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下着小雨。晚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不太温柔地吹在身上,让人感到有点冷。这会儿本该是点着红蜡烛的时候,但萧繁仪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在皇宫里吃得好,用得好,却偏偏睡不安稳。
她伸手去搅动窗外的黑暗,也想把心里的不安送走。以江红玉的聪明,不可能听不懂她的话。看她们俩的关系,江红玉肯定会把消息传出去,所以问题可能出在……
出在容韵身上,萧繁仪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天。今晚又是没有星星月亮的漆黑夜晚,看来今晚等也是白等。她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心里有些冷冷的感慨。
容韵,你真舍得,竟然留我一个人在这种时不时会有狼出没的金笼子里。想起过去的事,萧繁仪的心里渐渐生出怒火。她的拳头握得咔咔响,旁边的凳子也被她踢翻了。容韵,你等着,等我有一天能出去,一定让你后悔。
萧繁仪不想像个等丈夫回家的怨妇一样靠在窗边,就气势汹汹地回到屋里。看到旁边不知谁塞进来的暖床人,她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我还在外面冻着呢,谁让你上床的?”
那女子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默默地穿好衣服,慌慌张张地向萧繁仪行了个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跑开。可怕,新皇上的表情太可怕了,让人不寒而栗。
都说她只是个傀儡皇帝,但谁见过这么情绪多变的傀儡?高兴时可以随便提拔冷宫里的小太监,不高兴时又轻易地撤掉总管的职位。这样让人提心吊胆的人,真的是傀儡吗?
想起刚才侍卫们的行动,萧繁仪就高兴不起来。明明是自己受伤了,那些人却不敢立刻处理霍巧儿。她气呼呼地打开窗户想再透透气,但看到没有星星月亮的夜空,心里的怒火更盛了。
作为提线木偶的日子不好过,容韵啊容韵,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就算从手指头数到脚趾头,我也救过你。好烦啊,今晚的月亮是没指望了,酸江子也被我赶走了,看来只能一个人抱着可怜的枕头,度过一个翻来覆去的不眠之夜。
萧繁仪长叹几声,准备睡觉,却发现一个白头发的太监正好在帮她整理床铺。看着那前后移动的屁股,本来就火大的她更觉得烦躁,不由分说就对着那屁股来了个回旋踢,“我说了多少遍了,别随便碰我的东西。我的床我自己会弄,滚一边去,别挡我的路。”
让人惊讶的是,向来百发百中的她,今天竟然一脚踢空了……如果不是身手好,她差点就摔个狗吃屎。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太监也敢这样无视她。
萧繁仪正要发火,但看到太监的样子后,她脸上的怒气立刻消失了。她端茶倒水,还送上椅子,一脸笑容地说:“亲爱的韵儿姑娘,你终于来看我了。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金石牢笼里,真是度日如年。”
“我看你在踢人的时候挺开心的,一点都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才两天不见,容韵就觉得萧繁仪似乎长大了许多,穿着闪亮的龙袍,眉眼之间隐约透露出一种帝王之气。如果不是那对可爱的小酒窝,还真不敢认她。
萧繁仪忍不住翻白眼,但在人前还是一脸笑容,“误会,误会,这绝对是误会。虽然韵儿姑娘你穿什么衣服都很帅,但这身衣服更能显出你的气质,你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
“萧繁仪!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扮成小太监吗?不感激就算了,还趁火打劫黑我。等等,萧繁仪,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容韵捏着鼻子,撇开脸,谁能想到堂堂的皇帝身上竟然有臭味。
萧繁仪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大字型躺下,一脸无辜地说:“我也知道自己身上臭得像屎壳郎,但没办法,我不能洗澡。”她围着浴池转了好几圈,可惜只能在外面转,进不去。
“你不是皇帝吗?只要说一声,那些人就会乖乖守在外面,洗澡应该不难吧。”这家伙肯定是在装穷,以她的聪明才智,如果真的想洗澡,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但那些太监宫女们竟然拿祖宗的规矩来压我。说什么皇帝洗澡,必须有人陪在身边。”可怜的她虽然是皇帝,虽然是万人之上,但却是个不自由的人。万人之上,她萧繁仪上面也有不少人,比如那些死去的祖宗。
容韵又看了看屋里,有些怀疑地说:“你没和你那些好姐妹碰头吗?街上唱梨花传的人少了不少。我还以为……”
“你的眼睛总是这么锐利,我把她们放出去了。这个吃人的皇宫留下我一个人质就够了,不需要再连累她们。”萧繁仪有些寂寞地说,她也很舍不得,但这里毕竟不是安乐窝。
“哦,明白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也先离开了。后会有期……话说,你可是当今皇帝,能否先放开手?”这家伙又来这一招,真以为自己逃不出她的小擒拿手。
“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好可怜。你不知道刚才有人要杀我,偏偏那些本该保护我的侍卫也不帮我……”
月色迷蒙,细雨绵绵,天地间充盈着一股少有的清新草香。红烛突然爆出了一个火花,在那一瞬的光亮中,容韵瞧见了萧繁仪眼中的笑意。这顽皮之人,即便置身皇宫,依旧保持着她那不羁的本性。
