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即刻面露惶恐,踉跄起身道:“红玉何德何能,竟劳太皇太后亲临垂顾,此等厚爱实让奴婢诚惶诚恐。”
“莫说惶恐二字,二十年前你我同为入宫秀女。哀家深知汝之稳重,霍氏一族亦多赖汝之力。”选秀之途,其艰险不言自明,入选者得享荣华富贵,未选者则永为宫中仆役,无有出头之日。
“太皇太后过誉了,能侍奉左右乃奴婢之荣幸。”往昔如梦如幻,已成过往云烟。如今她不再是丞相之女,而是一名管事姑姑,实实在在的宫中奴婢也。
“有些言语,望汝不仅在哀家面前如此,在圣上面前亦当如是。”太皇太后心知肚明,一旦通过选秀大关,即便皇上后悔,亦难有回旋之地。因此,绝不可让皇上在公开选秀之前得知霍娉婷之真性情。
奈何,前人栽树后人未必乘凉。譬如此刻储秀宫内,众秀女皆循规蹈矩随教引嬷嬷学习宫廷礼仪,力求举止更为雅致。唯独霍娉婷一人高坐一旁,冷眼旁观这些痴心妄想之人。哼,欲飞上枝头变凤凰,先看看尔等是否有那双翅膀。对霍氏而言,入宫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霍家已有八位女子入宫。
“霍姑娘,请下座与众人一同练习。”安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对霍娉婷之行为甚为不满,但因霍娉婷背后势力强大,即便心中不满,也只能忍耐劝解。
“不练,不练,你要练便去练,我可不愿。再说我天生丽质,若练这些只会损我浪漫天性。”霍娉婷弹着指甲说道,对这位蔫了的茄子满腹怨言。
“请霍娉婷姑娘下来与大家一同练习,皆为小主,有些事情需共同为之。”安嬷嬷继续劝导,脸上已显无奈之色。非她愿管这不服管教之人,实乃上命难违,务必使霍娉婷具备完美礼仪。
霍娉婷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嬷嬷,你说我们练这些有用吗?若有用,为何每届练习者众多,最终被选者寥寥无几?可见此等礼仪实为无用之物,既然无益,我又何必浪费精力于此?”
“霍姑娘,虽习礼仪未必能被皇上选中,然不习则更无可能。故请霍姑娘下来练习,方有机会入选。”安嬷嬷已极不耐烦,脸色愈发难看。
霍娉婷听出安嬷嬷话中有落选之意,立时瞪目道:“嬷嬷,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看看不习礼仪的我,能否被选中。礼仪千年不变,有何好看?”
“霍姑娘,请下来练习礼仪。”安嬷嬷声音渐硬,作为教引嬷嬷多年,倒是首次遇见敢顶撞者。靠山再大又如何,孤身一人何曾惧怕谁,若真惹怒于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行,不能鱼死网破,时机未到。即便自己曾性烈如火,如今亦不得不化身为水。因为她要活着,从前艰难日子都熬过来了,岂会畏惧眼前这个刁蛮丫头?
霍娉婷向来被视为下一任皇后人选,从未受此待遇。只见她粗鲁地下桌,故意蹒跚而行,路过安嬷嬷身旁时,还不忘示威般伸了个懒腰道:“好累啊,该休息了。龙生龙凤生凤,有些事命中注定,有些人即便练破脚掌,也是枉然。”
“霍姑娘,奴婢知汝心中不满。但有些事还需照做,汝虽有望成为皇室成员,然令汝好好练习礼仪者已是皇室中人,还请霍姑娘勿为难奴婢。”安嬷嬷尽力压制情绪,眼中却难掩怒火。想到此人将成皇后,浑身不适。这样的人,怎配称为萧鉴的孙媳。
见霍娉婷不动,安嬷嬷优雅地走到她面前,雍容华贵地道:“霍姑娘,有时需忍一时之气。待汝成为人中之凤,整治奴婢岂非易事?还是坚持让奴婢禀告太皇太后,说汝不尊教化,逐出皇宫?”
霍娉婷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深知自家姑姑之恐怖,亦知落选者在霍家无立足之地。她狠狠瞪了安嬷嬷一眼,终是认命回到队伍中。
储秀宫屋顶之上,容韵合上青瓦,笑问身旁萧繁仪道:“如何,佳丽不少吧,除了江红玉外,还有哪位入了你的眼?”
