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屏急了,“相公,读书是可以改变命运,让迷途之人走出人生困境的,万万不可放弃。”
她头脑风暴,以自己为例,编起了瞎话,“我以前在盛家连书都没有碰过,就是因为嫁去了王家,才得到机会可以读书识字,学一些经商的事物,你看,我现在不就摆脱了过去,开启了新的人生吗?”
“十年寒窗苦读,其中艰辛只有你自己清楚,何必为了旁人轻言放弃?”
蒋鹭摇头,“不是我轻言放弃,只是一直纠缠此事,到头来的结果也未必是好的,岂不是虚掷光阴?”
“至少要去试一次。”
看盛屏坚决的模样,隐藏在他心底的阴影似乎消散了些,“我同你打一个赌。”
盛屏正襟危坐起来。
“若十日内,蒋家无其他动作,我再想法子求科考。”
盛屏不认同,“即便蒋家有动作,你也同样可以……”
蒋鹭摇头打断她,“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
回想王兰香的行事作风,盛屏也明白,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而他们反抗的力量又太薄弱,“相公,如果他们真的把事情做绝了,那你以后就跟我一起经商挣钱。”
底下一屋人还在担心,盛屏知道蒋鹭心情低落,只让他好好歇息,自己下了楼去堂屋,跟大家说蒋鹭没事,但这话安慰不了任何人,尤其是刘二婶,眼泪汹涌一刻不停。
连荣树河也板着脸难得的露出了恼怒的神色,“只当他们夫妻是体面人,没成想把事做得那么绝。”
荣田溪不是爱读书的人,只在村里的私塾开了蒙,会认、写常用字,往后再无精益,所以他对读不读书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对蒋鹭不能参加科考还是一阵唏嘘。
科考可是能改变人一生境遇的事儿,考不上是一回事,想考没资格考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肚子的火,怎么想王兰香都觉得是一个恶毒妇人。
荣树河见妻子哭得伤心,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静静的想了会儿,便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蒋鹭把户籍迁到我家来,只当我认了个义子,反正我是个农户,身家清白,就是朝廷查起来,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这一说,刘二婶不哭了,擦干眼泪,红肿着双眼看着相公,“相公,此法可行?”
荣树河点头,“自然是可行的。”
盛屏也高兴起来,“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只是盛屏把这话告诉蒋鹭时,却被告知这是违法的,盛屏迅速萎靡起来,“怎么会这样。”
事实上,的确有不少商人会将自家的儿郎寄养到乡下,等到了读书的年纪再接回来,只说是亲戚家的孩子,以此改换身份,谋一个科考的名额,此事朝廷屡禁不止,近年来更是给钱就是爹,压根儿没人管了。
但是蒋鹭并不愿意让荣二叔一家为了他冒这样的风险。
蒋家的后手正在酝酿,他们计划去万牛镇找他亲生父亲一家,给银两,让他们去荣山村蒋鹭家闹一场,要他们把蒋鹭的身世大张旗鼓的说出来。
都是一个村的,荣树河家当年发生的事不少村民可都还记着呢。
王兰香要一传十十传百的让蒋鹭在岷县的五村、三镇出名,让他背上克父克母克兄弟姊妹的名声,让他即便与蒋家断绝关系,在岷县也再无人敢为他担保科举一事,让他从此彻底的跟科考无缘。
不过这个计划被蒋城拦下来了,在他看来母亲已经疯了,父亲一再包庇于整个蒋家不是好事。
“只要他放弃了科考的念头便可以了,何必要赶尽杀绝?”
王兰香对这个继子比自己丈夫要忌惮几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没法跟她一条心,何况以后家产他必是得头份。
“他既是个执着的人,如何会轻易放弃?”王兰香转头看着蒋游,“相公,你说呢?”
蒋游沉思。
最近家里两桩事,一是女儿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他打击不小,二是他家三郎捐了一个官,惹得朋友们纷纷侧目,对他又是打趣又是恭维,还有的是敬佩他竟然真敢明目张胆买官,也不怕被上面追究,也有的是趁机向他打听他到底跟哪个官员交好,是否能引荐一二。
其实蒋鹭能科举当官于蒋家是有利的,只是妻子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也不愿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夫妻情分,多年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这时听了大儿子的话,一时心中犹豫起来。
蒋鹭在家二十几年,除了坚持不休妻和分家这两件事,从未违逆过他,现如今妻子搞东搞西不让人安宁,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真做绝了,难保不会殃及自身,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火烧身。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往下的事,让大郎去做吧。”
王兰香抿唇撇过头,“相公是在埋怨我?”
