,我去找了漕帮伙计,他将我们送到沿途近处岸上,却是在郊野,连人家都没几户,大半夜的,我拖着你走了几里路才找到这对会医术的父女?”
“不、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当时头晕乎乎的,正要跟谢毓找人下船,结果一站起身便没了知觉,没想到后来竟有这些事。
“也没想着你能记得。”
谢毓走近,将晒干的衣物扔到他怀中。薛居令动了动手指抓住衣服,带着阳光的干燥和皂角气味,他站起身将其套上身,再抬眼时谢毓端了杯茶水过来。
“现在还好吗?头还昏不昏?你都不知道,你那天身上有多烫,一路上我多害怕你就这么烧坏了脑子,届时薛侍郎一看,自家儿子出门时还聪颖过人,回家却成了个只会吃手流口水的傻子,还不得把谢家人全都抓进大牢啊?”
薛居令被她绘声绘色的陈述逗笑,搭腔道:“我爹不会这样的。”
谢毓将陶碗送进他手里,“那是你好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若是真烧傻了,真不知我该如何交代。”
薛居令苍白一笑,正欲答她门外走来二人。
方才的黄衣女子身旁一名老者相随,应当就是他的父亲。
薛居令搁置陶碗,起身躬腰:“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者虚扶起他,“公子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更何况谢公子这几日已经不知向老夫道了多少声谢,公子就不必多言了。”
扶起薛居令,他转脸看向谢毓,“还是多亏谢公子将您及时送来,但凡再迟一刻,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哪。”
闻言,薛居令也跟随老者目光望向谢毓。
谢毓仍旧吊儿郎当模样,手里刚拿了一缕不知从何处顺来的金银花干,将枯黄干瘪的花芽凑在鼻尖轻嗅。
看到薛居令的表情,谢毓单挑起一边眉毛:“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搞得跟要以身相许似的。”
“谢……”
“谢什么谢!别整这些肉麻的,只要往后加官进爵别忘扶持我老谢家一把就成了,谢不谢的,我这个姓都听腻了。”
薛居令眼中情绪复杂,嗫嚅开口:“会的。”
“对了,方才阿香说公子记忆似乎有混乱,可用老夫再为公子看看?”
薛居令摆手,开口的却是谢毓:“不必了老先生!方才是一场误会。”
“我当夜来时着的女装,让阿香误会我们二人是夫妻,其实我是个男人,我们俩是朋友,我并非他的夫人。”
阿香原本在一旁挑拣晾晒的金银花,听到谢毓的话扭头反驳道:“你还要狡辩,你分明就是他夫人。”
“阿香姑娘这话说的,要做他的夫人,最起码要是名女子吧?可我分明是个男子,难不成要让他娶个男夫人吗?”谢毓哭笑不得,“你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
“夫人”这个字眼出现的频次实在太高,薛居令一颗心跟着二人对话忽上忽下,怦怦直跳,还想插嘴时阿香已恨恨甩了一句“你就是他夫人”,回身继续捻花不理谢毓。
老者见状笑着捋了捋花白胡须,“她这孩子打小便一根筋,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薛居令没了说话机会,虽不解阿香为何这般执着,但他瞅了一眼在簸箕一旁捣乱的谢毓,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倒也并非不愿……
“这都不要紧。”谢毓将金银花扔回簸箕,正色道:“老先生,这几日多谢您的照拂,晚辈心中感激不尽,不过现下晚辈恐怕还有一事想要麻烦您。”
“但说无妨。”
谢毓双手交迭作揖,低眉肃声:“到今日,晚辈与朋友已在您这叨扰了近四日,也未向家中长辈报信,恐怕长辈忧心。现下他也醒了,想着还是要尽早回城,但他病体初愈不好受风,晚辈想寻一辆马车回城,可苦于对近处并不熟悉,所以还想劳烦老先生能够替晚辈出个主意雇一辆马车。”
老者抚须略作斟酌之色:“此处的确偏僻,你当时能寻来都是不易,不过老夫这里只有一只老驴,素日也少有人往来,找辆马车,这事的确有些难办……”
“今日不是收药的日子吗?他们怎么还没来?”
谢毓闻言回头,方才还在捡拾花干的阿香盯着空荡荡的院中犯嘀咕。
老者这也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对谢毓道:“哎呀,老夫也是上了年纪,记性变差了。阿香这话才提醒我,老夫与城中仁安堂素来有交易,每月十五他们会派人前来收药材,今日正是十五,估摸着正午时仁安堂的人便要到了,届时我去同伙计说,让谢公子便乘他们的车一同回城,你看这样可行?”
