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走着走着,周祈明突然笑出声。
陆鸥警惕地抬头看他,又迅速低头看向某处,怕他是为了拿自己取乐装瘸。
当目光落在他快要肿成馒头的脚踝,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恶意的揣测。
周祈明虽瘦但个子很高,意料之外的沉,长长一条人压在她身上,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了几步,她越发不自在。
天气本就黏热,两人又靠得极近,几乎是紧贴在一起,若是从背后看,像是周祈明在暧昧地环抱她。
她时不时能听到周祈明略急促的喘息和忍痛的闷哼,一抬眼,能清晰地看到周祈明因痛苦而微微发颤的睫毛。
以及翘挺的鼻梁,柔滑的肌肤,红润的唇……
被这样灼热直白的视线紧盯着,周祈明不可能做到忽视。
他带着一丝警告,垂眸,两人视线再次撞在一起。
陆鸥本就倾心他的外表,此刻他又不同往常刁钻刻薄,反而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她心跳难以自控地加快,只能慌忙移开目光。
周祈明瞥见她通红的耳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
他连忙调整姿势,强压心里涌起的缕缕的尴尬和懊恼,他的记忆似乎因频频陷入回忆一时错乱了,停留在陆鸥还上初中时那会。
他刚刚,甚至有种陆鸥是他妹妹的错觉。
于是,不知不觉中行为就越了界。
“您刚刚笑什么?”她打破了沉默。
过了几秒,周祈明才答:“没什么。”
不想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陆鸥懒得再回他。
“你是来祭奠谁的?”他突然问。
陆鸥以牙还牙:“没谁。”
周祈明继续说:“我是来祭奠我妈的,她六年前去世了,今天是她的祭日。”
他声音闷闷的,陆鸥脚步一顿:“……节哀。”
周祈明又不说话了,但气氛与刚刚不同,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走了不到十步,陆鸥平静开口:“我朋友,离世不到十年。”
“徐怀瑾,名字像是个男的,男朋友?”周祈明试探。
陆鸥摇头:“十年前我才多大,哪来的男朋友,只是我单方面暗恋他。”
对于她的坦诚,周祈明颇有几分惊讶:“他怎么想?”
“还没来得及问呢。”
虽有留白,但周祈明能流利地帮她接上下一句。
还没来得及问呢,就死翘翘了。
怪不得当时哭得那么可怜。
“现在还喜欢吗?”
陆鸥摇头,又点头。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留个照片?”周祈明回想起,墓碑上也没贴照片。
陆鸥突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没有照片。”
语气透着诡异,这下两人一起沉默了。
隔了许久,陆鸥搀扶着他快走到墓园门口,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陆鸥本不想再聊起徐怀瑾的,无论对方是谁。
但许是被此刻气氛驱使着,许是周祈明此刻突然变得不那么讨人嫌,又许是憋在心里多年的情愫快要将她压垮,终有一天要找寻突破口。
她稳了稳心神,刚要说话。
一通微信电话打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周祈明罕见地有了眼色,没等她开口,松开她,单脚跳到墙边,扶着粗糙的红砖站定。
陆鸥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才垂眸按下接听。
“喂,哥……”她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高声打断。
陆鹤一句寒暄也没有,单刀直入:“陆鸥,你一会是不是要和蒋晨见面?”
陆鸥大脑当即宕机:“你怎么知道?”
“她几天前告诉我的,你们约好在哪见?”电话那头能听到猎猎风声,陆鹤的语气难掩焦急。
“不是,哥,你等会,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她满头雾水。
陆鹤舒出一口饱含无奈的气:“她生我气了,不过完全就是个误会,我需要尽快跟她解释清楚,但她现在根本不接我电话。”
陆鸥更迷茫了。
“你……我……我有空再跟你解释,现在十万火急,你快告诉我。”
陆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她无端回忆起上次见面时,在车里,陆鹤接到的那通电话。
于是瞬间眉头紧蹙,心里涌起浓浓的厌恶。
到嘴边的话也拐了个弯,变样了。
陆鹤得到想要的答案,当即掐断通话,她站在原地反应了好几秒,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事了。
她甚至忘了问她哥是不是单身了。
靠。
蒋晨对她哥的心意不知许久未见有没有变化,而她也不确定她哥是否已经知晓。
她咬了咬牙,决定主动跟蒋晨坦白。
正在此时。
一通电话又好巧不巧掐着点打进来,一看屏幕显示的备注名,急忙准备挂断的手指倏然停滞,按下接通。
“喂?鸥鸥……今天我可能要放你们鸽子了……”孙淑美声音弱弱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鸥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不是,我姥姥姥爷想我,爸妈非要今天接我回……”电话那头刺刺拉拉,很快,换了个人说话,“喂,你是陆鸥对吧?我是淑美的妈妈。”
语气温柔和蔼,却难掩骨子里的强势。
“噢……阿姨您好,我是陆鸥。”
“淑美她姥姥姥爷两三个月没见淑美了,特别特别想她,我们知道你们已经提前约好了,也不愿意随便毁约,但二老怎么劝都不乐意,非得在今天中午见面,说是已经买完菜准备做饭,我们要不回去他们就一直饿着等……”
陆鸥虽有些失落,好在确定了孙淑美没出什么事,悬起的心终于缓缓放下来。
通话结束后,陆鸥试图电话联系蒋晨,没成想显示对方直接关机了。
热风滚滚,她心里拔凉。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的烦躁不耐逐渐蔓延到周祈明那边,他一阵不适,默默低下头。
又连着打了几通,一直显示对方已关机。
没辙了,陆鸥只能发微信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蒋晨,包括孙淑美放她们鸽子的事。
处理完这些糟心事,她琢磨了一会,回头看向周祈明。
周祈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回看过来。
“周总,您……自己开车来的?”