蒋游道:“咱们一家在岷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个家私传出去,除了败坏自己声誉,又能得到什么呢?”
“可我心里难受,我的小莲就那样没了,她才十三,正是娇艳明媚的时候,就那么没了。”
面对妻子的哭诉,蒋游在难过的同时也很纳闷,那孩子是早产,一直是个病秧子,多少大夫都说活不久,他们全心全意的照料到如今,按理说妻子不该再这般态度了,悲痛几天也就罢了,怎么越来越放不下了。
“你若实在想她了,就去庙里给她多烧点儿纸钱,清明、生辰,再请高僧做法,保佑她投身到富贵人家,健健康康的。”
他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大郎,你去一趟荣山村,告诉蒋鹭,小莲的事到此为止,我蒋家养他一场,不求他报答恩情,只要日后莫要再去参加科考,就还是我蒋家的人。”
停了下,他又道:“他若想迁出户籍也可以,可他要是以此改换身份去科考,那就让荣树河来,我倒要问问他,敢不敢同我去县太爷面前讲出之前荣山村和百草村争水一事的真相。”
王兰香平日对丈夫百依百顺,眼下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她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得默默忍下这口气,终有一日她会想出法子来让他和那个断掌女人不得好过。
事已至此,蒋城知道父亲已经让步了,若他再劝没准儿适得其反,只得应下来。
后院蒋林套好了马车,请蒋城上车。
车辘滚滚,蒋城闭眼沉思,琢磨着给蒋鹭另外找个出路。
今儿个的荣山村是荣田涧在守,见蒋城来了,先把他领去了自己家。
荣树河这几日生了一场小病,在家静养,看到蒋家来人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心里也是防备得厉害,纵然来人是一贯与蒋鹭关系好的蒋城,也不敢放松。
蒋城见他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反倒心安了。
“父亲让我来劝劝二弟,科举本就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现在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改走他路,凭着他的聪明机智,想来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荣树河嗤之以鼻,“我们一个小小村子,都要办私塾,让孩子们读书,以求将来科考出头,不必窝在这穷乡僻壤,你一家如此富贵,却这般短视。”
蒋城摇头,“外头日子也不见得好过,荣山村富庶,勤勤恳恳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大家汲汲营营不就是求一个温饱吗?”
荣树河拍桌道:“无知小儿,人活一世,若只求温饱岂不同牲畜一般?凭的什么你们这些商人穿绫罗、吃金玉,却要我们两手厚茧一辈子在地里刨土吃食?”
他越想越气,本以为蒋城是个好的,谁知说的话却这般不中听,全当他是个毫无见识的老头子了,他倒无所谓,只是蒋鹭怎么办。
“蒋鹭本来就不是你家的孩子,索性从户籍迁出来,我收他做义子,照样读书科考去,碍不着你们蒋家。”
蒋城叹一声,父亲谋算深,早已预料到他会有此想法。
“荣伯父三思,我其实也是盼着二郎读书科考的,只是家中父母有命,我不得不来做这个和事佬。”
见他态度转变,荣树河也收敛了脾气,“你仔细说来。”
“荣伯父可还记得王宪辅?”
这个在岷县为非作歹,肆意收敛钱财的大贪官,荣树河岂能忘记?
“二十年前他就走了,兴许肠穿肚烂早死了吧。”就是再提起这人,他也是满心满眼的恨。
蒋城摇头,“他升知府了。”
荣树河倒是没多惊讶,搜刮的钱总该有个去处,花天酒地、贿赂上官,都正常。
“我爹出了不少力。”
荣树河看着他,“你是说若我让蒋鹭迁户籍到我荣家,你爹会找他来对付我?”
蒋城回答得很直接,“民不与官斗。”
这道理荣树河自是知道,只是他爹到死都没原谅他娘当年的做法,说她妇人之见,害了孩子。
起初蒋鹭在蒋家过得不错时,他还以为他爹是瞎操心,可蒋鹭七岁时被蒋家送回来,他立刻便明白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再有感情也都隔着一层纸,见不着真心。
只是他仍旧想拼一把,“我害得他去了蒋家,受了委屈,自当补偿,就是被报复,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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