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慎的努力没有白费,或者说,他的努力白费了,因为成绩和以前一样,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榜一。
过了科试,便有资格上京参加礼部举行的会试。徐子慎原本想和宝珠下馆子庆祝一下,奈何他娘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得了缠腰龙,他只能留在家里边照看病人。
这天晚上,徐子慎回到家,他爹忽然把他叫到厅里商量,说宝珠家里送了路费来,想让他跟宝珠拜了堂再赶考,免得牵肠挂肚。
徐子慎看着那银票,心里不是很开心,找了个借口:“我们家哪有钱下聘?娘还病着,有的是地方要花钱。”
“你世叔都考虑到了,说聘礼不用多,从他账上支一笔钱置办。就当你们小两口赊他的,等你官袍加身有了积蓄,再还给他就行。”
徐子慎不想坐实软饭硬吃这个没有罪的罪名,他想等到功成名就再风风光光娶宝珠,于是道:“爹,现在不着急谈这些,还是先给娘治病要紧。”
他爹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道:“也成,你有主意就行,只是别让姑娘等太久伤了心。”
隔日,徐老爹跟宝珠爹转述了下,只说儿子想先考取功名再成家,免得叫宝珠嫁进门来受委屈。
孟长欢倒是没再坚持,心说那感情好,还能多留女儿一段时间。
薛宝珠听她爹说,徐子慎拒绝跟她先拜堂,二话不说跑过来找他。
沿路分析,自己又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穷得只剩下钱。得争取争取,再发展个孝顺的优点。
来了城东面摊,只有徐家父子在忙活,一问之下才知道,徐子慎的娘病得都没法起床了,徐子慎每天两头跑,又要照顾生意又要照看他娘。
宝珠鼓了鼓脸颊,心说她爹也真是的,未来婆婆都病了怎么拜堂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恰好是傍晚时分,日头斜照,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一声连着一声。
徐家的面摊被团团烟气笼罩着,柴火的味道叠着面汤的香气,薛宝珠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新奇得很,挤到徐子慎身边去凑热闹。
徐子慎正在劈柴火,把她推开一点,免得被柴刀误伤到。
宝珠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徐子慎才放下手中的活,在她脸上掐了下。
“回家去吧,今天没时间陪你了。”他说。
“才不要你陪。”宝珠突发奇想道,“今儿个我是来做工滴!”
“做什么工,这儿可没人要雇你。”
“怎么,你还嫌弃我?”
“那你说说,你是能劈得动柴火呢,还是扯得了面?”
宝珠佯怒道:“我找你爹去。”
宝珠果然转头去找他爹了,抢着端盘子,差点没给人家上错。
徐家父子对视一眼,都笑着摇头。
被上错菜的路人抓着筷子,看了两眼这笨手笨脚的漂亮小丫头,惊讶道:“哎,这不是薛家小小姐吗?”
另一桌的老奶奶是他们街坊,闻言笑道:“是啊!真孝顺,还没过门就来帮忙做生意。”
这句孝顺夸得,宝珠就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到处打转抢活干,可惜到哪都是瞎捣蛋。
炉子滚烫,柴火扎手,徐子慎想了想,给她拿了个小板凳,找了个洗碗的活给她消磨时光。
转个身的功夫,身后传来叮里咣啷的动静。
回头一看,碗盘在水盆里碎成一团,宝珠尴尬地抬起眼睛看他——我不知道啊,随手放进去就成这样了。
最后花钱买来新碗补上了,来吃面的客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把白釉刻花莲瓣碗端起来瞧瞧底下的价格——十文钱的面,使几百文的碗装着,和拉屎用金恭桶有什么两样。
宝珠的做工热情还没熄灭,买了碗来还想接着端盘子,徐老爹只得赶紧把她拦下,给安排了个帮忙添柴火的活。
没一会儿把锅给烧得溢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端锅,又把手指给烫了,汤水差点没淋到脚上。
徐子慎在后头收拾桌子,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净是胡闹。”
方才那差点吃错面的客官见状一笑,放下铜钱,摇摇扇子起身。
还没走远,就急着摆开八卦阵:“这顿饭吃得真有意思,鸡飞狗跳的。”
他的同伴跟着调笑道:“呵呵,你说薛豪横要是知道,他孙女在外边给人上菜端盘子,会是个什么表情?”
薛宝珠笨手笨脚地干了几天,终于学会控制火候了。成功是有代价的,手指被柴火扎出好些伤口。
这天傍晚没什么生意,三个人就趁早收摊,一起回家去看徐子慎的娘。
吃过饭,徐子慎突然把她拉到院子里,坐到门槛上。
宝珠莫名其妙:“干啥呀?”
