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敛唤了云旗进来,亲自吩咐,“取我令牌,去司藏局领回颜膏给岚兮。”
“是。”
云旗取药去了,傅敛则在榻边坐下,浅瞳微微扬起,略带凉意地瞥向岚兮,“你先去孟统领府,再去京兆府。”
岚兮:“......是。”
都是药藏郎总拘着殿下忌口,殿下一忌口就容易心情不虞,就要折腾身边的人出气,偏又对云旗温和极了,单折腾他。
岚兮正想告退,好去找云旗拿药,又听到喜怒无常的殿下开了口,“敬国公府的县主说了什么?”
岚兮只得站住,仔仔细细将当时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小娘子要他转达的那段话,末了道“县主离开前,奴见她掌心咳血,该是身子骨弱极了。”
他没敢直言可能是殿下那一下给人撞伤了。
傅敛静静听完,冷不丁轻笑一声,“国公府的马壮实,可惜了,也不知肉质是否筋道可口。”
岚兮:“......”
看,连马都不放过。
这时云旗回来了,她将回颜膏交给岚兮,顺便传话给傅敛,“方才田公公来请,圣人有事传召。”
傅敛倚在榻上,正拿薄如蝉翼的刀片削着一截木条,有一下没一下的,飞起的木屑落了一地。
“何事来寻?”
云旗道:“田公公说,敬国公半个时辰前抵达宫门外,要接荣安县主出宫,但听闻殿下......”她没说下去。
未尽之言,傅敛心底了然。
看来他将那位国公府明珠撞了个人仰马翻的事已经传到对方长辈的耳朵里了。
“岚兮。”
刚要踏出殿门的岚兮闻声止步。
“卷宗之事暂缓,你先去查一查荣安县主和孟家娘子,事无巨细,明日来报。”
岚兮认命道:“是。”
什么活都是他的。
......
诚如田公公所言,敬国公是来接孙女回家的,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敬国公其实一早就候在宫门附近了,并未出城。
时姈也不知道此事,她惴惴不安地坐在一辆整洁干净的马车里,一句话不敢说,只不停拿余光去扫坐在对面的老翁,及窝在老翁腿边的一只大鹅。
老国公摸它脑袋,唤它“雪奴”,俨然亲昵祖孙模样,愈发加剧了时姈心头的紧张感,生怕一个不注意,马甲就给人扒了。
这只大白鹅显然比时姈更像老国公亲孙女,它乖乖伏在老国公脚边,雪白一团,小黑眼珠微微睨了下时姈的方向,又很快撇开,短短的鹅喙充满了不屑。
时姈:“......”
肉鹅焉敢嚣张!
老国公摸了会儿鹅,才看向时姈,“脖子上的伤还疼吗?”
时姈有些心虚地垂头,“不,不疼了。”
“利器不长眼,你既驾驭不得,往后就少碰。”
时姈安静听训,乖顺得不像个莽撞闯出家门的桀骜女郎。
老国公话锋一转,“济生去孟府,是你指使的?”
秋后算账,说来就来。
时姈心头一跳,仿佛空悬已久的石头终于砰声落地,紧张感竟是一下散去不少。
“我如何能使唤沈公。”
她嘀咕一句,又忍不住忿然咬唇,神情倔强又委屈,“您怎地一来就训我,不关心我身上疼不疼,是不是不高兴,可知那太子赶我也就罢了,还使车撞我,连面都不露,不给我道个歉,我今日险些都没命回去见您了!”
生怕他不信,时姈一下撩开衣袖,露出一截藕段似的手臂,肌肤光洁如玉,只在肘部现出大片青紫淤痕,险险出血,比起那截细嫩完好的手臂,更显得触目惊心。
会闹,会撒娇,也会埋怨,太子这一撞倒是把她从前的生气给撞回来了,兴许前阵子那些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态度,只是小女郎病后闹的情绪罢了。
时慬无声松了口气,尽管心疼小女郎受的罪,也仍要坚持端着严肃的口气训话,“拘你在府里是为你好,孟家咬着你不放,外头流言杂乱,孟家又死咬着你不放,我好不容易瞒下你醒来的消息,想从长计议,你倒好,伤没养几日,就闹着进宫,这回被人生生赶出来,吃到教训了?”
时姈吞吞吐吐几下,才反驳道:“那是太子不讲理!”