“嘛,确实有几个颇为顺眼。”萧繁仪心不在焉答道,这安嬷嬷颇有本事,且貌美出众,完全有主宰宫中之资质,何以止步于教引嬷嬷。有趣,宫中之事真是妙趣横生。
“喂,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一个人闷在那里瞎琢磨。”容韵见萧繁仪反应冷淡,急切问道,这家伙不会真被美女迷住了吧。
萧繁仪笑笑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暗示她心中已有盘算。随意一笑,宫里恐怕有人要倒霉了。
难得今日退朝甚早,萧繁仪摆脱了小福子的跟随,独自一人在皇宫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来到此处已有数日,起初的不适感渐渐消散,然离心生喜爱尚有一段距离。虽身为皇上,却总觉这国家、这宫闱并非真正属于己身。名不副实的日子实在难熬,但终有一日她定会将大好江山握于掌中。
黄瓦红墙映衬着碧空如洗,檐牙高啄处处隐藏着勾心斗角,还有那不知蜿蜒至何处的石径,园中花草繁盛却令人感到几分肃穆。宫内一切自是被细心的宫女们精心照料,只是有些痕迹依旧难以掩盖。
外人总羡慕皇宫之广阔与金银满地,身处其中者方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苦。抬头所见不过井口大小的天,平日里所见尽是粉饰过的朱红高墙。这里的一切看似触手可及,触及后却只能感受到虚幻。
就这样边走边停,待回过神来,萧繁仪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步入一片无垠梅林。古木虬枝自成风韵,红梅点缀其间,更有皑皑白雪为之颂扬。
“小主,请速行。”忽闻人声,萧繁仪迅速躲至树后。待察觉自己举动,不禁哑然失笑。此地本属她管辖,怎的自己倒似成了闯入者?
“究竟何人要见我?为何路越走越窄?”
熟悉的声音令萧繁仪探头望去,竟是江红玉?她自然知晓江红玉已入宫,并曾吩咐嬷嬷好好照顾。然江红玉为何在此?欲往何处?萧繁仪望向前面领路的太监,竟觉得有些面生。
领路人未作答,只一味向前。
察觉身后脚步迟疑,领路人环顾四周,面无表情道:“小主欲见之人乃位高权重者,既然小主不愿为水中丽人,奴才便在此送你去见那人。”
“我要见的是阎王么?你要……杀我?救……”江红玉尚未呼救,一把冰冷之物已抵在她颈间。
“喊吧,叫吧。小主可知此乃叫天天不应之地?”一直低头行走的太监此刻直起身来,言辞不再恭敬,黑脸依旧无动于衷。
江红玉首度深切感知死亡威胁,不敢挣扎,眼中含泪道:“我自问无愧于心,未曾伤人,为何……”
“小主真是天真。进了宫,谁还在乎良善?这里只有垫脚石与绊脚石之分,善恶不过是百姓戏言。若要索命,直接找当今圣上便是,谁让他这般关照你。”
“皇上?别开玩笑了,她绝不会害我。想用离间计,你找错人了。”江红玉绝不相信萧繁仪会加害于她。
那人加重手中力道,笑道:“小主果真特别,如此信任皇上,凭何而信?凭他曾宠幸你?哈,杀了这么多人,你是最让我开心的一个。”
“正是凭她宠幸过我,所以我绝不会背弃她,在任何时候。”江红玉确信此人非萧繁仪所派,因若真为圣上使者,断不会说“宠幸”二字。
“那就请你在地下等待再次恩宠吧,谁让你碍眼了。”那太监说完,匕首便向江红玉刺去……
江红玉早知宫中日子艰难,却未料到自己会如此早亡。明明为助萧繁仪而来,却连面都未见。绝望闭目之际,疼痛未至,耳边响起熟悉声音:“我的江红玉美人儿,你看我这骑士做得如何?”
江红玉深吸一口气,睁眼见萧繁仪正搜查小太监。她惊讶道:“喂,你已非街头混混,身为富甲一方的皇上,还需搜刮下人钱财么?”
“我不是……”
萧繁仪刚欲解释,却被打断。“不是什么?难道这个想要取我性命的奴才,比我还重要吗?”两人久别重逢,她竟被置之一旁。
听闻江红玉酸涩之语,萧繁仪既觉好笑又感动。这位曾救过她的女子,如今为助她甘愿入宫。且小太监言语如此,她仍不疑心,萧繁仪实感荣幸。
“非为搜财,不过顺手牵羊倒是乐意。”萧繁仪笑道,随即一脸沮丧起身,“这家伙藏得真深,身上竟无一物可示身份。”
江红玉这才明白,嘴角微扬,“那现在如何处置?抛尸荒野么?”
“不问出个所以然,怎能轻易放过。稍等,让小容子处理余事。”萧繁仪取出玉笛,置于唇边吹奏起来。
“瞧你这皇上当的,不自称‘朕’也就罢了,怎么随身携带的笛子也吹不出声来。”江红玉不由得心生酸楚,萧繁仪虽顶着皇上的名号,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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