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江以北,东南数十里处的森林。
一间废弃的草屋内。
有火光在闪动。
穆肃已经逼问过刺客,得到的还是只有“无救谷”三个字。
他手脚利索地将刺客带出一里外收拾干净。又仔细查过那只大雁后,才给它上了伤药,让它自行飞离。那大雁鸣叫一声,在空中盘旋。穆肃眼神一动,闪身隐到林里,再去看那大雁。发现这只大雁在看不见他之后,又盘旋了一会儿,向南飞出,而后却突然改变方向,往北飞去了。
这只大雁分明在躲避人的视线,是受过更严苛训练的飞禽。
刻意将它打下来的人,恐怕也不十分单纯。
穆肃眯着眼看那只大雁,眼神冷冷将它送入浓稠的夜幕,才慢慢折返回木屋。他进门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脚步声。
而庄莘也模模糊糊地动了,他拧着眉毛,把穆肃的外衣往外拉了拉,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突然一下睁开眼睛把衣服拉起来看了看。他有些迷糊地将衣袍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头却皱得更深,他辨认出那是穆肃的衣袍,喃喃道:“这木头的衣服居然还用香熏…”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醒转,穆肃抱着手,站在庄莘面前。谁知对方就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又咣的一声把穆肃的外袍蒙在脸上,接着睡过去。
穆肃眼睛暗了暗,细细端详了庄莘一会儿,然后轻轻走到对方身边。他把袍子拉了下来,晃了晃庄莘的肩膀。他低下头对着对方的右耳说:“让我杀了你吧。”虽然穆肃语气温柔,还刻意压制了自身的杀气,但若让寻常睡着了的人听了,扔能一下就被不寒而栗得吓醒了。
可庄莘却毫无反应。
脸色沉了几分,穆肃又俯下身去,用同样的语速声调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但加了一分的杀气。这回,在他释出杀气的一瞬,庄莘的眼睛就睁开了,异常的清醒,眼底清冷之上的是更多的是防备和本能的,先下手为强的浓浓杀意。
庄莘就这样瞟了穆肃一眼,嘴里仍是有些含混,他又眨了眨眼睛:“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让我睡,就让我睡个饱觉又能如何。”他说着翻了个身,将左耳朝上露了出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穆肃这时突然问道。
庄莘还是用背朝着他,嘴里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粘腻不清:“你在刺客开铳的时候叫了一声,想必是舍不得我死的。”他说着打了大大一个哈欠,往身上又裹了裹穆肃的衣袍,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而我觉得,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
这时,他伸出的那只手还往后勾了勾,似乎是要安抚穆肃似的,嘴里说的话,旁人已经听不清楚了:“…多睡一下…乖。”
穆肃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深深地沉了下去。
看来他猜测没错,庄莘的右耳听不见。
在与刺客打斗的时候,虽然庄莘身形显得非常敏捷灵活。但他右边的反应,要比左边略慢半拍。一开始穆肃只当他的右肩的伤没有好,可当刺客朝庄莘开铳的时候,穆肃才发觉不对。
明明刺客在他右后方,若右耳听到声音,一个人最本能的反应是往右回头。但庄莘却是在自己吼了一声之后从左边回的头。就连刚刚也是,庄莘睁眼的动作,只是对他释出杀气的本能反应,对方并没有真的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这种奇异的右侧慢半拍的反应,他也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过。穆肃并不相信这只是巧合。而且庄莘在倒挂过来躲开手铳铁弹的时候,他分明能以左肩相抵,但却特意借着掷扇子的动作,换了右肩。就好像要有意掩盖什么似的。
穆肃看着庄莘背影的眼睛越来越冷。
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南洛侯庄莘,可能并不是南洛侯庄莘。
但这时,本该再入沉眠的庄莘突然低语起来。穆肃跨了一步,弯腰探看。
重伤昏沉到如此的人,也会做梦么。他伸出右手按住对方头颅,让庄莘无法动弹。自己则再倾下身去,微眯了一双苍黑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庄莘。阴影和火光在他面孔上变幻,更衬得他眼神明昧。
庄莘看到了一双眼睛。
但这双眼却不是普通的眼,这双眼含着风雪而来。
