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觉得他比老鼠还要倒胃口，至于吗，鬼叫个不停。
拎着老鼠尾巴甩出去，上前拿笤帚按死，噗呲迸了一地脏血，齐嘉洗洗手，回桌上继续吃饭。
沈知铭却应激般跳开三米远：“滚啊，拿开你的脏手。”
齐嘉的脏手正拿着筷子吃剩下的饭，保证没碰到他。
他只好说：“没有老鼠了，我帮你弄死了。”
沈知铭呜咽着：“到底谁叫你弄死啊，更恶心了，会不会有鼠疫啊，你们还养猪，有猪瘟怎么办，离我远点啊。”
“没有的，快吃吧，再不吃饭就凉了。”齐嘉敷衍他，一心搂饭。
到底要怎么样，死老鼠也怕，活老鼠也怕，猪又嫌脏。
沈知铭死也不愿意吃桌上这碗饭，谁知道被没被老鼠拉过屎，他怕吃了就中毒死了。
他碗里的大鸡腿和白米饭最后全进了齐嘉的肚子，简直爽上天。
这是沈知铭第一次感到饿肚子的滋味，也是齐嘉这几年唯一吃撑的一顿。
这种感觉像被包裹着，不再寒冷，不再饥饿，只需要睡一觉就有无穷无尽的力气面对明天。
他几乎想打滚了，好爽。
饿着肚子、没有夜生活，就连手机都被没收，饶是沈知铭也暂时作不出什么妖，老老实实琢磨睡觉的事。
齐嘉作为他钦点的夜壶跟班小弟，自然要跟着他打地铺的。
褥子下面垫着草杆，再来一床小被子，就这样睡了。
一夜无梦。
鸡鸣时分，村子里的人已经起了大半，村长家种了橡树，凌晨要割胶，大春进城去了，这项活计落到沈知铭头上。
齐嘉根据节目组的要求喊他起床，殊不知沈知铭有严重起床气，他几乎以一种暴起的姿态坐起身，如果不是看在齐嘉身板小，一拳就要散架的份上，今天非要有个人鼻青脸肿。
“操。”他挠了挠鸡窝似的脑袋，爆了句粗口。
好歹是起来了，倒不是他多勤快，只是没有手机，再躺着也睡不着，就当出去玩玩。外面天还没亮，雾气很重，上山的路上衣服被露水打湿大片，粘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
大春平时也念书，有时候忙不过来，村长会雇齐嘉来干两天活，因此他是会割胶的，这也是为什么村长放心他和沈知铭过来，橡树要是割得不好，寿命会大大减少，收益也大打折扣。
刚走到半山腰，出门时神采奕奕的沈知铭就已经累得蹲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怎么这么远，还有多久到啊？”
齐嘉说：“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再走一会儿了，沈知铭哀嚎一声：“我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我跟你说我真的会死的。”
齐嘉觉得他很健康，毕竟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没办法一晚上三泡尿。
“这次真的要到了，等会你收胶，我来割，收胶很简单的。”
沈知铭再信他最后一回。
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橡树林。
齐嘉教给沈知铭，递给他一根勾子：“就这样，把碗底胶勾出来放到背篓里就好了。”
这里的碗底胶已经留了几天，色泽从乳白转向干涸的黄褐色，因此味道发臭，十分难闻。
沈知铭的脸色和这股味道臭得不相上下，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要把这坨东西背在背上？”
齐嘉以为他是嫌重：“放在我背篓里，到时候我背下去。”
这时候说什么都好像显得他不懂事，沈知铭哼哼两声，同意了他的说法。
于是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收胶，偶尔溅到几滴脏水恨不得把那块肉都剜下去，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嘉一边割胶，一边收胶，碎发汗湿在额头和鬓角上，指骨处关节因为常年干活长满茧子，比旁人略显得肿大。
他心里想着自己那双运动鞋，是不是已经被陈义明穿去学校了，动作有些心不在焉，割在树上的口子不注意深了点，但齐嘉不在意，又不是他的树，割死了就算，反正能赖到沈知铭头上。
七十块钱，他从没穿过那样好的鞋，就连穿惯了新鞋的陈义明看到都一脸欣喜，那是多好的一双鞋啊。
齐嘉低头，他的行军鞋湿透了，脚趾也往外冒头。
白忙活累了一天，自己什么也没能留下。
沈知铭玩出几分趣味，齐嘉背篓里的碗底胶越来越多，他很快就直不起腰。
可放眼望去，还有一大半没收完。
他可不愿意为村长家劳心尽力卖命，死老头子，吃他一个鸡腿，那双眼珠子瞪自己半天，夜里都怄火得睡不着觉，抠死他算了。
呸，气死了拉倒。
齐嘉说：“行了，我们下山吧。”
沈知铭还没尽兴：“这就结束了？”
齐嘉嗯了一声，转身给他看：“背篓满了。”
沈知铭不是多十恶不赦的坏蛋，只是个被哥哥宠坏的孩子，他比齐嘉还小两岁。
下山的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和齐嘉聊天，问他们这里平时都吃什么，齐嘉说洋芋、粑粑，偶尔能吃点鸡蛋，过年会吃猪肉和鸡肉。
“粑粑是什么？”沈知铭犹疑着问道。
“就是白米捣出来的，你要是想吃，可以让村长给你做，很好吃的。”其实是齐嘉自己想吃。
沈知铭没那么馋，就是听个新鲜，他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原以为今天一天的体力活动到此结束，沈知铭已经打算好回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割好的碗底胶放到村长家院子里，齐嘉还要去采芭蕉叶，一斤能卖到九块钱，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太阳出来，他拉着牛车犁地，沈知铭坐在一旁叼着狗尾巴草望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觉睡醒就会回到自己两米二的大床上，睡他哥买的真丝床单，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想吃大餐就吃大餐。