“若是能搭仁安堂的便车那自是再好不过!”谢毓也不客套,直接躬腰谢过,“晚辈先在此谢过老先生了!”
她还弯着腰,一只手空出来头也不偏拍了拍一旁的薛居令。
薛居令也立即反应过来,一同躬身道谢。
“不必言谢,”老者和蔼一笑,“谢公子给老夫开了如此丰厚的诊金,怕是要比老夫今日药材的卖钱还多,老夫还愁着如何奉还呢。”
“不过说起来,仁安堂可是京都第一大医馆呢,老先生医术如此精湛,为何不去仁安堂坐堂,却只在深山种种药呢?”
谢毓一脸好奇,老者听到这个问题却神色有些为难,迟迟没有作答。
见谢毓仍旧维持着询问之态,薛居令窥见老者碍难,出声道:“阿毓。”
听到这个陌生无比的、从未有人这么叫过自己的称呼,谢毓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毓?”谢毓艰难的重复这两个字,却还是没忍住浑身颤栗一下,无比嫌弃的看向他,“薛居令你发生么神经?干嘛突然这样叫我?”
“不可以吗?”薛居令毫无忸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就是突然发觉,我们之前对彼此的称呼实在太过粗糙随意了,凭我们俩的关系,不应该特别一些吗?你若是一时间不适应,也可以试着这样叫我啊。”
阿、令?
“咦——”谢毓试着在心中这样唤了他一声,又是一个颤栗。
“太恶心了。”谢毓吐了一下舌头,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刚才跟老先生说话呢,你干嘛突然叫我?”
薛居令牵起谢毓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放低了音量:“你没看出来老先生并不想谈论这件事吗?想必是有难言之隐,你就不要追问了。”
“是吗……”谢毓偷偷回眼,被薛居令抓个正着,将她一把揪了回来,“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再回身,二人皆换上一副笑色,薛居令开口道:“对不住了老先生,方才是我们冒犯了。”
“不碍事,也是老夫自身不想谈及此事,二位能揭过,在此多谢了。既然仁安堂的人还未到,不如先用过午饭再作等候吧?阿香——”
阿香刚站起身,院外传来车轮渐近之声,尔后停下,紧接着响起一道男子呼唤:“孙先生!”
孙之荣一笑:“哎哟,正说着呢人就到了。”
二人跟着孙之荣一同向外去,阿香在最后盯着二人尚未分离的手,低低抱怨了一句:“哼,都这样了,还说不是一对呢,两个骗子。”
马车装饰简朴,并不阔大,方才开口唤孙之荣的便是前边赶车的男人,见孙之荣出来立马跳下车,走近两步。
男人双手作揖,笑容和善:“孙先生,又是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小丁,一个月,过的甚快啊。”
“是啊,一个月,就跟一眨眼似的。”被称作小丁的男人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依旧是老样子?”
“依旧是老样子。”孙之荣捋动胡须。
“父亲,你又忘了!”阿香提醒。
孙之荣笑着摆摆头:“哦对,前两日阿香在山中挖到一株老山参,还烦请你替我带去给老夫人。”
“不麻烦不麻烦!”丁二痴笑着盯着走近的阿香,“一点都不麻烦……”
阿香见他这模样只哼了一声扭头在孙之荣身旁站定,谢毓两人也跟上前定住。
头一次见到生面孔,丁二看着两人,向孙之荣疑惑问:“孙先生,这两位是?”
“这二位公子是我前几日救下的过路人。对了,他们也是要进城,还要麻烦借你的马车载他们一程了,可还方便?小丁。”
“方便!自然方便,顺道的事。”丁二畅快点头。
“多谢了!”薛居令抬手颔首与谢毓一同道谢。
丁二摆摆手,脸上总是带着笑:“不过马车内还有给孙先生他们带的物什,得先搬下来才行。”
望着丁二背影,谢毓支使着刚苏醒的薛居令:“你,去给丁大哥帮个手!”