在一片白芒中,这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宛如草原西面尽头的巨大雪山,永恒的寂静,甚至连洪荒都不能撼动它们一丝一毫。
这好像是穆肃的眼睛,苍黑色的。
但却又没有他眼中那份阴鸷。
锋利又柔软。
下意识抬起手去触摸,庄莘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够都够不着。这时他听到了一个人的轻笑声。而那双眼也随着这一声轻笑有了些许闪动,就像是寂静的冰湖被初春的微风掀起了涟漪。那目光一下子就柔和了,还带着些许笑意。
他是很喜欢这样一双眼睛的。
这双眼如草原上万里的晴空,带着初雪的暖度,大概可以温暖很多很多人。
包括他自己。
南洛侯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蹦出这样的想法,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不肯分离的偏执,带着漫天没野的悲恸,和刻骨铭心的思念。最终是痛到心里的不甘,痛得灵魂都要撕裂。
这时他却听得这双眼睛的主人说:“亚穆尔,你刚要再不醒来,我就要去屠鬼方全族了。”传进耳朵的,是极其陌生,但又熟悉到极致的音韵回转。他本该听不懂对方的话,脑海里却清楚地知道这是北厥混着肃卑语——是整个军队里,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懂的语言。
两手不听使唤,但庄莘几乎是本能地把身体撑了起来,然后很自然的勾住对方靠过来的脖子,就好像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他的动作。他听见自己回答道:“少来…我岂会让你独活。”
那眼睛的主人把整个头都贴了过来,耳朵触在他的嘴边。他听得那人嗓音清冽,含着笑意,低低说道:“那…唤吾之名吧,亚穆尔,叫我的名字。”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心虔诚得痛如刀绞。
这人是他的挚友,也是他所敬慕的帝王。
可他还是低下头颅,在那人耳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种枷于灵魂的颤栗,孤注一掷的执念,似乎是摆脱了轮回的辖制,硬生生穿透到了这一世。只见庄莘突然震开了穆肃的手,一双眼睛猛然圆瞪。
穆肃往后一退,带着戒备地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一双碧色的眼睛疯魔似的望着自己,颜色深得像暴雪中在冰下不断翻涌的长河。
庄莘站了起来,他踉跄向前一把抓住了穆肃。他没有说话,眼里含着泪,深深将穆肃端详,像久在风雪中离落的人,再逢故友。庄莘猛然抱住了穆肃,哽咽一般地叫着一个他熟悉的名字:“————赤那闾,赤那闾,赤那闾,赤那闾,赤那闾……”
听到这个名字穆肃一下就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仍由对方将双臂收紧。
竟有这般深如汪洋的执念。
那样的强烈,甚至是汹涌欲出的感情,并不属于庄莘,而是亚穆尔。
…赤那闾…
那…….前一世的挚友。
穆肃突然一把将庄莘推开,按着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力气大得连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不知他此时为何会如此震怒,也不知他晃得为何如此用力。他是想把庄莘摇醒么,又或是想把不属于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全部抖掉。
他就一直这样大力得摇晃着,似乎不把庄莘眼中的清冷摇回来,就誓不罢休。
但庄莘还是颤栗地,几乎是挣扎地,一把震开了他的双手。然后轻轻拥住了他,好像怀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穆肃这回是彻底愣住了,他瞳孔一缩,呆呆的望着自己空张的双手,眼神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悲伤。
末了,他试探似的,轻轻合拢双臂,回抱了对方,用手轻轻抚这他的脊背,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亚穆尔,亚穆尔,亚穆尔…我就在这里。”在听到这低声安抚之后庄莘才渐渐平静下来,眼睛重新闭合起来。在他眼睛闭合起来的一瞬间,那眸子变得深沉,清冷得让人觉得刺骨。
在那一瞬,好像庄莘不是庄莘,而是这一世肖似亚穆尔的另一个人。
穆肃在那一瞬间本能的后背一紧,他将庄莘推离自己,仔细的审视着对方,眼神又冷冷的凝了起来,却比刚才稍缓。片刻之后,他在火堆另一侧坐下,怀抱长刀,闭目调息。
