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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回 蓝大少东

英国公侯傲很少离开自己的府邸,除了例行的出游交际,其他时间包括沐休,他都寸步不离自己的书房。这天或许是因为春日晴好的缘故,侯傲居然离开了自己的书房,骑马往西城走去。

他没有带仆从,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骑马在西城的集市边走着。当他路过一家馄饨铺的时候,他的头微侧了一下,又继续往前面兰正钱庄的本店走去。兰正钱庄是大文最大的钱庄,他的本店在西市前头,匾额下面高高悬着一枚铜钱,铜钱钱眼里面刻着一朵兰花。

这兰正钱庄的大少东蓝澜,在坊间非常有名气。这名气的由来,大抵有三层,一个是他以前长得很好看,有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二个他爱财如命,但取之有道,不是自己挣的,则不收不用不花;第三嘛,就比较伤少女的心了,他就是一明明白白,如假包换的断袖。据说曾经为了一个有肺痨的小倌而重金请医,甚至连承和帝都惊动了。可最后却不知那小倌如何,只听说他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后来人们就再也没在华美的宫宴或是达官贵人的集会上看见过他了,但兰正钱庄收集奇草珍药的行动却没有停止。

侯傲走进兰正钱庄的本店,里面布置简单典雅。正厅深处是一排高高立起的柜台,顾客们要取的钱粮,要换的银票都是从那里传出。这些银两票子通过厅堂上面摆设的铁丝滑轮,借由高低差,一路从出货柜台滑到两边较矮的柜台——那里是正式办理顾客事物的地方。

他一进店门就有一个略胖的小厮走上前来,殷勤地将侯傲引到里面的内堂去。这小厮长了一双桃花眼,但已经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线,需要费些力气才能依稀辨认出这人以前也是帅哥一枚。他手脚麻利地为沏了一壶茶,将茶并一盘果品小心翼翼地端到侯傲面前。

茶的香味很淡但非常悠远,看来是去年的明前龙井。

侯傲闻着这茶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尊贵异常却平和得像个寻常百姓。在他的书房,他总能闻到这股茶香,每一次都觉得是很寂寞冷清的闻到,偏偏那人的眼中还不见落寞,装满了人间烟火的喜乐。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这茶艺果然是比自己的好得多了。他缓缓放下茶杯,对着那个小厮笑着说道:“不知蓝大少东可愿为这杯茶收我一份赏钱?”那小厮闻言,微睁了一条缝的挑花眼,也笑了起来:“胖成这样,侯公爷居然还认得出来。”侯傲抬手一指对方的桃花眼说道:“这双眼睛实在明显得紧。”接着又抬眼打量了蓝澜的一身装扮,又补了一句“也只有你爱装小厮,亲自招待客人。”

蓝澜听了哈哈一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制止了侯傲要说话的动作,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让我猜猜,可是家中壮丁不够,菜刀也需再磨,现来抓我去剁了这身肥肉磨刀,然后再当壮丁使?”虽然他明显说的是玩笑话,但里面也的确暗暗点出了侯傲来的用意。

兰正钱庄是太宗派的暗棋,一直影藏不动,现在他找上门来就是要动一动这个暗棋了。兰正钱庄遍布大文的各地,还兼做了官府的部分存银票子,正是情报收统,联络各部的好中转。但侯傲这次来却主要是为了提醒和让蓝澜表清立场。

因为蓝家和太宗派不仅仅是情报上的关系。

承和九年那场倾倒国库的大案就是侯傲和杜林等在沙盘上画出,走得蓝家暗线办成的。他们两相练手,成功地将朝中势力最大的太祖派辛国公穆谨扳倒,并且罪及祖辈,使得年仅十六岁的侯傲在太宗派中声名鹊起。

蓝澜拿起茶壶来,又给侯傲倒了一杯茶。他笑容不减,双手将茶递了过去“世叔,昔年我当家的叔叔是和您在一起的。”侯傲听了也双手接过茶来。他知道要掌这么大的钱庄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是不行的,但他没料到这略胖的青年男子,竟有这般机巧。自己一句话未说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

