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侍君从偏殿出来后,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连刚刚被秦鸢斥退的惊惧感都不足以令他清醒过来。
张贵君专程派人在此守着柳羡,下人一见到柳羡迈出偏殿的门,便迎上去,说是张贵君邀约品茗。
柳羡也想从张玉竹那里套出点消息,于是欣然前往。
张贵君亲自到门口相迎,他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比一般的孕夫更笨重,柳羡哪敢劳驾他,三步并一步进了内殿。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都有点心不在焉。
柳羡知道张玉竹是拐弯抹角的性子,若等他开口问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君身子辛劳,今日帝上可是专程来看你的,谁知竟被那新来的勾了去。”
张玉竹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挖苦他,讪讪一笑,道:“帝上一来就往那处去了,想来并不是冲本宫来的。不知到底是何方尤物,竟让一向不近男色的帝上另眼相看。”
这一来一回终于落到了两人感兴趣的话题上。
柳羡道:“那梁侍君确实姿容过人,但我瞧着不如张贵君万种风情,也不知帝上为何满心满眼都是他。”
张玉竹面上笑容一僵,这柳羡莫不是在讽刺他万种风情都不能被帝上看上一眼,心中暗暗记了一笔,面上醇和笑道:“怎见得满心满眼都是,本宫看帝上又不是只冲着他去,不也叫上了柳侍君吗。”
柳羡素知张玉竹善妒且心胸狭隘,听这话不对,赶忙祸水东引,“贵君哪里话,帝上只是叫我去打个样,要不然现在我怎么会被赶出来。那梁侍君也不知打哪来的,连侍奉的规矩都不懂,可我瞧着,帝上很是喜爱他。”
秦鸢薄幸,平日里他们的那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小把戏,她都是看不上的。今日被叫去给那个梁侍君立规矩,传夫道,柳羡受宠若惊,以为终于苦尽甘来能得浴君恩,谁知秦鸢的目光就没在他身上停留过。
张玉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他就说嘛,二夫共侍,帝上好像没有这样的癖好。
柳羡:“我言语间听闻,那梁侍君好像是不洁之身。”
张玉竹微微睁大眼睛,“这话可不能乱说,别平白害了梁侍君。”
柳羡笑道:“贵君以为我是从哪个宫婢口中听到的?错了,是那梁侍君当着帝上的面,亲口说的。”
张玉竹愣住,“帝上知情?”
柳羡不置可否,苦笑着道:“也难怪他心高气傲,听说那梁侍君未曾来拜访过贵君?”
“梁侍君……此人的来历不简单,我们还是别去招惹为妙。”
“连贵君都不知道他的来历?”柳羡有些失望,他本想从张玉竹这里套出那人的来路,哪成想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张玉竹笑道:“你在旁边,可听见帝上叫他什么?”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梁侍君……”忽然,柳羡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到帝上叫他梁大人,应该没听错……”
张玉竹笑容僵住,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张清贵俊美的脸,他没有追问柳羡到底听没听清,因为他始终认为那样一张脸世无其二。
帝上命梁衍将来替他的孩子取名。他只见过梁衍那一面。
北矢的右相俊美无俦,风华绝代,这样的流传,即便他长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听过的。如今更加笃定了。
那时,他可是北矢的朝臣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深宫里。
下人打探了消息,秦鸢还未离开偏殿。玉竹殿只有两扇大门,不可能从哪个密道离开。昨儿下午到今日申时,帝上难道一直没有离开?
宫婢不敢靠太近窃听,远远看着,偏殿里好像没什么动静。
张玉竹无精打采地剥着柑橘,宫婢跑进来,道:“主子,弦冰侍卫带人回来了。”
张玉竹来了精神,正要起身,又想到秦鸢还在偏殿,便道:“让他将人安顿好,待本宫召见。”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动静,竟是秦鸢来了。
张玉竹急忙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在宫婢的搀扶下到门口相迎。
秦鸢是从偏殿出来的,经身边人提醒才想起来看一眼这位为她身怀六甲的贵君。
张玉竹见她此刻春风满面,分明是事后餍足的情|色,心中感到一阵酸楚,强撑着笑道:“帝上,外面天凉,进来坐坐吧。太凤后赐给臣侍一副雨前凤麟,等帝上来开封呢。”
秦鸢道:“孤还有要事处理。”
拒绝得很直接且不留余地。张玉竹只好点头应声,眼巴巴地将秦鸢送到宫门,秦鸢留下一句身子重,别送了,便上了车撵。
一旁的宫婢小声提醒:“主子,帝上走了,奴婢让弦冰侍卫带人过来看看?”
张玉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偏殿的小门。
门口有两名禁军拦住他去路,张玉竹本就一肚子火气,眼下连区区奴才都敢拦他,怨恨地给贴身宫婢使了个眼色。
宫婢心领神会,转身双手叉腰,喝道:“还不快给贵君让开,若是伤了龙嗣帝上饶不了你们!”
两名禁军互相看了一眼,动作上有所收敛,仍旧寸步不让。
自从张贵君有孕,他的宫婢就没在哪里吃过亏,这是头一次。
宫婢:“新来的侍君难不成要骑到我家贵君头上?到了玉竹殿不来参拜,如今竟要将主动拜访的贵君拦在门外,成何体统!”
