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瑾骤然变色,“你说谁来了?”
“就是妙春君沈穆!那位妙手丹心!他来府上了,说是要给娘子治伤!眼下就在前厅等着!”
“怎么会……”
孟秋瑾下意识扣住案沿,修剪齐整的指甲抵住坚硬木头,带起微微刺痛,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然而菱花正兴奋,并未发觉她的不对劲。
“太好了,娘子真是上天庇护的好福气,有妙春君出手,娘子的伤定能恢复如初。”
“你去请沈公到这里来。”
孟秋瑾松开手,攥成拳头,任指甲戳进掌心,声音仍保持冷静,“请去正堂,备些茉莉香茶,别让拂芳涯的人抢了先。”
妙春君沈穆,那可是人人都上赶着结交的香饽饽。
菱花反应过来,赶忙去了。
……
大明宫,宣政殿
孟深跪在殿上,向上首的皇帝愤然陈述敬国公府的累累罪状。
“......为臣者,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他时慬仗着早年追随先帝,功勋卓著,纵容荣安县主伤我女儿容貌,如今荣安县主分明无恙,他也隐瞒不说,还威胁臣,诸般行事,违逆德行,着实可恨!”
皇帝扶额,听得头疼不已。
畅园案发时,恰逢朝中多事,北地生旱灾,南方又闹瘟疫,各地急报入京,朝堂上下忙翻了天,即便案子闹得再大,也大不过国事去,待到灾患平息,还得善后收尾,抚恤灾地,奖惩官员,何曾想到这案子还能闹到御前。
皇帝不知孟大娘,却是看着荣安长大的,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自幼娇生惯养,却随时慬的臭脾气,对外狂妄放肆,又好惹是生非,
但国公府家风始终清正严谨,要说她会做出毁人容貌这等恶毒行径……细想孩子意气,也非不可能,只是荣安素来敢做敢认,脾气嚣张到令人发指,怎会偏在这件事上不肯低头认错,还被逼得硬生生寻了死,其中想必有些隐情。
至于隐瞒病情,装傻威胁人,道是时慬所为,皇帝一点不稀奇。
血亲是他的弱点,也是逆鳞。
早年为了独子的死,敬国公几次入宫喊冤,在朝会上公然大发脾气,叫板撒泼,全然不顾上头还有个皇帝要脸,如今孟深区区一个新贵要臣,他更不会放在眼里。
如今两府各执一词,没有证据,皇帝也不好偏袒谁,只能劝道:“孟卿莫怪,时公脾气素来如此,连朕也时常招架不住,不过孟卿今日既告到御前,朕也不能不管,朕会督促郑竟尽快查清此事,还两家一个安宁,若真是荣安害人,朕也定然不会姑息她。如此,孟卿可满意?”
孟深当然不满意,甚至觉得皇帝话里就是在偏袒国公府,还拿这些模棱两可的说辞敷衍他。
早前事发,因荣安县主性命垂危,他迟迟未敢上门理论,后来得知她转危为安,敬国公仍是隐瞒不说,显而易见,这便是做贼心虚!
待他上门质问,对方还敢拿子嗣之事对他冷嘲热讽,着实欺人太甚!
孟深天生鲁莽脾气,当即憋不住话,“圣人!分明是证据确凿,还要如何查!是他国公府倒打一耙,臣府上婢女当真亲眼看见荣安县主她......”
“太子到!”
殿外传来动静,孟深被截断了话,下意识回头看去。
一人步入殿里,步伐慢行,背脊挺直,殿外灼灼烈日仿佛在他身侧镀上一层极深的金边,衬出那抹慵懒修长的身形,雅意浅透,气度清贵,令人望上一眼,再挪不开目光。
莽夫孟深也忍不住盯着看。
发觉殿内有人,那人微顿足步,“儿来得不巧了。”话未罢,他忽然掩面轻咳,大袖半遮掩着清瘦苍白的手指,衬着薄薄的唇瓣越发青白。
好在只咳了几声,他放下大袖,浅浅叉手,“不知阿耶与人议事,不若儿晚些再来?”