“手拿出来看看。”
不等她回答,徐子慎把她的手拉起来,翻开掌心,问:“扎到哪里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见宝珠不时放下筷子,捏着手皱眉,肯定是木刺扎手了。
这可是难得的关心,宝珠偷偷笑了笑,捏住手指撒娇道:“这儿,还有这儿。我想自己拔出来,可就是找不到刺在哪儿,疼死啦。”
徐子慎低头端详了会儿,闻言抬起眼睛,没好气道:“该,都说让你别干了。”
说完从带出来的小盒子里拿起针来,帮她挑刺,痛得宝珠龇牙咧嘴。
身后徐老爹见了,忙不迭地去跟老婆打报告。
他老婆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立马拖着刚病愈的身体跑出来。俩人又在门扇后面头叠头地围观,啧啧称奇:“我儿子这么能疼人哪?”
“能不疼吗,儿媳妇来帮忙干了好几天活,不抓紧点疼人,我先踹他两脚。”
“以前还愁这个臭石头脾气讨不着老婆,现在不用担心了。”
“这事得记我大功一件。”徐老爹得意一笑,随即板起脸,“行了,回去歇着去!被你儿子看见,又要挨说了。”
徐子慎挑半天挑出来一根,又去残害另一根指头
宝珠看着乱七八糟起了皮的手指头,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们不会被扎?”
“天天干活,长茧了就不会挨扎了。”
宝珠闻言扁扁嘴,一碗面才几个钱,还得起早贪黑做,这门生意既费事又赚不到钱,真是划不来。
于是叹口气道:“你爹娘好辛苦,要干一整天,才赚到这么一点点,都不够买香坊一盒香粉呢!”
徐子慎的手顿了顿,心里不大爽快,只嗯了一声。
他家生意并不差,三个人的吃穿开销绰绰有余,但若是想供这位矜贵小姐过以前的奢靡日子,肯定是不能够的。
宝珠转了转眼睛,又出主意:“要不让爹娘别干了吧?卖面太累了,找点轻松的生意做。”
“什么生意都不轻松,何况卖了半辈子面,别的营生也做不来。”
他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可惜宝珠没能敏锐察觉。
“什么话,只要有钱,满大街不都是营生吗?”
钱钱钱,又是钱,能不能别说了。
宝珠接着理所当然道:“你要是担心没有钱置办铺子,我可以借你呀。让爹娘换个行当,天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也不是个事……”
徐子慎忽然把手里的针放下了,眼神重重地落到宝珠身上。
“卖面虽然穷酸,但好歹自食其力养活自己。你家是家大业大,可有几分钱,是你和你爹娘靠双手赚来的?”
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终究还是发作了。
宝珠一时愣住了:“什么意思,难道我爹娘就是躺着吃饭的吗?”
徐子慎寒着脸:“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在看不起我爹娘。”
“你抽什么风?看不起你爹娘,干嘛还跑来帮你们,我贱得慌吗?”
徐子慎的脸色更难看了。
宝珠顿了顿,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表达好,伤了他的自尊心。
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摆摊太操劳,每天卖几碗面挣那么几个钱,就要累得你娘病倒,想让你们换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已。”
“我只知道,爹娘就是靠这碗面养大了我,供我读到了科试。”
宝珠还欲再辩,徐子慎抢在她之前开口。
“你如果是嫌弃我们寒门落魄,嫌弃我们做的生意不够体面,趁早不要这门亲事算了。”
这话说的难听极了,薛宝珠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但是为了不丢份,使劲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红着眼睛凶回去:“本小姐还不稀罕嫁给你吃苦!”
“那就别来当我家媳妇。回去找门当户对的有钱人家,做你饭来张口的少奶奶!”
徐子慎说完,猛地站起身,往屋子里走了。
薛宝珠这才意识到徐子慎是真的在赶她,她一个千金小姐,为他洗手作羹汤,抛头露面做生意,这家伙半点感动没有,反而还要她去嫁给别人。
气得两眼泪如泉涌,从口袋里掏出两锭银子,使劲朝他的背影砸了过去。
“不要就不要,你别来求我!”宝珠哽咽着喊道。
徐子慎被砸得吃痛,转头一看,居然是两锭银子,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怒不可遏。
他爹娘在里屋探头探脑:“怎么,吵架了?”
刚才还坐门槛上浓情蜜意聊天呢,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徐子慎一句话不吭声,铁青着脸进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徐家爹娘对视一眼,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臭石头脾气发作了。还是先安慰安慰儿媳妇吧,回头再收拾他。
出去一看,儿媳妇也跑得没影儿了,院子里只余两块银子,映着粉色的天光。
下集预告
可惜她的身体太好了,遇到这种事情,只是如释重负地想,啊,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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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千金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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