庄莘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真正醒了过来。他慢慢坐起来,打着哈欠,怀里还抱着穆肃的外衣。和平常一样,刚睡醒的庄莘眼睛里沾着一层薄雾。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的空地愣了一阵。才慢慢伸手到自己怀里去掏,掏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暗棕色的红糖来。
看都没看红糖,庄莘就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一口吞掉。等他眯着眼睛细细品味完这块糖的时候,南洛侯才撑了个懒腰,转过身对穆肃解释道:“早上不吃糖我会头晕。”说着递过了对方的外袍。穆肃接过外袍,抖了一抖穿在身上,眼神凝着细细看了庄莘一眼,才回答道:“我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这话把庄莘噎了半响,干情人家是嫌弃他不经打,起得又晚,睡起来还要吃糖。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穆肃,两只眼睛里带着一丝玩味。
南洛侯看着对方,突然就邪邪地一笑,抬手一指自己的右耳,“你所看到的,并不是我。”而穆肃对着他鬼魅般的双眸看了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若即若离地,冷冷地看着他。接着转身离开。
他不信庄莘。
庄莘和穆肃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木屋。但行走的方向并不是朝着临安王的大营而是朝着刺客来的东偏西南方。
瞄了一眼走的方向,庄莘突然一改沉闷的表情,乐呵了起来,他哼着小曲,背着手,两个越步到了穆肃的旁边。
南洛侯伸过头去露齿一笑,好笑有意要缓和刚才的尴尬气氛似的,用手摸了摸鼻子,做了个鬼脸。“咱们…这是要去追刺客?”明明是问句,却被他说的像是个陈述句。
穆肃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吐出三个字:“无救谷。”
无救谷是江湖间盛传的灵异之地,里面多精怪,普通常人进去准出不来,所以取名无救作为警示。但坊间从未有过无救谷里又杀手的传言,毕竟就算是亡命之徒,也是娘生爹养的**凡胎。所以庄莘在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一下就愣了下来。
这事儿也太邪乎了,况且没有引路人,普通人是找不到无救谷的。
他转过头,冲穆肃一挑眉毛,示意对方再多蹦几个字出来。而穆肃却视而不见,脚下也加快了步子,向前方纵身飞越起来。庄莘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加快了脚步,却始终不急不慢地跟在对方两步后的地方,看起来颇为清闲
两人奔出了数里有余,才在一个靠山的小镇子处停下。而穆肃只在村口停了一下,回头看了庄莘一眼,就又朝着青山中腰奔去。这山两边都是灰白色的峭壁,真是刀劈斧砍一般。
常人是很难瞪得上去的。可这山顶却偏偏有座庙,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屋檐的样式看起来是百年前的,也没有修缮。由此可见这建庙僧定是诚心修佛,于香火毫无兴趣。但穆肃的目的地却不是那座山寺,而是半山腰的一座小馆楼。
庄莘跟着穆肃奔近了这小馆楼,一看这招牌写着 疏云楼,但小楼的酒旗上却写着还雀馆三个字,字迹斑驳,心里就一下趣味了起来。一个小小酒楼挂了两个招牌不说,有一个竟还是自己相熟的。缎大老板爷何时将面店酒肆,增了一家,还开到这鸟不拉屎,没赚准赔的地方。
回头回华安问问缎老板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结果他一跨进店门就愣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缎寞离就垂着眉端坐在柜台上,左手边放着算盘,右手像记着账似的写着什么。有三个人围着他站着,他正皱起眉来盯着最中间的一个,气氛看起来有点紧张。
靠左的一人面目清俊,穿着褐色衣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柜台上剁着一双铜筷,正是那天那个饕餮客。他发现庄莘视线,回头瞥了对方一眼,突然笑了。靠右的一个,像是个道士,乌发飘逸,穿一身靛青衣袍。而正对着缎寞离的,是一个穿土布斗篷的盲者,他微笑着,背上负着把长剑。
缎寞离上下打量着盲者,眉宇间难得有些迟疑,“…你说我和你颇有渊源…”盲者点点头,“千年前的因果。”
疏云楼的老板爷不知为何今日对这盲者十分宽怀。平日里要换了别人和他如此神棍,他早就两把菜刀钉出去了。只见他的神色几番变化,手上的笔也停了一瞬。
顺着那吸饱墨汁的笔往下看,缎老板似乎也不是在写账本,而是在写奏疏。但奇怪的是,他又不是朝廷官员。再往奏疏表头看去,那上面隐约写着,“奏十殿转轮王…”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等之事,你…”而就在缎寞离开口拧着眉头拒绝之时,更奇之事发生了。那奏疏下面竟突地出了一行字,将缎寞离出口的话截断了。“小离,罗先生是贵客,此番是吾让他同行。”这一行字红红的,御批一般。
