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已至此,迟霁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为什么能驱动青霜剑?”
苏沉雪呢?苏沉雪你被偷家了啊喂!
“青霜剑是什么很金贵的玩意吗?”少女惊讶道,“亦不过一把附了邪魔的废铜烂铁罢了,也就你们看得那么金贵。”
“........”这就有点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然而铃泽也懒得同她废话,抬手一剑朝着她劈落!
剑刃被月华盈灌,青霜剑在辉月之下爆发出剧烈的灵光,裹挟着强劲而暴烈的罡风,磅礴而迅疾,犹如破竹之箭,朝着迟霁冲击而来——
她自然无力抵抗,足尖一点飞身避开。
却见眼前一白,世界化为茫然,耳边轰然巨响,场景又倏然平复。
迟霁定睛一看,那地面竟被生生劈开一道绵长而深刻的裂痕,直劈到远处的凉亭、矮楼,生生被切成两半!
周遭草树轰然倾塌,烟尘滚滚。
好强。
这才仅仅一剑。
迟霁开始怂了,这人来真的,真的要把她打竖劈成两半,当即尝试周旋,“我无意来此,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不如有话好说?”
这般大的动静很快宗门便会有人闻讯赶来,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因而必须得拖。
此时迟霁感到背后一阵寒凉之意袭来。
她当即回身提剑格挡,青霜剑飞旋而来!
兵刃相接之下爆发出剧烈的灵光,繁密的剑意犹如细针,割得她面颊、脖颈露出几道血丝。
迟霁执剑的虎口一痛,感到周身经脉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旋即意识到这两招接下,许是被青霜剑损伤了。
便且战且退,足步闪避,直被逼到禁地入口前。
青霜剑倏然收了势,迟霁只觉压在身前磅礴如泰山压顶的威压撤去。
“有话好说?”
铃泽稳稳当当将剑握在手中,剑身却不再闪着沥沥清光,而是丝丝缕缕的血红之色。
“我跟你们这些正道之子没什么好说的。”她道。
迟霁:“……”
不,她其实也没那么正道,她是无间道。
很快,青霜剑宛如染了鲜血般,剑身开始流淌殷红液体,如水漫一般浸染了整把剑。
剑不断发出嗡鸣,震颤愈发强烈,乃至于铃泽几乎控制不住。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师姐你还是那么的废物,自求多福吧。”铃泽眯眼一笑,抬手将暴走的青霜剑甩来!
锵然一声,青霜剑刺入迟霁面颊边,刺入那禁地石门三寸。
迟霁不住闪避,青霜剑穷追不舍。
道道剑锋不断刻入石门,其上符文荧光闪烁,显然是禁制松动的迹象。
铃泽作壁上观一时,倏然双剑出手,与青霜剑一同联合双打起迟霁。
灵力犹如海浪般震荡不断,涤荡蔓延至半个青重山。
两人对招不过数十下,迟霁很快便支撑不住,被她重重一脚踹开几尺之外,生生拦腰撞断几棵枯树!
一片飞沙走石之间,迟霁左肩生生被青霜剑钉在地面,整个人都挣扎不得。
“啧啧,好弱小啊。迟霁,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条狗都能把你咬死。”少女讥诮道。
那刺入体内的情霜剑嗜血之后,变得极度兴奋,震颤不已。
迟霁痛得说不出话,宛如被冰锥刺穿,冻得她牙关乱战。
铃泽却没再管她,而是抬眼看着缓缓打开的禁地石门。
迟霁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要用青霜剑打开禁地,而她若是死了能祭剑,没死能背锅,铃泽简直何乐不为!
她挣扎不动,浑身疼得厉害,很快,便只眼睁睁看着她走入其内。
石门再度轰然关闭。
迟霁失了力气,趴在原地。喘息俱是血腥气,手抖得厉害。
她尝到了弱小、失败的滋味。
此时此刻她骤然醒悟过来,先前太顺遂了,任何一个人,苏沉雪、风烬、乃至于铃泽都能轻而易举将她置于死地,她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那半年后呢?
即使她取得了苏沉雪的心头血,可她又该怎么规避青霜剑?
还有她那半死不活的死鬼夫君同样不是甚么省油的灯,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她逃过了苏沉雪,死鬼呢?
茫然的愤恨感涌上。
倏然,肩头的痛意骤然袭来,迟霁只感觉一热,剑被生生拔出。
迟霁被人扶起来,她先是看到红昭那双忧心的眼,而后才看清立在她身前、身形修长清冷的苏沉雪。
他一手执了剑,蹙眉打量剑身,没去看她。
她一瞬间心跳极快,不受控制地面红耳赤起来,心生一股极强的无地自容来。
浑然是陷入恋爱脑的作派,一边清醒地知晓这是药物作用,一边不受控制地渴望着苏沉雪,“苏,苏师兄……你怎么来了……我……”
“迟霁,别动,我先给你止血。”红昭说。
迟霁这才回过神来,一下攥住红昭的手,勉力笑笑,“我没事!”
不远处,稀稀落落站几个人。
那日火袭时高堂审问她的白胡子老道在,荧和苏春光一等人也在。
还有一人,青衣长袍,那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年轻人,行动间发丝迤逦飘然,月色之下犹如神仙人。
是她的师尊,浮光道君。
他居然出关了?