周祈明点头。
*
车驶上公路,周祈明坐在副驾驶。
“你车开得不错。”
陆鸥一怔,突然很想问周祈明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猝不及防就切换人设了。
但转念一想,今天日子特殊,是他母亲的祭日,估计根本没心情耍嘴皮子。
“我有亲戚是干驾校的,考完驾照后还是经常去那练车,慢慢就熟练了。”
“上过几次路?”
“不超过五次。”
其实只有一次,还是在她哥全程陪同下(?—?—)
呵呵,她不敢直说。
陆鸥本以为周祈明听完她的话,会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幸好,对方只随口应了声,继续无神地望着窗外发呆,注意力早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
她松了口气。
她已经跟周祈明商量过了,她先送他去最近的医院,然后借他车一用,开到约定点当面告知蒋晨。
墓园离医院很近,车程不过六七分钟。
她在好心人的协助下,把周祈明搀进医院大厅,给他扫了把轮椅,扶他坐在上面。
周祈明说剩下的事他可以自己来,陆鸥正十万火急,也来不及再客气。
她刚转身欲离开,手机铃声响起。
“喂哥……?蒋晨?”
她又看了眼备注,没老眼昏花啊。
“诶?你怎么拿我哥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哥已经到了?”
还以为她哥给她打电话时刚上路,没成想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嗯对,他在我旁边,对不起,陆鸥,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开不开机……怕你们到了找不到我,一直没敢离开这,我也没背下你们的电话号码……”
其实,蒋晨嗓音很御姐,长相也一样。
但性格与外貌割裂严重,有点唯唯诺诺,近两年还好些,初见时简直可以用窝囊二字来形容。
“没事没事,现在能联系到就好。”陆鸥松了口气,虽然她仍满腹疑云,但不好这时候开口问,只言简意赅跟她解释了事情经过。
她俩本就算不上相熟,再加上她那好哥哥这会又不知所谓地强掺和一脚,陆鸥根本没打算再去赴约。
在被她告知约会取消后,蒋晨似乎无意中泄露出了一丝愉悦。
但,只是一闪而过,陆鸥并不能确定她的感觉是否属实。
当然,属不属实的她都不在乎,这点疑惑一秒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两人交流结束,手机重回陆鹤手里。
“你在哪呢?”
陆鸥下意识回头。
一看,没人了,她心里一慌。
忙环顾四周。
挂号处,周祈明正冲她摆手。
她长舒一口气。
“怎么了?你那边出什么事了?”陆鹤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
“没事,哥,走路呢差点撞着个小孩。”
“哦,没事就好……”
兄妹俩各怀心事,心不在焉互相搪塞对方几句便结束通话了。
陆鸥将手机放回口袋,看向周祈明略显单薄的背影。
她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住轮椅的推手。
周祈明仰头看她。
许是仍被疼痛折磨,他的眼里泛着浅浅水光,仿佛有层雾气遮在他脸上,朦朦胧胧,柔柔弱弱,好不可怜。
砰砰……砰砰……
是她紊乱的心跳。
陆鸥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
初见周祈明那日,吃完饭,陆鹤告诫她:“周祈明是只纯种的男狐狸精,被他迷了心窍的通通没有好下场,尽量少跟他接触。”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答应得特别干脆。
可她现在张口便是:“我来帮你,我事情处理完了,正闲着。”
周祈明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果断答应了,他自然乐意少点事让自己操心。
陆鸥陪着他看诊拿药打石膏,其实除了推着他跑来跑去,也没干什么活。
医生查看伤处的时候,问了一嘴他怎么受的伤,这点陆鸥也好奇,但又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点,就没问。
周祈明莫名侧头瞥了她一眼,才淡淡道:“下楼梯踩空了。”
他没撒谎,但省去了前因,只留了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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