直到齐嘉犁完地又背了满满一筐牛粪出来，沈知铭彻底认清了现实。
摄像组很满意沈知铭的表现，一上午提供了不少可供拍摄的素材，于是作为奖励，按照齐嘉说的让村长准备了粑粑。
齐嘉没进屋就闻见香味，止不住咽口水，从村长手里端过一大盆热粑粑：“我拿给少爷吃。”
村长连声套近乎的招呼都没打上，再次骂了声死小子。
饿老实了也不嫌弃锅碗瓢盆了，两个半大小子排排坐，吃得肚皮溜圆。
大春是要上学的，与他交换的沈知铭按理说也要上学，但沈知铭表现得很抗拒，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走山路来回。
“都说了我不去，上个学要来回爬六个小时的山，你是逗我还是玩我还是耍我，有必要吗？”
场务很为难，耐心劝说着：“学校里总比山上有趣，让齐嘉带着你。”
齐嘉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竖起来，学校？他们要去学校吗？
他不喜欢上学，但上学意味着可以不干活，于是他说：“我们去学校吧，我还没去过学校呢。”
沈知铭的面色逐渐从不耐烦转向怜悯，问道：“你不上学？”
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玩咖加学渣，但要是让他辍学那是万万不肯的。
他没想到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是不上学的。
齐嘉说：“大姑家只供得起我表哥一个人上学，而且我们都去上学了，家里的活就没人干了。”
他催促道：“走吧，我想去看看上学是什么样的。”
沈知铭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答应了这个请求。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下山的路上走。
到半山有驴车，山脚又坐上公交，总算来到镇上唯一一所中学。
赶巧学校里今天热闹，正在进行运动会彩排，各个班级列了方队，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
大春和陈义明一个班，齐嘉和沈知铭被节目组安排一起站到这个班的方队中。
出色的眼力让齐嘉一眼就看到陈义明脚上的运动鞋，那双崭新没有一点灰尘的362运动鞋。
他想，陈义明一定是下了山才舍得换上，不然三个小时的山路，鞋子肯定要沾不少灰。
但这显然轮不到他来爱护，这是自己的东西。
心里像挨拳头捣了，又红眼又气愤，最多的是生闷气。
走完方队自由活动的时间，陈义明看到齐嘉，他表现得很讶异：“你怎么来了？”
齐嘉说：“我陪少爷来上学。”
陈义明哦了一声，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他：“去教室给我打杯水。”
他在家就是这样使唤齐嘉，到了学校还是一样，但齐嘉这次没听他的，说：“我要伺候少爷，要是我不见了，他给咱家的钱就不算数了。”
陈义明自然知道他给沈知铭干活一天拿三十块钱的事，闻言也没有强求，自己跑回教室接了杯水。
齐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鞋面上弯曲的褶皱，他昨天试鞋时像鸭子一样在地上噗噗走路，就是为了不将鞋面弯出压痕，可陈义明随便糟蹋他的好东西。
齐嘉气得几乎仰倒，肚子里的小肚鸡肠绕起来打结，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鞋扒下来。
陈义明很快回来，同个班的同学们聚在一起打闹说笑，在他的刻意炫耀和引导下，同学们的话题最终来到他的新鞋上了。
“帅吧，这可是我为了运动会专门买的，到时候肯定给咱班跑个第一名回来。”
可他预想的赞美和追捧却没有如期到来，镇上不仅有他这样的山里穷学生，也有做点小生意比较富裕的家庭，甚至家里还有小轿车，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双鞋就捧他臭脚。
有人问：“你这鞋买多少钱啊？”
陈义明眼珠转了下：“三百块哩！”
“啊？”同学惊呼出声。
就在陈义明洋洋自得的时候，同学又说：“你不是被骗了吧，怎么假货卖得比真货还贵啊？”
“什么假货？运动鞋哪有假货，这是货真价实的钱买来的，怎么可能被骗，你说什么啊？”
同学切了一声：“你骗人的吧，你这双不可能三百块，而且你家平时那么穷，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有钱啦？”
陈义明脸色涨得通红，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我家穷？”
“没人告诉，我自己看出来的喽。”
一群人很快笑出声，还是有个女孩儿看不下去：“陈义明，人家正品是361运动鞋，你这咋是362，别真给人骗了，要是300块买的，你赶紧找他让他退钱。”
陈义明哪里懂得什么361还是362，他被哄笑得浑身发烫，几乎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怨怪起齐嘉来，废物，城里少爷那么有钱，竟然只带回来一双假货，还害得他遭人嘲笑。
“我现在就找他，我不会放过骗子的！”陈义明说完便跑开，之后的训练也不见人影。
一直到快要放学，他才姗姗来迟，脚上穿着一双新的正品361，趾高气昂在同学堆里哼了一声：“你们帮我看看，这次是正品没错吧？”
“是哩是哩。”
“我就说我不会放过骗子的，这下你们信了吧？”
齐嘉却再也坐不住，他三两步跑过去，问道：“鞋呢？”
陈义明：“什么鞋？”
“就你中午穿的运动鞋啊，362。”
陈义明现在不能听见362三个字，他应激般甩开齐嘉的手：“你还敢提，假货我留着干什么，当然是扔了。”
齐嘉情真意切地焦急起来，“扔了？扔哪了啊？”
“就学校外面垃圾桶，你有病啊，一双假货而已，难不成你还要捡回来？”陈义明不耐烦道。
他话还没说完，齐嘉就一阵风跑出去，远处跳绳的沈知铭莫名其妙，但齐嘉是他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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