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街道行人如织,闹市熙攘,一眼望不尽路边热闹的繁华。
宝照的马车缓慢行于大道之中。
为避免车速过快惊扰乘坐的贵人,车夫一路控制马匹奔跑的速度,竭力将马车产生的颠簸减少至最低。
抵达姬府,车夫勒绳吁马,已是午后的时间点。
沈妙仪在车厢之中被迫坐在姬元煦的腿上。
下车回夫妻二人的应愿居时,也被他一路强硬地牵住手。
宝照在他二人之后下车。
她和去大理寺一样,由先下车的霍暻牵住她手,将她从马车上护下来。
微风轻轻掀动衣袍,仆人的薄肌轮廓深深裹藏在姬府婢女的青衫之下,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轻慢起伏。
宝照全身心地观察她的仆人,一时忘记看路。
迈过姬府大门的八级台阶时没有抬脚,差点被门槛绊倒。
好在有反应灵敏的仆人揽住她腰,替她稳住身形:“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宝照没有对他说出心里交织翻滚的想法。
“没什么,先进去吧。”
短短半月间,姬府春色如蔓草攀腾般旺盛。
正门往如意居走的道路上,藤花架爬满艳丽的紫色花朵,大的如婴儿拳头般耀眼,小的嵌在木架与叶片的罅隙中,像在故意与人躲迷藏。
絮絮被乱花眯眼。
路上走走停停,踮着脚尖去摘花。
光影透过长廊漏进来,落在宝照心不在焉的眉眼上。
她无暇欣赏这样的景色。
连霍暻提醒,让她注意脚下的声音都没听见。
关心小姐的仆人似乎害怕她会再像刚才一样,不小心被台阶、门槛或者是道路上凸起的一小块石子绊倒,全程牵着她的手,一路未松。
直到回到如意居。
霍暻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极其缓慢地将小姐的手松开。
过长时间的牵握,他的体温完全布满小姐整个手心。
不知不觉中习惯他触碰的宝照早已习以为常。
平心而论,霍暻的手修长干净,每次碰她时都会仔细清洗干净。
任他在工作中牵一牵也没什么,毕竟照料她是他的工作职责。在工作过程中,有些无法避避免的必要肢体触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宝照有时还会觉得,被霍暻轻轻牵住手的感觉还挺好的。
再者,她此时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霍暻身体上的其他地方。
她逐渐信赖的贴身婢女可能是个男子。
这比有人一直在监视她的想法还要更为不可置信。
宝照想将这离谱的念头一径从脑子里甩掉。
她越刻意地不去想,这念头却愈发根深蒂固。
不仅练字时走神接连写错字,作画时也上错颜色,绘出一张不知所云的抽象作品,就连丧身在别院火灾的那位东苑老嬷嬷,也被宝照暂时抛在脑后。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到夜里入睡时辰,宝照居然还做了相关的梦。
在梦境里。
宝照看到霍暻爬上她的床,与她亲密地同床共枕。
对此,宝照第一反应不是将他从自己的床榻上踢下去,而是急于先求证他性别。
双手往他胸前摸索而去,却怎么也摸不到门道解开他衣襟。
好在梦里的霍暻和现实生活中一样贴心。
他好心地主动解开胸前的衣服,引着她作乱的手越过松散的领口,予取予求地触碰上他肌肤。
梦里的宝照变得大胆起来。
白日里她仅是简单捏一下,现在却全凭自己的好奇心驱使,顺着仆人胸肌的边界轮廓线慢慢地抚弄,试图在脑海里描摹出一个具体的印象。
她来来回回抚弄了个够,总算尽兴后,又生出几分狭弄的心思。
伸手手指,微微使力捏住弹性充沛的顶端,用指尖在上面引出一弯小小的月牙儿红印。
宝照还没来得及欣赏那点由她亲手创作出来月牙红印。
手心下软绵绵的肌肉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切换成硬邦邦的形态。
宝照甚至还听到轻轻一声轻轻的、若有似无的闷哼声。
像是霍暻的声音。
但又不太像。
这道声线更加低沉喑哑。
像砂砾般从宝照敏感的耳廓上滚过,肌肤泛起一阵热。
梦境里的人反应也会是如此真实的吗?
宝照略有忐忑地想要收回手。
殊不知她探手进去容易,想要再收手却是不能了。
另有一双大手牢牢按住她手腕,不允许她占完便宜后轻松离开。
宝照懵懵懂懂地抬眼。
床帐内的光影半明半暗,霍暻的肌肤如苍白初雪,唇色却红艳如血,像一只久未见天日的漂亮男鬼。
就连脖子上坚硬突出的喉结,也因为一粒浅褐色小痣的点缀,变得尤为精致。
宝照艰难地将意识从眼前过分出众的男色中脱离出来。
紧接着,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等等……喉结?