“宫里比不得宫外,一时胡来也就罢了,哪有纵你一辈子胡来的。”
时慬冷笑一声,“你可知,济生多年前曾向宫里进献一批新药,其中一味回颜膏,据说是能去腐生肌的神药,圣人将其赏给了何贤妃,后来又到了太子手里,方才御前,孟深和太子都在,你猜猜这瓶药如今在谁手里?”
会这么问,只能是给孟深了。
时姈不由愣住,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意料。
在原剧情里,沈穆就是赠给女主回颜膏治伤,没想到被她这只穿越来的蝴蝶轻轻一扇翅膀,剧情大变不说,还扇出了沈穆早年献药入宫的隐藏剧情。
那么太子赠药女主,是原剧情里也有的隐藏线,还是扭转后的新剧情?
若是前者,说明太子或许早就偏私女主,也可能是偏私孟家,再联系起方才他拦她进宫的疯狂行径,无论是哪个缘由,但凡偏袒女主,就可能会对原身不利,都是潜在的敌人!
以此为前提,宫里赠了药,女主不可能还会郁郁寡欢去逛西市,那她与沈穆的初遇就更像是个阴谋,毕竟后续剧情里,女主替太子请来了沈穆,太子又替女主讨了好名声,简直是互惠互利一家人。
若是后者,原剧情被扭转,对她而言完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时姈心里诸般思量,脸上却仍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莫非是送给孟大娘了?不可能!您是如何知道的?”
时慬道:“宫内高墙深深,却都是会透风的墙,如你今日进宫,又被太子送出宫门,只怕到了明日便不是秘密了。”
说送都是委婉的,不好把话说重了,惹她害怕。
“姈娘,祖父再问你一次,济生去孟府一事可是你授意的?”
时姈沉默如金。
沈穆行事最重隐秘,口风紧,与时姈的谈话内容应当一字未提,老国公才会这样问她。
见她死活不开口,倔得很,时慬便放轻声音,苦口婆心道:“姈娘,你千辛万苦推了济生给孟大娘治病又如何,他们不会承你的情,反之会认为是你做贼心虚,既然济生的事你不愿说,那畅园的事呢,你如实告诉祖父,当日是不是你动手伤的孟大娘?”
若不知这是书中世界,有既定剧情,时姈这些行为,是个人都会往做贼心虚这方面想,但她既然决定了要走破坏剧情线的路子,就没法再回头了。
时姈垂眸,“想不起来,忘记了。”
就这态度,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心虚。
时慬自然也如此,他忽然严肃起来,“姈娘,祖父不是要你认罪,你告诉祖父实情,我才好替你周旋此案,京兆府的郑竟素来爱和稀泥,先前你昏迷未醒,我也无心理会他,太子却不一样,他久居东宫,从未理会过朝堂之事,此案虽算不得政务,也是圣人头回交代给他做的事,定不会含糊处置。”
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只要她说出真相,不管真相如何,即便是她伤人,他也会想法子护住她。
这与原书里极度护短的老国公形象对上号了。
曾有读者称老国公就是原主的专属擦屁股纸,每回出场不是为原主脱罪,就是在阻止原主作死的路上。
一马当先抗伤害,杠天杠地杠所有,将护短人设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他是原身的亲祖父,却不是她的。
时姈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指尖微微攥着袖子,“自大病后,我已不大记得清以前的事了,您要问我那日发生了什么,我真想不起来了,您信我,除了这些,再无话可说,若您不信,孙女一样无话可辩。”
小女郎眉眼间的落寞深重,语气飘忽黯淡,听得时慬心头一揪,忽感惊痛不已,肃然的神色瞬间软和下来,“祖父没有不信你,只是......你这丫头,既患了这个病症,先前怎么不说?”
时姈神色郁郁,没有答话。
相对沉默良久,时慬终是放弃了追问,“也罢,是祖父逼你太过,我只问你,除了不记事,如今身上可还有其他病症未愈?你的病最要紧,其他事且不论,莫要瞒祖父。”
时姈低着头,轻声回答:“没有了。”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睫,忽然抬起手,将脸埋入掌心,沉闷的呼吸声传出,几次喘息后,才哑声道:“我实在受不住了,太怕了,怕死,更怕见不到祖父,见不到阿兄。”
姈宝:哭!往死里哭!心疼不死你!T口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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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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