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唤柳卿的男子容貌也是上乘，一身得体的青色缎子衣袍，却不显臃肿，反而将他衬得高挑秀雅，在明清野跟袁瑄汝咬耳朵时走至她们身边，眸光流转，声如清铃：“两位女君且随奴来。”
袁瑄汝被这样的男子近身，虽知道这里是青楼花地，还是免不了红了耳朵。在这里往往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旦进来，眼前美男如云，一般人都舍不得再离开。
袁瑄汝上次来一片混乱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落情楼换了这样的男子来招待她们，想要拿捏她们的心思昭然若揭，偏偏对这样优雅有礼的男子，袁瑄汝还真……没法拒绝。
“……”
明清野止住话头，就见袁瑄汝连魂都要被勾走了。
年轻人，定力不够啊。
“烦请柳卿公子带路。”明清野反应平平，全然没有谈起夜公子时那样言语趣味。
柳卿是落情楼除了夜公子最受欢迎的男子，平日都不用出来待客，除非斥重金换他垂眸。
但今日柳卿却什么话也没说，毕竟这样年轻俊俏的女子，还是威震天下的少将军，任哪个男子见了，都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回解语人。
明清野没有痴迷于他，让看惯了那些女子丑恶嘴脸的柳卿越发心折。
“将军的一声公子抬举奴家了，唤一句柳卿便是。”柳卿为两人引路上了青阁两侧的木梯：“将军请上三楼雅间。”
“那在下便唐突了，柳卿。”明清野察觉此人对她很有好感，笑意加深几许，开口问道：“不知柳卿跟夜公子关系如何，可知夜公子性情，又喜欢些什么？”
“夜公子在这楼里卖艺不卖身，平日对奴不甚理睬，至于喜欢的……应是他随时带在身边的一支玉笛，不见他离身过。”
柳卿回答地顺畅，想来是不止有一个人这样向他打探过夜公子的事情。
“柳卿可否告诉在下，那玉笛几时被他带在身边？知道是何人送予的吗？”明清野后面接了句：“若是夜公子喜欢这些玩意儿，在下也能讨个相似之物，以博佳人一笑。”
“将军的心意，世间哪个男子又会拒绝呢……”柳卿见她对夜公子这般向往痴情，心头也有几分艳羡。
“那玉笛自奴来这楼里就见夜公子带着，无人知晓来处，将军不妨亲口问询，夜公子应该已经在雅间侯着将军了。”
柳卿到了一处雅间前停下了脚步，为明清野推开了那两扇镂空木门。
袁瑄汝大概是已经唾弃完了自己，看都不看那柳卿一眼，紧跟着明清野进了雅间。
待她们坐下后，柳卿又差打扮娇艳的男倌陆续端上来点心美酒。有些男倌难得见到明清野这样的女子，都不经意往前，眼神透着魅惑，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明清野垂眸。
直到明清野一直带笑的神色浅淡下来，抬手毫不留情地挥退想要往前凑的男倌，那些人才不甘心得退下。
“柳卿也先告辞了。”柳卿大至摸到几分明清野的性情，也明白她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肯侧眼给他一个眼神，怕也是觉得他保持距离知情识趣。
果然，明清野又恢复了笑意颔首，算是送他出去。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袁瑄汝正要问她夜公子在何处时，只听里间传来阵阵琴音，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
一道道帘幕被拉起，那面带薄纱半掩面容的男子身着月牙白玄纹衣袍，外覆轻纱席地而作，指尖流转拨动琴弦，美轮美奂。
袁瑄汝的瞳孔都微微散开，只有明清野抬眸，那夜公子也是因她而来，视线早就落在她身上，对视之时还透露出几分专注的探究。
只是她们同时瞳孔一缩，叶公子琴弦破空，明清野也立刻起身：“袁四，抓住他！”
袁瑄汝立刻眼神一凛冲向前去。
明清野也没有落后，幸而那夜公子也尚在惊愕之中，毫不费力就被她们制住。
“两位，初次见面，这样也太过失礼了吧……”
那夜公子也不见惊慌，被袁瑄汝绑住双手也不挣扎，反而还有心情调笑：“奴家卖艺不卖身，两位女君想玩些别的，还是去找别的男倌较好。奴家要是吓坏了不能人道，岂不是搅了两位女君雅兴？”
“胡说什么！”袁瑄汝毫不客气堵了他的嘴：“还是这样老实。”
“袁四，你脸红什么？”明清野见搞定了夜公子，就转头看着袁瑄汝说道。
“我……”袁瑄汝一噎：“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怪他胡说。”