侯傲眯了眯眼睛,心中对蓝澜保留了三分。

蓝家历代的当家都不是好与之辈,而且五个里面有三个都和蓝澜有着相同的癖好。虽然蓝家现在已不是当年的当家,但因为那件大案,蓝家已经和太宗派拴在了同一条船上,没有办法下船了。太宗派一倒,蓝家必倒无疑。

另外,蓝澜与心之人的病,也只有他能救治。

所以侯傲对蓝澜的保留也只有三分。

他不信人心,因为人心永远在变。就如同他不屑于承和帝的民本治之论,因为民心永远都不可靠。他唯一相信的,就只有利益的链接。就算改朝换代,那张利益的大网也仍在,无法销毁。

侯傲这时站起身来,他冲蓝澜行了一辑,而对方赶忙站起来还礼,口里连说受不起。但侯傲却笑着缓缓起身:“这一礼你受得,不论是茶艺还是其他。”这个其他侯傲说得极为意有所指。他接着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走了一半中途却又停下,他侧了头对蓝澜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蓝澜听了却只笑了笑,他一面送侯傲出门,一面从桌上抓起三块茶点。他笑容满面地将侯傲送到了店门。从店门抬头往外看,本来晴好的天空,却在这时乌云聚拢,远处还传来了阵阵滚雷的声音。这就是华安了,要下春雨,就要下得这般突如其来,这般的郑重其事。

侯傲谢绝了蓝澜的雨伞,不知为何执意淋着雨消失在了集市的人群中。而蓝澜却将视线转到了另一处。他并没有回到厅堂里去,而是倚着门框,眼神说不出是柔和还是有些伤心地望着烟雨深处。

蓝澜掏出一块茶点,咬了一口皱了皱眉。这茶点是越发的苦了,只不过,这苦的是茶点还是自己,就有得推敲了。他又咬了第二口,这次好了,这一口甜得发腻。蓝澜笑了,果然也只有这甜得发腻的茶点才压得住他满腔的苦辛。

他脸上笑着,笑得越来越灿烂。嘴上甜着,甜到腻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却是扭痛得连肝肠都抖了起来。他在心里刺痛着像生生撕开伤疤一样地,缓缓重复着那个胜于他自身性命的名字:“江南,江南,江南。七年之约将至,君可仍识吾否?”

却不想这时,也有一个人,脸色苍白的站在屋檐的阴影里,宛如像梁檐的一部分,却满眼痛苦地看着他。这是一个青年,面孔清秀,就像寒雨中的一棵杨柳。他看了蓝澜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别过了头,轻轻转身消失在了阴影中。

侯傲没有带伞也拒绝了蓝澜的伞。

所以他就骑在马上,仍由雨点打着自己,然后眼神莫名地看着街道两边的百姓。

这些百姓说来只顾耕种吃穿,若是遇上昏君,或是坏年景,就连这也不顾上了,只能顾着活。但他们却是这般的喜乐。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虽然大部分的百姓都被淋了,可他们的脸上却是笑着的。街边的一位男子正用自己的外衣遮着孩子的头,一面对孩子说:“春雨贵如油,托陛下的福,今年会丰收的。”

侯傲面无表情地看着百姓们相互撑伞,或到临近的摊铺避雨,自己却在大街当中淋了个透透。他这时又走到那个馄饨铺旁边,没有走进去,就只是看着那馄饨的白雾烟气顺着风往上飘飞四散。就在这时一把伞撑在了侯傲的头上,侯傲猛地扭过头去,眼睛一瞬的锋利,却又马上柔了下来。

诃黎勒笑嘻嘻地蹲在他身后的马背上,替他撑了一把伞。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伞柄,侯傲却没有去接的意思,他转过头去,接着看着那个铺子。等又一轮白雾消散之后,他才慢慢地开口:“大魔王,你想不想听一个饭前故事?” 诃黎勒听了一撇嘴,耸了耸肩,对于他来说故事就只是故事,不管是他自己的故事,还是别人的故事。