禁军仍旧坚守。宫婢要强行闯入,拉扯之时,张玉竹佯装被推,扶着肚子叫了一声。
其中一个禁军见形势不对,只好跑进内殿禀报梁衍。
梁衍早已在尖锐的吵闹声下醒了过来,六神无主地看着虚空。来者何人,他已经从争吵声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玉竹如愿进了偏殿。
内寝大床上,一片旖旎风光。
自天顶流泻而下的纱幔已经歪到床的另一边,空气中淡淡的冷梅香,地面狼藉一片,这里就像战场的残垣。
他看到一具接近赤|裸的身体毫无生气躺在床上,心中微震。
他猜测这人本就是一丝不|挂的,可能就在刚才,随手扯来被褥的一角勉强盖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梁衍的身体是一个正常男人的体魄,宽肩窄腰长腿,小腹平坦,肌理分明。张贵君越看越觉得羞涩,直到梁衍的目光淡淡扫过来,他才红着脸别开。
张贵君以为他会起来说话,等了半晌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没有多的力气。
“梁……梁大人可还记得我?”
张玉竹本打算来确认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再立规矩杀杀他的威风。
但见眼前这人十有**就是他上次见过的梁大人了,一时之间,很难将那位穿着紫衣官袍,清风霁月的梁大人与现在躺在这里满身春色,堪称尤物的梁侍君联想到一起,索性先开诚布公说明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张玉竹没等到他的回答,而梁衍的沉默也给了他势弱的错觉,语气不自觉跋扈起来,“梁大人不是凤子,为了帝上竟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汗颜。”
梁衍曲起手指,慢慢撑起身,抬眼盯着张玉竹,“张贵君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他的声音带着倦懒的沙哑,似乎多说两句话都是在费命。
张贵君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梁衍的确是一丝不|挂的。
可他毫不避讳用这种姿态与他交谈,还能面不改色,反倒让张玉竹感到羞恼,他眼睛抽了抽,瞥向了对方的双腿之间。
张玉竹再次瞪大眼睛,“你,你竟然没有侍君锁……”
难怪柳羡说他身子不洁,若不是之前见过梁衍,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帝上从哪个秦楼楚馆里带回来的男人。
身为皇帝的男人不配侍君锁,意味着在这深宫不过是人人可辱的破鞋。这代表着皇帝的不信任,不重视,甚至是轻贱。
他身怀六甲都配着侍君锁,只有八个月时得帝上召令才能取下。
这后宫中的男人,除了得罪帝上不被重视的破鞋,便只有太凤后、当朝皇夫和八个月身孕的他才有资格不配侍君锁。
帝上未曾册立皇夫,他还没有八个月身孕,那宫中便只有帝上的父后,当朝太凤后不配侍君锁。
梁衍,他是什么东西……
之所以倍感震撼,是因为张玉竹无法将眼前这个男人与后宫破鞋联系到一块,而现在细细想来,秦鸢的种种举动更加坐实了他的另一个猜想,但只是猜想。
只是猜想,亦让他惴惴不安。
“梁大人既然选择了后宫,那本宫也不必称梁大人了,梁侍……梁侍君不是凤子,没受过侍奉教导不知宫中礼数,先前的事便罢了,本宫留下一人教你规矩。”
喊出梁侍君时,张玉竹也愣了一下。对啊,帝上若是当真喜爱他,怎么会只赐个侍君的位分,比自己还要低上一等,他紧张什么。
张玉竹心情转圜。
梁衍:“不必,带着你的人离开。”
他言语之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张玉竹有些被震到,转而感到羞恼,“梁侍君,后宫之中,半个位分都能压死一个人,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宫人已打好热水,梁衍不再理会他,赤脚踩着地面的狼藉从张玉竹身侧走过。
张玉竹恨得牙痒痒,经下人提醒想起还有正事,才不情不愿离开。
弦冰带着看胎的郎中等候多时。
弦冰:“主子,这位是家主特意请来为您看胎的孙郎中。”
张玉竹:“只是看,就能看出是男是女?”
孙郎中道:“老夫看胎多年,无一出错,别说贵君四个月份的,哪怕是两个月份,只要显怀,老夫都能看出来,您大可放心。”
张玉竹挺了挺肚子,“那你可要看仔细,本宫这头胎是男是女,想清楚再说话。”
“请贵君起身稍立。”
孙郎中绕着张玉竹转了一圈,每走到一个方位便停下观察。
张玉竹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是男是女?”
孙郎中面色沉稳,又反着绕了一圈,最后摸了摸胡须,“恭喜贵君,是个小皇女。”
张玉竹惊喜道:“当真?”
孙郎中点头。
张玉竹瞬间豁然,心绪冲上云霄。是女儿,帝上的第一个女儿,未来的皇长女!
他本就家世显赫,再父凭女贵,将来皇夫之位又多几成胜算。
想想不久前的种种行为,张玉竹觉得自己可笑。他梁衍再得帝上青睐,也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自己何苦跟他争风吃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