“别，别提了。阿野，我们干嘛抓他？”袁瑄汝到现在还没明白明清野为何突然就抓人。
明清野便转回视线望着那双面纱之上的眼睛，肯定地说道：“这人我三月前在边南城见过，这双眼睛，很熟悉。”
就在刚刚对视那一刻，明清野脑海就觉得某一时，她定然与这双半掩面容的眼眸对视过，之后可能会忘却，但重复这一场景时，就会勾起她记忆深处最为熟知的感觉。
也是在那一刹那，她回忆起那时跟阿回尚且还在暧昧磨合，两人办好户籍册往济世药堂赶去时，因为没注意行路，在药堂门口险些撞到一人。
她落在阿回怀里，不经意跟那人对视过一眼，就那一眼。
“三月前南晋进犯青阌南境，你就出现在离南境不远的边南，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到底会是谁？”
明清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现在，她有些不愿意去想。
“揭开他的面纱看看不就知道了。”袁瑄汝说完就直接上手一把将其掩面之物扯下。
堵嘴之物顺道也落了下来，夜公子勾起一抹冷笑，直视明清野道：“将军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此人，与辛侧君六分相似。
可以说明清野跟辛侧君只有眼睛是十分像，那此人就是面容随了辛侧君，或者说是随了辛国皇室。
“你跟辛侧君，是什么关系？”明清野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有袁瑄汝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原来不是因为白怡绫。
“看在你是皇叔女儿，且与他相认的份儿上，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南辛储君之子，辛阑，若论年纪，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兄啊明清野。”
辛阑被揭下面纱暴露身份之后就有了顾忌，已经收敛了刚刚那满嘴秽言的样子。
“我等你许久，你再不来，表兄都忍不住要去寻你，看看皇叔到底为何唯独对你例外。”辛阑微微偏头：“现在我明白了，你跟叶叔母长得太过相像。”
像到他只看了那么一眼就认出了她，内心震动以至于指尖太过用力而拨乱了琴音。
“你说的那时候，我还记得。”
“只不过那时险些撞到我的是一个黑脸女子才让我印象深刻，万万没想到就是你。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辛阑满眼都是对她们就此错过的惋惜：“要是我那时就知道是你，之后的事……”
辛阑回想起三月前，探子来报，说南境军出现一位能与赫连月匹敌的女子，为了能助南晋夺取青阌江山，他们自然也诸多算计，无一不是要置明清野于死地。
他眼里隐有愧色，俯首轻声道：“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皇叔也不会这样后悔……”
而明清野跟袁瑄汝都有些失语，毕竟她们来查案，却让夜公子的身份暴露，更没想到他是隐姓埋名的辛国皇室遗孤。
不过看他坦然的样子似乎并不介意透露给明清野。
明清野已经知道了许多事，任凭辛阑感慨了一会儿。
辛阑也毫不抵抗，叹息过后就扬起下颌说道：“你们不就是来问我，白怡绫怎么死的吗？”
“这件事我也不知情，哪怕她曾经见过我真容，对我一见钟情不可自拔，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惹了谁惨遭暗杀。”
“总之不是皇叔跟我做的，我们想杀她易如反掌，但也没打算要了她的命。”
辛阑懒懒地抬眼看了眼明清野，也没怪她们不顾女男大防直接绑了他，嘴角微有些纵容的笑意，说道：“现在可否松开我了？”
明清野抽出匕首给他松了绑，然后退开几步：“冒犯了。”
“哼，现在知道冒犯了，刚刚绑我的时候不是挺干脆利落。”
辛阑站起身后就走至椅子旁坐下，倒了杯酒啜饮，将两人招过来就道：“你们今日知道了我身份的事，先别告诉皇叔。皇叔一向想让我在一切都结束之后隐姓埋名安稳生活，若是知道我牵扯到你们，定然又要罚我许久不能出门。”
明清野坐下听完，开口问道：“一切都结束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知道。”
辛阑虽然见到皇叔还有后代很是高兴，但也拎得清：“你一身清白，万不要牵扯进这些腌臜事里，皇叔定然也不愿你深陷其中，才不许我查探你的身份。”