侯傲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阵白烟在空中盘旋,然后就不知怎的和诃黎勒采用了同一个故事结构。“从前在大文有个国公府,府里有个公爷和他的妻儿。公爷家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就几代单传。到了公爷这代更是人丁凋零。公爷在他儿子四岁那年去世,不久夫人也随他而去…”

雨下得更大了起来,诃黎勒将一把伞全部都放到了侯傲的头上,自己却淋在雨里。单奇的是那雨就好像穿过了他的身子直接落到马背上,而街上人的也没有注意到,他像只大马猴似的蹲在马背上。就连那匹背上突然多了一倍重量的马也没有丝毫察觉。

唯一知道诃黎勒在自己身后的,好像就只有侯傲一个人。

侯傲察觉伞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没有任何表示,还是在说着那个故事:“整个公府就只剩下了小儿一个人。这个孩子被一群所谓的世家长辈亲友推来让去,但家中的财产却一一被他们笑纳,只因为这孩子家中无人。甚至连大一点的租农都霸了他家的田亩拒不交租。就在这时…”

诃黎勒本来一直嬉笑的表情慢慢收了起来。他索性往前挪了挪了,横着身子坐在马背上用左手拦住侯傲的肩膀,整个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而侯傲的衣服在诃黎勒手掌划过的一瞬,竟然全部都干了,还像太阳晒过一样带着零星的暖度。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大魔王…”诃黎勒抢过了对方的话头,却被侯傲转过身来捂住了嘴。他看着对方,眼神莫名:“让我自己把这个故事说完。”说着他又正过头去,继续他的故事:“是的,这个孩子遇见了一个大魔王,他被送到了皇宫里,成了小皇帝的伴读。”讲到这里侯傲眯起眼来。

“这两个小孩子分明有着一样的际遇,都是孤身一人住在大宅子里。但小国公爷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都那样孤独了,眼中还不见冷寂。他凭什么就可以活得这般明朗从容,好像黑暗不可侵。”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就骤然结束了。

诃黎勒听到这里整个表情都凝了起来,他用左手捂住了侯傲的眼睛。然后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小傲,我请你吃馄饨好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的。”侯傲却在这时突然甩开了诃黎勒的手,他转过身去,深深看着对方,眼中有一种未明的情感,好像嗜血的狼在看另一只更为强大的野兽。

他伸出手去,捻起诃黎勒鬓边的一缕白发,摩挲着喃喃道:“你好像怎么也不老。”侯傲垂下眉去,四处的烟雨雾气在眉目间氤氲,一时隐去了他眼角的细纹,这样看起来就真跟个公侯郎君差不多了。不知怎的,上天似乎有意偏袒他和承和帝,岁月都没有再他们的面孔上过多的留下痕迹。

诃黎勒的眼神揉了下来,他轻声说:“怎么会,那你手里捻着的,又是什么?”侯傲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到大,到最后竟有些癫狂起来。“你会陪我到死,对吧。”他声音轻柔地问诃黎勒,而对方抬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

侯傲侧头又笑了一下,驶动马匹往居安坊的方向走去。路途中他们马蹄轻响着路过一间书坊,匾额上写着无隐两个字。命运的丝线似乎在这里又分了岔,直直将两个经历几乎复刻的少年再次牵引到了全然不同的道路上。

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在此时推开了书坊后屋的门,他进入后反身又将门栓放好,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目盲之人。这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又将中间的炉火燃大了些。

这后屋一看就是书坊主人的居所,上面隔了小半间出来充作卧室。这层说是卧室,其实更像是书房,除了中间一张矮床,四周摆满了书,笔墨俱全。而楼下比起书房来却更像一个什么都有一点的博览舍,有三面墙被装成了书柜,从大文的古书一直装到西洋来的羊皮大典。

