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慬从来见不得孙女难过,更遑论连惊惧都要这般隐忍,不禁心头大恸,眼底也泛起潮意。
他伸手轻拍小女郎瘦弱的背脊,“姈娘莫怕,有祖父在,你会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若真觉得害怕,祖父再想法子找济生回来给你看诊,可好?”
时姈双眸微红,却坚定摇头,“人情难得,万不该因孙女之事使祖父与沈公生了嫌隙。我虽失去些许记忆,但总归信自己良心,不至于那般害人,不管事实如何,都不能连累国公府,孟娘子害我,我必不会放过她,今日仇,来日报,只怪此次于我有利的证据实在太少。祖父信我,愿护我,可就怕有心人借机落井下石,届时真成孙女的罪过了。”
时慬心里曾有过多番推测,如今听她这番话,当即明白了她让沈穆给孟娘子治伤的初衷,心疼她如此委屈自己的同时,更有疑窦生出,“姈娘可是听谁说了些什么?”
“您放心,没人说闲话,只是遭了大难,觉得自己不能再同往常一样任性了,总该让脑子灵光些,行事审慎,才不会踩进别人的套子里去。”时姈拿帕子抹了脸上的泪痕,余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倒是您,这么快便赶来了,是不是府里的人都骗我,您今早并未出城?”
时慬有些意外,“姈娘为何这么问?”
时姈噘嘴道:“我又不笨,您来得及时,又对宫里之事了如指掌,我猜您或许没走。”
从她收到消息到入宫被赶出来起码间隔了一个时辰,而老国公清早出发,李福派人去追他,再赶来兴安门,脚程再快也得两个时辰,孟深又一反常态地提前入宫上值,推算时间差便清楚了。
时慬没走,又假作出城,再结合孟深的举动,只能是意在钓鱼,孟深那条鱼也果真如他所愿有了动作。
那么皇帝将斗殴案交给太子处置,这与原剧情截然不同的走向,其中也该有时慬的功劳?
不管这个走向算好算坏,能偏离原剧情发展就是好事。
时慬听她如此回答,不禁露出一抹笑来,眼含欣慰,“行事审慎固然好,但姈娘,你年纪还小,祖父从前愿意纵着你欢喜,即便如今惹了事,也是不怕的,你只管放肆无忌,无论宫里宫外,捅破天了自有祖父兜着,明白吗?”
时姈鼻头微酸,泪珠子又要成串掉下来,时慬从前不曾见她这样爱哭过,顿时心软得不行,“行了,你这身子骨可不能爱哭,别逼祖父拉下老脸再去求济生回来了。”
时姈拿帕子捂住脸,慢慢压下抽泣声,过了会儿又听时慬说:“祖父还有话要交代你,此次查案是太子头回办事,他天生体弱多病,和你像极了,因此圣人宠太子,如祖父疼你一般,你要乖乖配合太子查案,莫顶撞,莫招惹,知道了吗?”
时姈想起她刚刚还对着那个白面侍卫嚣张放话,不禁有些心虚,捂着帕子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还有,你福伯跟随我多年,也是打心眼里疼你的,你万不该拿命逼他让步,待会儿回去跟他道个歉。”
小娘子闷声应话,“嗯,往后再不敢了。”
冰鉴是马车上的常规摆设,时慬从里头捞了串新鲜荔枝出来,连着一小碟糕点推给她,“闹了一上午,该累坏了,吃些垫垫肚子。”
时姈擦了脸,低着脑袋慢慢剥荔枝吃。
老国公似乎没有怀疑她什么,姑且算是暂时过关了?
马车驶入国公府后门,李福正立在门边候着。
时慬抱着白鹅下了车,轻咳了一声,就见车内的帘子悄悄掀开一角,露出小女郎一双水盈盈的眼眸。
她低低喊了一声“福伯”。
李福连忙上前,刚走到车窗底下,就听小女郎语含歉疚地小声说着,“今早我不该那样说话,更不该逼您,抱歉,福伯。”
李福怔了下,“害娘子受伤,是老奴不对,娘子不怪罪,老奴就很高兴了。”
“不怪不怪,是我行事太偏激了,以后会注意。”
道过歉,这事就算翻篇了。
时姈坐着马车回到桐月居,早得到消息的碧梧连忙迎出来。
“娘子回来了,是先用午食还是去浴华池沐浴更衣?”