缎寞离刚说了一半,就低下头去看那红批,也不管盲者还在听他回话。读完批示,他闭了眼深深吸一口气,恶狠狠说道:“每次都如此,这家伙就不能提前说嘛!?”说着大笔一挥,在奏疏上很是无法无天的写了一句,“小爷知道了。”接着转过头去,很是不耐对盲者说:“你…先生,可以同行。”
等到这时穆肃才跨了过去。
他神色不变的穿过这三个怪客,直直走到缎寞离的面前。他站定,然后倾过身子对缎寞离一字一顿地说:“你该记得我的脸,无救谷。”就在这一瞬间,缎寞离手旁的算珠不知为何突然到了最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缎大老板爷慢慢抬起头来,左手拿着算盘一晃,算是清了盘,眼睛瞟上来看着穆肃,嘴里毫不客气。“无救谷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这时候庄莘也走了上来,缎寞离歪头看了看他,好像有些奇怪的样子。却见庄莘把扇子往柜台上一搁,燕形吊坠在下面晃荡着,这一瞬之后缎寞离的眼睛又转回账本上,眼神却变了。但仍是扬着眉毛,不耐烦道:“那是我们的事,就算拿出这扇子,也是不行。”
庄莘又往前挤了一步,一只手伸到柜台上,对着缎寞离一杵下巴,眯着眼咧嘴一笑:“缎大老板爷,你好歹让我们死得明白啊。”缎寞离放下了手中的笔,拍了拍手,看了庄莘一眼,眉毛拧得更紧:“无救谷灵脉有异,我等要去引镇龙气。”这回答山里雾里,胜似没答。
而穆肃却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没等庄莘开口,他就当真像个木头人一样地,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无救谷”三个字。大有缎寞离不答应,他就用这三个字把这家店填平的势头。
而缎寞离听了,回过身来,眯眼看着穆肃,轻轻磨了一下牙。眼看着就又要射出两把菜刀,把穆肃和庄莘钉在门口的酒旗旗杆上当摆设。
就在两把菜刀将发未发之际,那个饕餮客靠近了缎寞离。他伸了个懒腰,把胳臂往缎寞离脖子上一勾,就坐到了柜台上。“老缎,他们身上有龙气,虽然时日久了,但还是有些用处。再说我们一齐出手,带两个拖油瓶也算不得什么。”
他说到这里,经不住打了大哈欠,有些泪眼婆娑,正好又睁了睁眼睛,就只见缎寞离满眼嫌弃地看着他这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穆肃两人听着,瞳孔不经一缩。本来只是追查刺客下落,但现下居然牵扯到了稳国固本的龙气。而听那饕餮客言谈间,似乎还涉及他二人。
以…及,他们的前世。
“行嘞,”说着那饕餮客转过手来,勾住庄莘的脖子,接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仍是带着一双模糊的泪眼,他指了指南洛侯,然后贴近了对方的耳朵轻轻说道:“看在你弟老请我吃饭的份上帮你一次。”
庄莘听了眼神猛然一冷,却又在下一瞬放开了,他笑嘻嘻地看着对方:“别弄错了老霍,是我请的你。”
那饕餮客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他也不理穆肃,只猛地从柜台上跳了下来,往门口走去。他迎着从屋外射过来的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庄莘,突然间就又笑了。
他嘴巴一咧,一对尖锐虎牙在阳光发出一阵寒光。这怪客用舌头舔舔自己的牙尖,才又缓缓地冲庄莘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吾名霍迟。鼻子一向很灵,尤其是对请我吃过饭的人。”
就在这时,那在右侧道士却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往门外望了去。
而缎寞离也抬起头,啧了一声。“没想到他速度竟这样快。”那道士回过头来,他朝缎寞离拱了拱手:“老缎,看来我家大师弟实在是太能闹腾了。前辈就交给你了,寒某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在场众人反映,就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抽了一把墩布。他把墩布抛在空中,不知是不是随手施了什么咒法,那墩布竟浮在空中不动,而这人则极为潇洒地一甩头,跳上墩布,御墩布绝尘而去。
一系列动作做得刚柔并济,再配他一张帅脸,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但缎大老板却看得握断了手里的笔。他一双重睑的眼,冷冷翻出压在奏疏底下的账本,喃喃地念叨:“以为墩布不要钱么。呵呵。”遂而在账本上大笔一挥,寒隽赊墩布一个,劳力再加两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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