第四面墙上独独挂着一把长剑,剑体乌黑,看不出年头。

墙下是一张大竹榻,榻上仍是放着书和笔墨,好像主人出门前放下的。榻前就是刚刚盲者拨动过的火炉,而竹榻之上就坐着除夕大宴上被追杀的承和帝尹劭。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现在正披着一件青白色的厚袍子,沏着手中的茶。

盲者似乎是闻到了茶的香味,嘴角一笑,将斗篷脱了下来。他里面的衣袍也是土布做的,是一种泛黄的白色,就像是陈年的书页。配着他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活像是一尊被风雪冻了千年的石头人。

但他一笑就全不一样了。

他这一笑好像整个人就活了过来。连他那双眼都亮了起来,身上自带的霜寒也都全数退了去。

就像一束在寒夜静静燃烧的灯火。

“先生好像不会老。”尹劭说着,给对方倒了一杯茶。而那盲者也笑着接过。他闭上了眼睛,轻轻闻着茶的香气。这明前茶有些清冷,但是却透着了以温热人心的暖度。盲者就握着那杯茶感受了好一会儿,他放下的时候,原本缭绕在茶杯上的一层白雾就没有了,甚至还起了薄薄一层霜。

盲者从茶杯上缩回手的时候,好像又有些不忍。他的手在茶杯上轻轻抚了一下,那茶竟又冒出热气来了。承和帝尹劭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嘴上却仍是笑着的。他给对方添了些茶,接着朝对方深深一礼:“这是拜先生第二次相救了。”

那人笑着摆了摆手,他低头又握起了那杯茶,隔了好久才又开口。

他说的有些迟疑,却没有要将话断掉的意思。“没有时间可以流逝…其实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说着他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看了承和帝一眼。那眼睛里此时又没有亮光了。他起身走向那炉篝火,蹲了下来似乎是在取暖,但他苍白的手上却没有映起任何的暖色。“别人都在遗忘,而你却偏要牢牢记住。”

盲者说到这,笑着摇了摇头。“一直像个行在夜晚风雪中的少年似的,”他右手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脸上神色温柔。“又孤独又倔强。”承和帝看着他一头被火光一照就显出本色来的头发,愀然问道:“那样不美好么。”盲者听了这话却真正笑了起来,他一头赭红如赤金的头发,在火光的照映下像夜幕初上时天边最后一抹暮云。

“我活着但我已经死了,”他摊开双手朝承和帝解释道,“但你若死了,就永远的活着。”承和帝听了这话眼神突然悲怆起来。他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被人下毒,头痛得几乎在下一刻就要炸开,也是这个人在深夜悄然出现在皇宫里,像兄长一样轻抚了自己额头,然后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医治。

他至今都清楚地记着那人将他送回宫里说的话:“你义父托我照看你,他说抱歉,还有这一世要顺遂本心的当个好皇帝。”

上一世的事情又有几人能够记得。

他回去后曾经派人来找寻过,却发现这间小屋已经空空荡荡。所以他才怀着不知是什么的心情,暗中盘下了前院的书坊取名无隐,作为朝廷在江湖中的势力——知雨堂的本堂。

只是二十三年过去,饶是他人赞自己如何丰神,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的两鬓早已染霜。而此刻这人和这间屋子,却神奇般的再次出现,一点变化也没有,哪怕零星物品的摆放。

“先生…”尹劭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但他却还是开口了。“…知轮回因果么。”那盲者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无奈,不知道,还是不能说。他从火炉处回转,将刚刚的包裹放在榻几上打开,里面是一个寻常食铺用来装醋的粗瓷壶,壶上标着疏云楼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他去那吃饭顺手牵来的。他打开瓷壶,将里面一滴血红的液体点到自己食指上。

他将液体轻轻抹在承和帝眉心。“饕餮血,七月既望一抹,三年头风可愈。”然后他隔着尹劭拿过了墙上那把孤零零的长剑,披上斗篷,准备转身离去。但就在经过书柜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侧过身来对承和帝说:“这间小屋就送你了。”然后他冲承和帝笑了笑,就消失了在门外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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