宝照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朝身畔之人靠近,努力睁大眼睛。
入目却是大亮的天光。
宝照于梦中惊醒。
而她的身畔,空无一人。
许是受梦境内容的影响。
早上宝照起来的时候,白皙的面颊上还带着两团淡淡的绯色。
絮絮看见吓一跳,以为宝照夜里入睡吹风发起热。
直到宝照自己用手背试探额间温度,表示自己的体温一切正常,絮絮方舒一口气:“奴还以为小姐您生病了呢。”
宝照不知该如何进行描述。
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与霍暻长着一模一样面容的漂亮男性躺在她床上,她还用手扒开他衣衫,轻薄于他?
排除生病发病导致的脸红,絮絮推想宝照应是昨天夜里睡觉被闷到了。
“现在气温升高,小姐的床榻褥子未更换,夜里才会睡不舒服,今夜我就和霍暻姐姐说一声,让他给小姐您换新的轻薄衾被。”
柔和的春雨期一过,晴朗的天气增多,气温升高,宝照身上紫色的襦裙也随之换成更为舒适的纱布料子。
但是气温升高的话,人做的怪梦也会跟着变多吗?
宝照听着絮絮的话,又回到昨夜的梦境。
到底是霍暻姐姐,还是霍暻哥哥。
若霍暻果真欺骗背叛她……
宝照缓缓攥紧臂弯上的披帛。
做梦是个人主观意识的想象叠加,没有旁人观看与社会道德的外在约束,宝照可以为所欲为。
然在现实生活中,宝照是遵从礼法规矩的优雅小姐,不可能如梦里一般直接做出扒人衣服的事情。
宝照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恢复正常。
但梦境残存的影响比她预料中的要大上许多。
在霍暻低头替她净手的过程中。
她全程盯着他的脖子,捏着帕子的手直接伸出去——
除了光滑温热的肌肤,宝照什么都没有摸到。
没有喉结。
也没有喉结上惑人心智的褐色小痣。
心里不知为何,竟生出点、空落落又闷乎乎的、不知所然的失望情绪。
以至于宝照忘记,她的手还放在她亲自买下的仆人颈间。
絮絮第一次看到如此状态的宝照。
从早上起床开始,宝照小姐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用手背试探体温的简单方法本就粗糙,达不到精细的效果。絮絮不由得担忧起来:“要不奴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看看,若是真的发热,耽误治疗可就不好了。”
护好宝照小姐的身体健康,是她们的主要职责,若是宝照小姐真的出什么问题,作为下人的他们也逃脱不了责罚。
回过神来的宝照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行为。
她立马叫住想去寻人的絮絮,短时间内却没能给自己编造出一个掩饰用的合理借口。
霍暻看出小姐的为难,霍暻看出小姐的为难,周全地替小姐解围:“奴还以为,小姐是要将这方帕子赠予奴。”
仆人的语调柔和,掌心轻轻慢慢地拢住小姐长削的指尖。
似乎是担心会伤害到珍贵的小姐,仆人用的力气很小,只是虚虚地拢住。
无论外表,还是行为,霍暻总是和善且温顺的。
即便他的身量高挑,身材也比寻常女子高大,面对宝照时,他却总是没有丝毫攻击力的。
宝照忽而觉得自己充斥脑海一夜的猜疑毫无根据与理由。
仆人拢住小姐的力道温柔无害。
像是一把奇巧的枷锁。
又像一个甜蜜的陷阱。
宝照不知不觉地被吸引,慢慢靠近,她尚察觉不到危险,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枷锁缚住,缓缓沉落陷阱之中。
那方绣着她名字的软帕,彻底归霍暻所有。
——
从大理寺归来之后多日,沈妙仪都未再来过如意居。
香香乐见如此。
她希望靠近宝照小姐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絮絮却忍不住向宝照传达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
“奴听说,少公子和少夫人一起回来的那天,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争执,屋子里的灯一直亮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灭。还有那日起夜的小丫鬟说,半夜里听到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响,猜测许是两人在吵架过程中,一不小心失手摔了东西。”
宝照不关心长兄和沈妙仪摔坏什么。
左右母亲库房里锁着许多积灰的瓷器,倘若有什么花瓶、瓷碟碎掉,从库房里挑出崭新的重新摆上便是。
她关心的是沈妙仪的情况。
早前惊马事件后,长兄带着沈妙仪回应愿居,从宝照身边路过时,她就看到沈妙仪手腕上的两圈红痕。
宝照记得清楚,沈妙仪同自己出府之前,手腕上并没有痕迹。
在那之后,接触过沈妙仪的就只剩下长兄一个。
也就是说,是长兄力气过大,一不小心伤到沈妙仪。
宝照相信长兄的为人,但絮絮口中又说得那么严重,两人还在争吵过程中摔了东西,可见吵架的程度之热烈。
旁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若婚后的长兄真的性情大变,脾气上头一时无法控制住自己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宝照尊重长兄处事的自由,但也不允许长兄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尤其沈妙仪是长兄才刚过门的新婚妻子,长兄在婚内欺负沈妙仪,更是不可原谅的家暴罪行。
宝照作为长兄的幼妹,有义务拨乱反正,提醒长兄,让长兄回头是岸,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走愈远,最后名声毁于一旦,再无回头的改邪归正之路。
再说,那日沈妙仪出府,也有部分是她的原因。
若是她不允许沈妙仪同行,那沈妙仪也不会遇上那匹惊马。
宝照忧心忡忡地往应愿居而去。
姬元煦喜净。
他讨厌吵闹的环境,应愿居里的服侍的下人也遵从主子的喜好,干活时轻手轻脚,交谈时温声细语。
宝照从石板路上走过,只能听到她和霍暻的脚步声。
上值的长兄不在,沈妙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听下人禀告宝照过来,她还以为宝照是来找姬元煦的,磕绊着声和宝照说姬元煦已出门,宝照的事情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告诉她,待姬元煦回府后她再转告。
沈妙仪担心宝照会因为自己结巴的病症而质疑自己的转述不完整,向宝照保证:“你、你放心,我、我一定,将事、事情、原原本本,全、全部、转告他。”
宝照摇头,对沈妙仪道:“我是来找你的。”
她扶住沈妙仪双肩,上下打量,发现沈妙仪的状态果然不怎么好。
沈妙仪似乎是很多天没有能够睡上一场好觉,黑眼圈挂在脸上,精神萎靡,站起来时两条掩在裙摆后的腿都在颤颤巍巍地打着颤。
宝照语气严肃:“我听说那日从大理寺回来之后,你和长兄起了非常严重的争执?”