“不必,你来得正好。”
皇帝宛如见到救星,连忙起身招呼,“朕与孟卿已经谈完了,你快些坐下说话,别伤了身子。”
殿中内侍早已摆上案几与软垫,太子屈身坐下,瘦长的手指捧起白玉瓷盏,里头盛着温热的茶汤,他并不饮下,只轻轻摩挲,像是在暖手。
孟深突然回过神,忆起皇帝所言,惊觉不对,何时就谈完了!
然而皇帝已经向孟深介绍起了太子,“我儿久居东宫,也只有朕每月查问他的功课时才能出来一趟,孟卿今日该是头回见他。”
后宫皇子公主众多,也只有太子能不经宣召进殿,并被皇帝对外时亲昵地称一声“我儿”。
前脚刚走了个郑淑妃,后脚又来了太子,孟深这一状告得极不顺心,可心里再焦灼,也只能先向太子行礼,“恕臣失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侧过脸,向他微微颔首,“久闻孟统领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武不凡,莫怪圣人器重。”
“是圣人贤明宽厚,能得如此主君重用,自是臣下之大幸。”
两人简单打过了招呼,皇帝也温声询问起太子近来的病情与课业。
孟深若稍有眼色,该顺势回避才是,但他此刻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非杵在这对父子跟前当桩子,皇帝几次轻咳暗示失败后,只好也给他赐了座。
孟深如愿讨了座,默默等待重提旧话题的时机,又听太子说话不时掩袖轻咳,嗓音暗藏晦涩,似是病得不轻,便忍不住好奇,暗暗打量起来。
少年未至弱冠,已俱青年体态。
方才殿外逆光,远看只觉清俊疏朗,矜慎雅意,如今在殿中细看,侧脸轮廓精致,鼻梁高挺,只是面色过分苍白,眼周唇色微微泛青,然天生姿态矜贵,气度高华,有道是瑕不掩瑜。
孟深不爱读书,此刻脑子里也禁不住蹦出文人时常感叹的一个词,美玉微瑕。
据闻当年何贤妃难产,太子出世艰难,先天不足,此后经年,一度虚弱至难以下榻,皇帝忧心不已,专门从太医署调了不少老太医过去诊治。
时至今日,太子仍深居宫中养病,鲜少露于人前,然则圣宠不衰,远胜宫中一众皇子公主。
可惜天生有疾,体弱多病。
孟深不禁又想起国公府那个招人恨的跋扈县主,才强压下的火气又忍不住蹭蹭往上冒,只是上头还在说话,他只好继续忍耐,寻找插话的机会。
“......往年进行宴前考察的都是礼、吏二部的老臣,心思细,也啰嗦,送上来的奏章多到朕头疼,今年也该换人做了。”
“朝中不乏贤才良将,父亲不必烦忧。”
皇帝瞧他面色,忽笑道:“朕听张怀说,你近来身体有好转,都能顿顿沾荤腥了。”
张怀是东宫药藏局的药藏郎,侍疾太子,皇帝派去东宫的老太医实际上仍在太医署当值,每隔十日才去东宫替太子检查身体,平日里大多还是张怀在照看。
太子淡笑一声,“劳他费心了,该是云旗手艺越发精进,儿的胃口的确比往日好上许多,阿耶若有意,儿便让她过来,您也尝尝。”
皇帝摇头失笑,“云旗是你的人,朕不与你抢,倒是敛儿,住了这么些年的东宫,也该出来走走了。”
“......阿耶是,想儿搬出来?”
太子语气诧异,神情还特别自然地疑惑着,皇帝险些一噎,缓着气道“......朕是让你多见见人,做做事!”
太子沉默片刻,“您倒也放心。”
言罢忽觉喉间微痒,便将白玉瓷盏放下,掩面咳了好一阵,待消停下来,才哑着声音往下说,“儿这副身子,恐难以胜任,这等重要的事,您还是另择贤能罢。”
皇帝摆摆手,语气坚决,“当年朕初次主事文香宴也是个生手,一回生二回熟,朕会命两部老臣协同你办宴,不成问题。”
太子垂头抿了口茶汤,润润嗓子,再抬眸已是波澜不惊,“您既有决断,直接下令便是。”
一旁的孟深死死低着头,极力想掩饰面上的震惊。
太子竟要主事文香宴,朝中怕不是要闹翻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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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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