“不过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要是皇叔怪罪下来，你要替表兄说说情才行。”
“好……”
明清野只听他一说起来有些没完没了，觉得这人似乎有些自来熟。
“你也别烦我，都是皇叔不许我跟人接触。哪怕有吩咐出门，也会派两个武力高强的侍女跟着我。除了……”
辛阑那一瞬的眼神似乎有些怀念什么，只不过很快掩去，身子歪倒在椅背上：“也就是你还能让我放心交谈，所以话就格外多些。”
辛阑看出她不知所云的样子，大约解释了，就住了嘴：“我将面纱戴上，免得有人突然进来。”
他起身去拾起面纱，明清野在后望着他的背影，记起柳卿所说的的玉笛，便问道：“我听人说，表兄一支玉笛不离身，为何不见表兄戴在身上？”
“旧人之物而已。”
辛阑背对她们低声说道：“胡乱雕琢的物件，也不能吹使，早就丢了……”
“……”明清野指尖微点桌面，眼神落在他穿的素色衣服上，再没多问。
可能是辛阑着急来见她，来不及换掉常衣……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一步。白怡绫之死疑点重重，我们还需去她身死的地方再看看，就不打扰表兄休息了。”
明清野带起袁瑄汝就往门口走去，开门之际，里面传来有些压抑地一声：“慢走，不送……”
两人离开了落情楼，袁瑄汝一路神色颓丧低沉：“除了夜公子的身份，什么也没问出来……这样看来白姐姐的死无处可查，一点线索都没有，二姐该怎么办……”
“别着急，我们再去那条小巷看看。”明清野拍了拍她的肩部安慰道：“现场说不定还留着一些痕迹。”
“那我们快去。”
袁瑄汝为了救二姐，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那条小巷，许是死人的消息传出，这一方都没人经过，越发显得偏僻阴暗。
两人往里走去。
明清野视线下落，发觉这里因为高墙阻碍，阴影向北，又正是秋时，土地并没有那么干燥，若是有人重踩，或许会有脚印留下来。
只不过时间已经太久，越往里走脚步就越清晰也越杂乱，根本分不清。
“阿野你快来！”袁瑄汝走得远，回头发现明清野盯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也看向地面，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她已经走到了白怡绫遇害的地方。
而在墙边阴暗处，竟然有这一双鞋尖向外的脚印，若是还原的话，就说明那人是背靠着墙站在那处的姿势。
或许有人注意到这个脚印，但因为离白怡绫的尸身太近，就误以为是别的人踩出来的。但是她转了一圈也不觉得衙役慌忙收拾尸体时，还有心情靠着墙旁观。
那就只能说明白怡绫遇害前，黑夜里就有个人站在那里，并且眼看着白怡绫身死。
袁瑄汝自觉发现了线索就喊明清野过来看，说了自己的猜测，见明清野认同点头，高兴片刻又犯了难：“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这脚印是谁的。”
明清野蹲下身顺着那个脚印缓缓向上看去，仿佛看到那个夜色里的人，同样低下头与她对视，眼里满是旁观者的恶意。
“这脚印不过八寸，应是一名女子，性格稳重，甚至过于深沉，很可能喜欢戏弄别人。”
明清野懂得一些侧写，但也不多，只能依靠猜测推出此人示人命如草芥，性格还很恶劣。
她站在这里，岿然不动，冷眼旁观白怡绫被人杀死，更甚至，是她策划了这场暗杀。
“她是在场的，第三人……”明清野轻声说道。
“什么？”袁瑄汝没明白，只是见明清野蹲下她也就蹲下。
“我是说，杀了白怡绫的不是一个人，杀的是一个，指使的，是另一个。”
明清野伸手量了量那个脚印，有了记忆之后很快起身说道：“袁四，再找找有没有另一个人的脚印，仔细分辨。”
“我去找找有没有进到小巷一半又折返出去的脚印，从你二姐的供词上看，她是被人撞了之后就转身追出了小巷，脚印至少能证明袁二姐根本都没到杀人的地方，能洗清她的杀人嫌疑。”
她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解救袁行歌，至于真凶到底是谁，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很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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