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姈坐在疾驰入宫的马车里,面色惨白,不是晕车,而是身体太娇弱,被颠得屁股肉疼,浑身也疼。
她咬牙忍耐,一手顶住车壁,掌心死死压在胸口上,那里藏着剧情册子,她不放心收在房里,便随身带着。
正在煎熬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灵悦耳的玉石撞击声,朦朦胧胧,由远及近,像隔了层云雾的缥缈仙音。
大明宫本就是建来玩乐的,后妃争宠更是手段诸多,大白天闹出些靡靡之音也不稀奇。
只是那玉击声越撞越密,像是急促乱摇的铃铛声,还夹杂着不甚明显的轻快蹄音。
时姈心生不安,正想让葭倚撩开帘子看看,忽听前头马夫高声呵斥。
“吁!”
马儿的嘶鸣声陡然响起,紧跟着车身剧烈晃动起来,刹那间仿佛天摇地动,小几上碟翻盏飞,犹如天女散花。
时姈扯脱帘子,蜷缩着身子在车厢里翻滚,一时像被扔进锅里颠炒的肉片,猛地撞上厢壁,脑袋一阵剧痛,疼得她眼冒金星,连呻吟都无力发出。
事发突然,同在车里的葭倚没来得及护住时姈,直接滚到了另一头,尽管身上还有伤,好在反应快,底盘稳,并未怎么磕碰到,待晃动停止,她立马爬起来冲到时姈身边,察看她的状况。
“娘子?可有撞到哪儿了?”
小女郎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不动弹也不吭声,葭倚急死了,“是撞到脑袋了吗?觉得晕吗?疼不疼?可还能说话?”
葭倚以为时姈撞晕过去了,伸手要去探她的伤口,忽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轻叩,马夫惶恐焦急的声音传来,“县主还好吗?方才有车突然撞过来,奴急着避开,这才……”
“葭倚。”
时姈侧着身子,双目紧闭,忍着脑袋阵阵钝痛与眩晕感,艰难开口道:“你去,看看外头情况。”
方才拽开帘子时,她好像看见一辆挂着朱红帐幔的马车险险擦着窗子过去,摇铃声宛如响在耳畔。
宫道宽敞,并行三辆马车都嫌少,且趋右而行,基本不可能相撞。
除非蓄意。
撞马车,这是冲着要命来的。
时姈晕乎乎地躺在地上琢磨,这到底是撞上原身的哪位仇家了,琢磨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周围过分安静了。
时姈捂着脑袋慢慢爬起来,发白的脸色残留些许惊魂未定。
“葭倚?”
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时姈感到有些不安,扶着厢壁慢慢往外走。
推开车门,热浪扑面而来,她微微眯了眼。
这场车祸不算严重,好歹没翻车,只是马车冲出了宫道,擦着道外的石柱斜停。
炎热的阳光晒得青石砖滚烫,葭倚与马夫就跪在这样滚烫的地上,面前立着一名年轻的白面侍卫,那侍卫腰佩仪刀,面色冷肃,身后是一辆停在宫道中央的轺车,紫油纁,挂朱帐,悬玉铃,规制华丽,内蓄张扬,两侧率卫列队随行,颇有阵仗。
听见马车传来轻微动静,白面侍卫才看过来,只见一位身形细瘦的小女郎倚在车门边,身着素白,弱质芊芊,发髻却浓黑如墨,花形玉坠子在小巧的耳边轻晃,衬得娇花似的面容愈发苍白如雪,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我见犹怜。
白面侍卫上前道:“天热惊马,多有得罪,请县主见谅。”
只是惊马?
那侍卫又说:“奉太子殿下令,荣安县主今日不得入宫,还请县主莫再往前,尽快离宫。”
竟是太子。
时姈的脑袋仍有些隐隐作痛,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就是那个替女主在皇帝面前说好话的太子。
可是什么,要对她下禁令?
时姈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觉得自己倒霉,走哪儿都被人下禁令,在家被禁足,入宫又不给进,又猜这太子与原身有何过节,否则惊马撞了她,怎会连面都不露,只打发一个侍卫来驱逐她?
这多大仇多大怨。
时姈一字一句道,“圣人赐腰牌,允我随时进出宫城,殿下拦我进宫,总有缘由?”
跪在地上的葭倚憋不住悄悄扭头,见小女郎靠着车门,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虚弱模样,心下一急,竟莽撞起身,跑回马车上去搀扶自家小女郎。
侍卫答非所问,“殿下有令,命臣护送县主出宫,还请县主莫要为难臣。”
怎么能在这边就被拦下,时姈心里焦灼,目光直射那辆轺车里的人,“圣人也拦不住殿下?”