这般发现令容韵心生欢喜,仿佛借出去许久的书籍再度归还时那般安心。虽知她故意垂下的嘴角是装作可怜模样,但还是忍不住轻捏了下她的鼻尖,低声说道:“此事原是你一人所谋,唯独那些侍卫不在你的算计之中。既然我已入宫,你就趁此机会好好沐浴一番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果然不负我望。”萧繁仪话音刚落便如鲤鱼跃龙门般一跃而起,拍手唤来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快步前来听命。
“小福子,这位是新来的太监小容子,她的腰牌丢失了,你去给她补办一块。其职位为朕之贴身太监兼皇宫总管。你这些日子伺候朕甚是辛苦,从今往后你也晋升为贴身太监。”不顾身旁小容子的咳嗽提醒,萧繁仪得意洋洋地吩咐道。哼,谁让你来得这么迟,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小福子领旨,不知圣上还有何吩咐?”小福子本是冷宫里的一名小太监,自萧繁仪登基后被调至身边服侍,故而对新皇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朕要沐浴,你去准备一下。”终于可以畅快淋漓地洗个澡了,终于不用再过咸鱼般的日子。热水浴啊,玫瑰花瓣浴啊,久违的感觉,我萧繁仪满心欢喜地迎接你们归来。
待小福子退下,容韵轻轻弹了一下萧繁仪的额头,低声道:“丫头,别搞错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并非打算长久留在此处。我只愿做那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可没兴趣当什么不男不女的太监。”
“难道你要留下我独自面对这一切?要知道为了拉我下马,他们可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承受风雨吗?”萧繁仪深知,对于某些英雄而言,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泪水攻势。
“收起你的眼泪吧,我不是那种怜香惜玉之人,这一招对我无效。”如果哭泣真能解决问题,恐怕她比谁都更擅长哭泣了。
“然而你确实欠我一次,那次我们说好了,无论我要求什么,你都必须照办。难道堂堂韵儿姑娘竟会出尔反尔?哎呀呀,今日真是开了眼界。韵儿姑娘,大门敞开着,你可以随时离去,就让这个弱女子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腐朽吧。”
原来,萧繁仪实则是一名女子而非男子。因当时情势所迫,身为太子的祖父不得不对外宣称她是男孩。老皇帝得知长孙诞生的消息,喜出望外,竟兴奋得手舞足蹈直至脑门充血,急急忙忙派人前往西天通知亲戚。随着皇帝驾崩,一场血腥的权力斗争随之而来,太子府邸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而她这个假凤幸得多人相助才得以存活。
“你这还叫弱女子?若天下女子皆如你这般,怕是男人也无立足之地了。并非我不愿报恩,只是我还有未完成之事,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容韵淡淡地说,言语间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萧繁仪再次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宛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般哀求道,“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但在你远行之前,能否再多陪陪我?既然已经请进宫中,有些账目我定要从这些人身上讨回。所以,请帮我,好不好?”
这话似乎料定了自己不会拒绝,无奈之下,容韵清了清嗓子,目光移开道:“好吧,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但你得答应我,一旦局势稳定下来,就要放我离开。”
明知这是亏本的买卖,但欠她人情债在先,即便明知道是亏本生意,她也无力拒绝。
萧繁仪冲着容韵做了个鬼脸,随后正色道:“自然如此,朕乃一国之君,并非奸商。小韵韵,我保证等到大局平定之后,一定让你离开,如何?”
“等到大局平定之后,我真的能够离开?”韵儿姑娘半信半疑地问道,眼前这个人太过狡猾,当日仅凭一句话便取得了懒云窝的居住权,此刻不得不多加小心。
萧繁仪点头如捣蒜,举止间流露出几分赖皮,眼神中却是满满的真诚,“当然,到那时这里也就没有敌人了,我自己享受便是。而你就可以继续餐风饮露,做你的闲云野鹤去了。”嘿嘿,所谓的大局稳定不过是个主观的概念罢了,韵儿姑娘你就准备一辈子当小容子吧。
韵儿姑娘沉思片刻,觉得话糙理不糙,于是点头应允。但她未曾想到,正是这轻轻一点头,让她那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就此飞逝,从此不再复返。
世间没有如果,只有共度的时光。未来如何无人知晓,但今晚注定难忘。
得知小福子已将沐浴所需之物备妥,小容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皇上,小的这就扶您去沐浴。”
萧繁仪顿时笑颜如花,故作娇态地挽着小容子的手缓缓起身,在宫人的引导下向浴池行去。此地她曾多次偷窥,如今终可畅快沐浴。
有小容子在侧,其他宫人不敢多言,不久屋内便只剩二人。小容子自袖中取出一管玉笛递给萧繁仪,说道:“我先上屋顶守望,待你洗毕吹响这玉笛便是。”
“只吹一声?不会惊动旁人?”这法子似乎欠妥,虽能通知到自己,却也易引来侍卫。萧繁仪把玩着玉笛,疑惑道:“莫非这玉笛另有玄机,所发之声唯有你能听见?”
“总算没白长个脑袋,这玉笛乃用特殊冷玉制成,其声独特,万人之中仅一人能闻,而我恰是那一个。”见萧繁仪欲试吹,小容子急忙阻拦:“切勿乱吹,此笛声尖锐,听者易感头痛,还请手下留情。”
闻言,萧繁仪展颜一笑,心想虽无唐僧紧箍咒,但有此玉笛,日后若韵儿姑娘不听话,定要让她尝尝脑仁疼之苦。
见萧繁仪露出邪笑,小容子顿感不妙,身形一滑出门外,悄然翻上屋顶,开始了所谓的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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