沈妙仪不解。
她和姬元煦有争执吗?好像没有吧?
那日从大理寺回来的时候,她确实察觉到姬元煦在生气,于是尝试安抚他,将自己为何跟随宝照出府,又为何遇上季连,同季连又交谈些什么,全都事无巨细地同他说清楚。
她向姬元煦强调,她与他如今是夫与妻的关系,不希望与他互生嫌隙与误会。
沈妙仪天生结巴,再加上当时顶着姬元煦生气的视线,她处于过度紧张的情绪中,说话的语速更慢,音量也更小,只如蚊蝇般大。
她本以为姬元煦会没有耐心听,却不想她一番话说完,他的气居然就全消了。
虽然姬元煦的面色依旧冷冰冰,但至少再没有那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
沈妙仪疑惑。
这样的情况,应该……算不上是争执吧?
宝照试图唤醒沈妙仪的记忆。
她将絮絮告知自己的话一一复述出来:“絮絮听到应愿居里的下人说,那天夜里你和长兄房间的灯火彻夜未眠,还有起夜的小丫鬟说半夜听到屋里传出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妙仪眼神懵懵懂懂。
听完宝照的话,她随即想起来什么,脸色“蹭”一下红个透顶。
沈妙仪与姬元煦虽成婚只有三个月,但也是三书六聘下媒的正经婚事,自然夫妻间该做的事情都已全部做过。
那日她也不知道姬元煦怎么回事,直接在窗前就……
虽然说窗户关着,但偶尔还是有小丫鬟会从旁边经过,她紧绷着一根弦,本以为一次就会结束,不想姬元煦下午直接告假,就这么地一直到第二天天明……
宝照虽年纪稍长沈妙仪,但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且房中事太过私密,沈妙仪不能直接说与宝照听,只能让宝照放心:“我、我们,真、真的、没有、吵架。”
宝照担心沈妙仪是在顾忌她与长兄之间的亲缘关系而有所顾忌。
“真的吗?若是长兄打你或言语上侮辱你,你一定要同我说。我虽无法直接管教他,但我会去找母亲父亲,不会让你在府上受委屈。”
沈妙仪为让宝照相信,难得地主动维护起姬元煦,替他说好话:“是、是真的,他、他没有、欺、欺负我。”
沈妙仪在心底默默说服自己。
虽然姬元煦是性子冷点、性格臭点、说话难听点,但除去桩桩件件的缺点,至少他和宝照一样,都是好人。
宝照仍旧半信半疑。
她注意到沈妙仪微红的虎口。
女孩子家的肌肤白皙柔嫩,一不小心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痕迹。
但虎口的位置特殊,寻常不会轻易碰到,除非是用手抓握什么大东西,才会不小心伤到。
小弓还没修补好,宝照现在用长兄的旧弓练习时,虎口偶尔会被摩擦到。
沈妙仪眼下虎口的情况和宝照练箭时的摩擦伤很像。
但沈妙仪根本不会射箭,虎口上的红痕又是从何而来?
宝照捉住沈妙仪的双手,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皱起眉:“长兄是不是强硬逼迫你去练习射箭了?”
沈妙仪:“啊?”
意识到宝照指的是什么之后,沈妙仪本就红透的脸颊更加烫人。
姬元煦总有千奇百怪的花招,昨天夜里他结束时,帮她用帕子来来回回地擦拭干净。
那时她虽觉得有点疼,但好在是没有变红的,不知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就……
但虎口的位置不如脖颈上显眼,她就没有多作遮掩,不想正好被宝照瞧见。
宝照观察着沈妙仪的神色,眨眨眼。
看来沈妙仪的虎口不是因为射箭而伤到的?
求知**强烈的小姐看向她已经完全信任的仆人,问:“除了射箭,还有什么运动会磨伤虎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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