能洗澡了!
时姈双眼陡然一亮,摸着路上垫过许多糕点水果的肚子,选了后者。
不怪她这么激动,毕竟因为生病,她已经许久没洗澡了。
这半个月都是婢女拿打湿的巾子替她擦拭身体的,头发也是三五天才洗上一回,这么热的天不能天天洗澡,总觉得身上泛着股酸味,早被她嫌弃死了,更别提今日这番折腾,感觉浑身都脏兮兮的。
碧梧正要上前搀扶,就听小女郎说:“你比葭倚行事稳妥,先等等碧桐的消息,待我沐浴出来再报。”
刚要伸出去的手又放回了身侧,碧梧垂眸应是。
浴华池,简称澡池,建在桐月居正屋寝室的西南方位,短廊相连,凿于室内,顶梁瓦片遮得严实,只在名字上取沐浴月华之意。
一踏进浴池,映入眼帘的便是错落摆放的小榻与玉石屏风,墙角里降温的冰鉴,地面上铺满柔软的绒毯,房梁上垂落大片鲛纱帐,层层叠叠,雾气缭绕,朦胧似幻,宛若入了仙境。
绕过屏风,便是一大片洒了新鲜花瓣的浴池,模仿天然温泉凿作不规则的圆弧状,宽阔得可容三五人共浴,池里引热水,池边则嵌了一圈凸起的石子,方便起水时抓握。
时姈看到小榻边的案几上甚至摆满了鲜果糕点与成套的精致茶具。
奢靡!太奢靡了!
时姈眉头抽搐,努力压下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神色自然地寻了个借口打发葭倚出去,而后趁机快速脱了衣裙,将剧情书小心翼翼藏在最底下。
她坐在浴池边,低头打量着身上。
原身皮肤娇嫩,极易留痕,早上那一波撞车,几乎将肩膀,手臂,腰上,腿上都撞出了多处淤青,粗粗一眼扫过,触目惊心。
时姈暗暗给那太子记上一笔账,才忍着浑身酸痛滑入浴池。
池子不深,坐下仅至锁骨的高度,池水温度微烫,泡在水里就像是被冬日的暖阳包裹住,毛孔舒张,疲惫驱散,紧绷的肌肉随之缓缓抻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那些细微擦伤也被水温刺激得隐隐作痛。
真是痛并快乐着。
葭倚泡了一壶玫瑰花茶回来,就看见小娘子已经自己泡进去了,连忙放下茶壶,转身跑去墙边的檀木柜子里取出净身用的澡豆。
时姈尚在病中,身上又有擦伤,不能在水中泡太久,因此简单搓洗了身子与头发就出了水,裹上巾子擦干。
这时李福奉老国公的命令送来药油,趁葭倚出去拿药,时姈火速穿上寝衣,将掩在脏衣物下边的剧情书飞快收进怀里,等葭倚再回来,就看见小女郎穿着寝衣坐在小榻上,气息微喘,发尾垂在腰际,哒哒滴着水。
“娘子怎么穿上了,头发没擦呢,弄湿了衣裳要冷死的。”
葭倚嘴里抱怨着,连忙拿过一块干燥的巾子替她擦拭长发,“娘子身上的淤伤严重,今日揉不得了,等明日再上药,保管不出三日,这些淤伤便看不见了。”
“你身上可摔着了?”
方才老国公在,时姈一句话不敢多说。
葭倚偷偷抿嘴笑起来,手上动作愈轻,“奴皮糙肉厚,可耐摔了!”
时姈披着外衣踏出浴华池,已是半个时辰过去,碧桐的消息也到了。
东宫的确给孟统领府送去回颜膏,还是太子率卫亲自送去的。
......
孟深下值回府,已是宵禁时分。
他从守门的阍人处得知东宫已经派人来送过药了,正讶异太子的动作之快,便又听说了另一件事。
孟府今日有新客上门,正是那位连皇帝都拉拢不来的妙春君沈穆。
时姈:收到,以后天可以随便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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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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