朱帐随风飘动,轺车内一丝动静都无。
侍卫再次重复,“请县主动身,莫要为难臣。”
时姈气急了,雪白的脸上都隐隐泛起血色,“我有事进宫,你们非要拦我的车,莫非是心虚,怕我面见圣人告状不成?”
时机巧合,令人不得不怀疑其拦车的目的。
莫非这太子与女主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不成?
侍卫油盐不进,也不露破绽,像个冷硬的复读机,“请莫要为难臣。”
时姈难掩怨气地瞪着白面侍卫,又去瞪那辆安静无比的轺车,目光锋利如刀,恨不能戳破那朱帐,狠狠扎在帐中人身上。
盘算了这么久,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时姈跟他较上劲了,“我就不走,你还敢动手赶我不成?”
侍卫这回终于多说了些话,“圣人已将畅园湖斗殴案交给殿下查办,殿下交代,县主目前仍是疑犯,见圣人也无用,还是学孟大娘在府上待审为好。”
时姈瞬间蒙住了。
交给太子?
这......误打误撞也算是破坏剧情线了?
时姈按了按胸口,说不上是震惊还是激动,她猛地转身想回马车里冷静冷静,但动作一大,又扯到身上新磕碰的淤伤,顿时一阵酸痛难忍。
她连忙扶住门边,又不急着进去了,而是转过头,低声问:“那辆车上,是太子殿下?”
“正是殿下。”
“天热惊马?”
“......是。”
“看来殿下的马还没我国公府的马壮实。”
语气平平,话里的意思却充满了嘲讽。
侍卫不言,只请她进车。
时姈低头一阵猛咳,侧过脸时,掩唇的掌心里隐有血色漫开,“既然殿下要我走,我不敢忤逆,但有句话,我是听不惯的,请你转告殿下,往后莫要给人胡乱安身份,朗朗乾坤,荣安敢对天发誓,我是清清白白的冤犯!”
......
刚进了马车,关上门,葭倚再忍不住,焦急道:“娘子怎么咳血了?”
时姈在一片狼藉的车厢里拣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又从袖子里扯出一件东西,随手扔开。
是个破裂的血包。
葭倚松了口气,取了块湿巾子替小女郎擦拭掌心的血迹,又帮她打理衣裙上的狼狈,方才那一摔,身上沾了不少糕点碎渣,连衣襟里都夹了一小片木屑。
血包,原是准备御前对峙时,施苦肉计用的,哪知方才撞车时给压破了,只恨那太子不让她面圣,她索性拿来吓唬那侍卫。
可惜太子没露面,不然也能将苦肉计用在他身上,也好赚些同病相怜的好感。
在原剧情的设定里,这位太子殿下纯纯背景板,给女主讨个好名声,帮男主占个储君位子,没熬到剧情中期就下线了。
比原身还短命。
年轻的侍卫一路护送马车出了兴安门,才转身回了宫里。
时姈撩开帘子,遗憾又不甘地望着那宫门,余光瞥见宫门边上还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
希望这人不认得她的马车才好,教人知道她堂堂荣安县主,进宫面圣却被人赶出来了,定要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还保什么名声,躺平等死算了。
时姈恹恹地正要缩回脑袋,突然看见那辆陌生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老脸,精神矍铄,眉眼锐利,张口便声如洪钟,“被人赶出来了?”
时姈登时吓得瞪圆了眼。
老翁:“自作主张!活该你吃亏!”
时姈:“......”
别骂了别骂了。
老翁瞥她一眼,“还不过来,上车!”
时姈开始紧张了。
......
傅敛回到东宫,踏入寝殿里,立马脱去大氅,解开汗湿的外袍与中衣,独自进了浴池。
白面侍卫护送完小娘子回来时,傅敛恰好趿着木屐从浴池里慢吞吞走出来,换过一身干净的寝衣,披散的长发透着温热的湿意,玉容熏染血色,双眸恹恹半阖,浅瞳微露,星点透亮冷彻。
“不是让你去京兆府,又回来做什么?”
“荣安县主有话要奴转告殿下。”
当时轺车离得远,自然听不见小娘子气弱的声音。
傅敛神色淡淡,显然毫无兴趣,“让你找云旗取药,取了吗?”
侍卫:“......不曾。”
什么活都是他的。
赶路的时姈:是不是有病?
太子:又是吸引小娘子注意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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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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