“好。”
原本谢毓还好奇,孙之荣一人也种不了多少药材,丁二为何要乘这么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前来。结果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半车的东西,油盐米醋加上各类生计要用的东西,加着薛居令帮衬,二人也忙活了一盏茶的时间。
趁着这一会儿,谢毓进厨房帮着阿香将早备好的餐食端上桌,丁二与薛居令进屋时已经摆好了碗筷。
“喏。”
薛居令正用手拭额角的汗,闻声抬眼一方陶碗悬在自己胸前,里面盛着清水。
躺了三天,浑身肌肉都十分松懈无力,方才帮着丁二搬上搬下活络不少,只不过因着高烧初愈、日头盛有些热,身上出了些薄汗。
抬眼对上谢毓的脸,两个酒窝浅浅陷在颊侧,陶碗更近一步:“辛苦了。”
薛居令摆手:“我不渴。”
眼见谢毓啧了一声欲收回手,薛居令又捏住碗边,“不过正好想喝水。谢谢你。”
“阿毓。”
听到这个称呼,谢毓又一寒颤,长咦一声面露嫌色坐回了长凳上。
薛居令带着笑微微啜了一口水,一旁目睹全程的丁二瞧着向桌边的阿香,讨好问道:“阿香,我的水呢?”
“厨房。”阿香头也未抬,手上挨个拿起陶碗盛饭放到各人面前,“要喝自己去盛。”
丁二悻悻坐下,憨笑两声:“不用了,我正好不渴……”
阿香最后给丁二也盛好饭后坐下,见大家都落座,孙之荣客气道:“都是些粗茶淡饭,大家将就着吃。”
几道家常菜,虽说配料简单,不过色香味倒都俱全,看起来十分可口。
丁二最先回应道:“孙先生说的是哪里话?这哪是粗茶淡饭?分明是山珍海味!”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制作这桌菜饭的阿香,只不过后者只鼓着腮帮子没有多看他一眼。
谢毓也拿起筷子,点头附和道:“是啊老先生,阿香姑娘的手艺晚辈这两日可是尝过的,不比那天香楼的差!您可莫要过谦了。”
孙之荣冁然而笑,扬手道:“好,你们说的都是,阿香的手艺的确不错,菜要凉了,咱们还是快些用饭吧。”
几人简单用完饭,丁二将孙之荣本月卖给仁安堂的药材搬上马车,随后赧着脸将阿香悄悄叫到了一边。谢毓瞧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飞快塞到阿香手中,阿香推拒了几番还是被他躲过,只好拿在手上。
谢毓这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只钗子,堆叠了很多样式,显得有些繁复,像是挑选的时候想将好多种类一并买下……
“在看什么呢?”
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是刚与孙之荣告辞完的薛居令。
“没什么。话都说完了?”
薛居令点头:“嗯,我们走吧。”
二人走到马车前,却发现丁二还未回来,薛居令这才瞧见葡萄架下的两道身影,高声唤道:“丁大哥!可要走了?”
那头的两人听到唤声像是被惊扰的两只麻雀,迅速背过身,丁二捶了捶胸口,朝薛居令应道:“来了来了!”
应完薛居令又回身向对面的女子交代着什么,谢毓看着这幅场景,摆了摆头:“真没眼力见……”
薛居令望着谢毓先行上车的背影,不解她这句话所指。不过当丁二红着脸过来后,他看了一眼进屋的阿香,又明白了。
“上车吧公子。”
“好。”薛居令点点头,跟随谢毓脚步。
药材并没有占据多大空间,不过因为薛居令身形健硕,所以两人和药材挤在一起便显得原本就较小的车厢愈加拥挤了。
孙之荣的院子偏僻,离官道有些距离,这一段路十分崎岖,马车载物不多,因而有较为明显的颠簸。
刚开始一段路程两人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若是与旁人在一起,谢毓定要浑身难受,想方设法说些什么。
可身旁的人是薛居令,这种忧虑便完全不会浮现,她能够安安心心的只坐在车内,等待回城。
不过薛居令似乎有话想要跟她说,但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也只是盯着她双眼微眯的脸,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更为合适。
“阿毓。”
谢毓还闭着眼,眉头却已蹙起:“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薛居令并没有理会她这个要求,犹豫问道:“我昏迷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
薛居令在这寂静中内心迟疑放得更大。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好像问了谢毓一句“你心里可有我”,不过那时他已经烧得有些恍惚,仅靠自己回想,他实在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这话。谢毓这般沉默,倒是让他愈加错乱了。
谢毓掀开一边眼皮瞄了薛居令一眼,随后又飞快合上,勾着唇一字一顿道:“全、盘、托、出。”
“我——”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谢毓睁开眼,笑得越发狡猾,“你已经告诉我自己有心悦之人了,还说人家并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是在单相思。啧啧啧,真是可怜呐,我们堂堂薛二公子也会有不得人青眼的时候,你那份委屈劲儿,我现下想起来都觉得我见犹怜呢。”
“就这些?”薛居令耳廓微微发热,小心翼翼问道,“还有别的吗?”