白胡子老道朝着身后弟子颔首,那人便站出来质问:“迟霁,三更半夜擅闯宗门禁地,动静如此之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迟霁移开目光,如实说了,“非是我一人引出此等祸患,我是追着贼人而来。那人自明月楼前取了青霜剑便一路直奔禁地,剑劈开禁制后那人已经入了内里,我抵抗不住,与她一战,结果如你所见。”
“你可看清了那贼人是谁?”
迟霁低头思索,一时抬头,斩钉截铁道,“是铃泽。”
红昭给她擦伤的手一顿,望向她。
“我?”
熟悉的少女嗓音自身后传来,迟霁悚然回头,却发现铃泽好端端地站在她几步开外。
少女面露不解和厌恶,“你失心疯了?亏得红昭姐姐这么大晚上还拖着我出来,你真是见人就咬。”
“.......”迟霁蹙眉,“你方才不是进去——”她倏然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白胡子老道看向苏沉雪,他垂下眼,不言不语,只略微摇头。
那弟子会意,怒道:“谎话连篇!青霜剑上分明只察觉到了你一人的气息,并无他者!”
迟霁心里头更惊悚了,面上只作出急切的模样,“那这周遭的痕迹是我自导自演不成?”
众人看向铃泽,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惊又怒道:“我和红昭姐姐一路过来的!你少胡扯!”
红昭迎着众人视线,只点点头,“是。”
“可那人确实与你样貌身形如出一辙,你若说不是你,那可是有人仿照你的模样出入青重山..........”迟霁心头凉凉的,头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
她与红昭无冤无仇,且算得上交情不浅,因而她不至于骗她。
可此人究竟是谁?如若当真是铃泽手段未免太高明了。
荧只略一打量她,对白胡子老道说:“月圆之夜青霜剑渗透月华压制凶性,可终归不稳,一旦沾染了血气便会暴走。此间确然发生过搏斗,可检测出的只有迟霁的剑意和青霜剑,并无他人。”
白胡子:“禁地内呢?”
“不曾检测到有人入内。”荧实话实说。
得了,一切都说不清了。
铃泽鄙夷道,“说到底不就是你偷了青霜剑来此,想入禁地,恰剑灵暴动,打不过便开始自导自演,迟霁师姐,你这身上怎么总能与这些勾结外道的事情扯上关系?上回火袭之事的嫌疑洗清了么?”
那弟子又道:“迟霁,你还有何话要说?”
迟霁低头,声音也低,“非我所为,无话可说。”
白胡子老道只默默胡子,神色莫辨看着她。
此人乃是宗主之下最位高权重的代理长老,几乎在掌门不管事其间总览整座宗门大小事务,话语权极重。
今夜之事连他都惊动出来,没个交代自然说不过去。
然而也确实与铃泽所说无二,太多不清不楚的巧合发生在她身上了。
“此事疑点颇多,不能就此妄下定论,长老,须明察。”一旁自始至终沉默的苏原樱发话了。
长老摇摇头,“兹事体大,事不过三。青重山近些年来已然被不少内线渗透,担不起这等错失。原樱,以公谋私,将铸大错,回去领罚罢。”
苏原樱将头低得很低,行了个弟子礼:“是。”
苏沉雪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中剑,欲与长老说明,可老头却意会了他的意思,开口道,“你重伤未愈正逢月圆之夜,加之青霜剑暴动反噬,此两相重创下,自当清心闭关休养,回去吧。”
“........”苏沉雪默了默,没动身,只平声道:“长老。”
迟霁抬眼看他。
苏沉雪身形修长,仪态板正,立如皑皑雪松,如辉月下清清冷冷的神仙人。
夜风透过他那薄纱般的白衣,将衣袍下遮掩身形勾勒出,是劲瘦有力的少年人身板,全然瞧不出半分遭遇重创的模样。
若非迟霁观察到他面色较之往日更惨白,加之那日昏迷不醒的模样,她也断然不信苏沉雪半分有恙。
青霜剑是他的佩剑,个中详情他定然是比旁人更清楚不过的。
方才那少女分明执了此剑与她过招,她不信苏沉雪察觉不出异样。
“苏师兄,此剑当真再无任何异样吗?”
她伸手比划着,“那人视若无物地拔了便走,到了此处再催动剑灵伤我,饮血暴动,她全然不畏惧青霜剑!你可有观测出什么?”
“我没有做那些事,你信我的对不对.......”她小声道,“你的伤好些了吗?好几日不曾见你了。”
苏沉雪没应声。
迟霁心跳极快,连自己都不曾差距的期冀目光便这般胶在苏沉雪面上。
只是他自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哪怕她如此狼狈,身受重伤,苏沉雪从不把他当回事。
“青霜剑乃青重山百代镇山之剑,岂能容得她人过手?”那弟子冷声道,“迟霁,你莫要信口雌黄!”
“既是如此,我又怎能执剑来此呢?”她辩驳道。
那人哑口无言了,只拂袖,“狡辩!”
许久,长老对苏沉雪说,“清心静心。”
言外之意,即不关己事,莫要分心。苏沉雪意会,默然,垂首行礼,“是。”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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