“有啊!”谢毓双手一伸环住胸,幸灾乐祸,“你还说你爹限你一个月内给他个交代,不然就要把你打包嫁出去,所以你求我帮你,帮你把人家姑娘追到手。”
“除却这些呢?”
“没了啊。”谢毓十分肯定,“说完这些你就昏过去了,没说什么别的。”
“好吧……”
薛居令微拢着眉舒口气,心中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既害怕谢毓当时听见了,却又对她没听见隐约十分遗憾。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决定先抛开这些问问当时别的情况,比如说谢毓这个夜盲是怎么救下自己的。
“对了,那时天都黑了,郊野这么黑,你是如何将我带到孙老先生院中的?”
“是你带我去的啊。”
“啊?”薛居令疑惑,他当时都昏迷了,怎么能指引她。
眼前一节手掌长的东西快速晃了晃,待谢毓定住手,他才看清楚那东西的全貌。竟然是他亲手给她做的那个火折子。
“它带我去的啊。”谢毓松快道。
薛居令这才明白她上一句话的意思,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已攀上粲然笑意。
“我就说,总能派上用场。”
“可不是。”谢毓将火折子重新塞进胸前,“你这火折子可帮了我两个大忙了,这样珍贵的东西,看来我得留着传家了。”
胸中心花怒放,面上却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挡住越翘越高的嘴角:“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有必要!一万个有必要!”
“听阿香姑娘说你这几日为了照看我都没怎么合眼,拖着我一路已是疲惫,这几日还未休息好,真是辛苦你了……”
“得得得!”谢毓皱鼻,忍俊止住他,“你怎么又煽情起来了?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不必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薛居令瞧她不耐模样,哑然失笑,点点头:“你说得对,你我之间,不整虚的。”
“对了,说起阿香……”谢毓笑得鸡贼,掀开车帘将身子探出车厢外,“丁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阿香啊?”
“啊??”
车身猛地剧烈晃动,扒在车门边的谢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过车身晃了一瞬后又恢复平稳,歪了大半个身子的少女竟也稳当当立住了。
不过……腰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低头垂眼,一只宽大的手掌扶在腰间,她找到了自己没摔倒的原因。
“身手敏捷,看来恢复的不错。”
薛居令诧愕松开手,嚅嗫着没答出话,待谢毓重新探身向外后坐回了车座。他转动酸软乏力的手腕,有些怔然,方才自己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出去了,真是奇怪。
谢毓探出车帘,手握缰绳的男人从耳朵到脖子又泛起盎然红意,心思昭然若揭。
偏她有意捉弄,故意道:“方才路陡车晃丁大哥恐怕没听清楚,我重新再说一遍。丁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阿香啊?”
方才心事被人直接戳破,丁二陡然一惊险些没握住缰绳,这才有了方才一晃。
丁二目视前方不敢回头,笑声道:“公子怎么这样问……”
“很明显啊。”谢毓答得轻巧。
里面的薛居令闻言心上一紧,怔望着探出帷裳一半的纤瘦背影。
谢毓只见了这丁二一面,便能看出来他的心思,他在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思,她却一点都不知吗……
“是、是吗……”丁二干笑。
“是啊,我方才还看见你送阿香钗子了,阿香似乎并不讨厌你,我看丁大哥好事将近呐,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她当真不讨厌我?!”丁二惊喜,脸上不寻常的红色蔓延更广,猝尔结巴起来,“提、提……”
“提”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那个词,仿佛这两个字烫嘴一般。
丁二咽下口水,笑道:“这事儿还早呢!我现下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得多干些活,等攒够了聘礼就……哈哈说远了,还早呢!”
“不早了不早了!”谢毓起哄道,“遇上好姑娘,可不能让人家等啊。”
“唉——”丁二长叹一口气,无奈一笑,“就不说我了,公子瞧着应是富贵人家,也到婚配年纪,不知家中可有安排亲事?”
听到这,车内坐着的高大少年也不由得提起了耳朵,细细聆听那人的回答。
“亲事?”谢毓蓦地自嘲一笑,玩世不恭道:“我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成亲呢!或许一生都不会婚配吧……”
听闻此言,薛居令拳头一紧,正要坐不住时听到丁二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这是为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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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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