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嵌卷进顾闻舟的被子里,顾闻舟的被窝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那是他使用的沐浴露和须后水的味道,再仔细地闻,还可以闻到一种沉稳的木质香气,像是秋日里的暖阳,让人感到安心与温暖。
周嵌仰头,大概扫了一眼顾闻舟的房间,和周嵌心里想象的一样,顾闻舟这人有洁癖,所以房间一定是整齐又干净的。
书桌旁的书架上放着各种数学物理竞赛书籍,意外的,还有很多文学小说,以及放了很多飞机模型。
周嵌用气音小声说:“你干嘛呢——”
顾闻舟淡淡道:“没干嘛,睡你的觉。”
周嵌说:“你开着灯,我睡不着。”
顾闻舟:“睡不着用被子把头蒙上!”
周嵌:“.......”
周嵌把头缩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嫌闷,又出来了。
周嵌抻着脖子:“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
顾闻舟拿着手机好像还拍了两张照片,回头:“和你没关系,你睡你的。”
“……”
安静了。
安静了三秒钟,顾闻舟刚回过头准备继续——
“你是在写试卷?”
“……”
“这么用功的吗?”
顾闻舟咬着牙,强忍着自己不从床上把周嵌揪出去的愿望。
世界再次安静。
几分钟后,顾闻舟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子,顾闻舟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周嵌的头发。
“作文?”周嵌已经光着脚走到了顾闻舟的身边,看着桌上的东西,嘴里嘟囔着说。
她刚说完,顾闻舟就把桌上的作文本给合上,收了起来,藏到身子背后。
醉昏昏的周嵌看到顾闻舟这副掩饰躲藏的模样,瞬间又来了劲,扑腾着就要去抢,“你躲什么呀?!不会是在给别人写情书吧!”
顾闻舟将作文本举得老高,周嵌怎么拿也拿不到,她试了几次,就被顾闻舟一脸得意欠揍的表情给惹怒了。
她双手搭在顾闻舟肩上,然后手臂用力,一跳,就又挂到了顾闻舟的身上,周嵌双腿缠着顾闻舟,呼哧呼哧,浑身酒气地说:“给我!快给我看看——!不给我我就咬你了!”
顾闻舟:“………………”
他看了一会挂在自己身上的周嵌,最后无奈一叹,开了灯,然后坐到床上,把挂在他身上的周嵌也扯下来坐到床上。
周嵌在这个途中,抢走了顾闻舟的作文本,顾闻舟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你喝那么多酒了。”他看着低头认真看作文的周嵌,忍不住说。
周嵌没有理他,微微皱眉,低头看得很仔细,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顾闻舟看着安静的周嵌,她看东西的时候通常都很专心认真,此刻长发披散,为了不挡着视线,头发被她别移在耳后。
顾闻舟看了一会,移开目光,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景,实话实说:“是我自己主动找老林让他帮我补补语文的,他就让我每三天给他交一篇作文过去,今天是截止日期,我必须得在十二点之前拍照片给他发过去。”
周嵌闻声抬头,看着顾闻舟侧身在窗边,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吹进来的空气里还有股湿润的泥土味道,周嵌笑了下:“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有上进心?”
顾闻舟靠在窗台上慵懒地笑,“那可不,总不能落下我年级第一的同桌太多。”
周嵌看着顾闻舟,问他:“你的目标大学是什么?”
窗外雨势如丝如线,细腻柔软,让人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朦胧自然。
周嵌好像还是头一次和顾闻舟讨论这么一本正经的话题,就像是最自然的老朋友一样。
顾闻舟抱着手臂,垂眼看她,静得沉默。
“也对。”周嵌也不在意顾闻舟的避而不答,笑笑,点点头,说:“事以密成,不说出来才能够成功。”
顾闻舟问她:“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啊。”周嵌一点也没掩饰,“我考清华大学。”
“什么专业?”
“人文社会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专业。”
顾闻舟笑了,“和你父亲一样?”
“嗯。”周嵌很坦然地看着顾闻舟,“也和很多的政治家一样,比如我们的主席先生。”
顾闻舟静默地看了周嵌一会,然后说:“真的要决定从政?”
风吹着,周嵌所有的酒都醒了,她说:“现在也就是想想,做决定什么的,等到大学再说吧。”
顾闻舟盯着她哂笑,胳膊搭在胸前,“我还以为你父亲的事情会影响到你。”
风轻轻拂过周嵌乌黑长直的头发,将她的长发轻轻挑起,轻轻柔柔地缠绕在肩膀上,那个醉酒发疯的周嵌,因为看到了顾闻舟少见的这一面而彻底消失,周嵌笑了,笑的温柔,只剩下婉约恬静,还有一丝不易显现的柔情。
她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话题似乎终结了,顾闻舟一直没再说话。
周嵌又低头对着顾闻舟的作文自顾自地琢磨起来,相比内容,周嵌更惊讶的是顾闻舟的字,都说字如其人,周嵌本来还以为顾闻舟的字会是龙飞凤舞,狂傲不羁的那种。
但其实不是,顾闻舟的字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字迹工整,线条清晰,笔力劲挺,笔画刚健有力,每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深刻稳健的感觉。
这样的字迹让周嵌想起来顾茂学的字,顾茂学的书房里有挂他的书法,周嵌进去看过,这父子二人的字是真像,只是顾茂学相比较于顾闻舟来说,更精通书法,书写更加行云流水,流畅自然,但本质是一样的。
她正思考着,耳边又传来一句:
“那我也考清华吧。”
周嵌的手一顿,微微抬起头,“啊?”
顾闻舟没看周嵌,看着窗外,半开玩笑地说:“你别想多了,我就是不想输给你。”
他说完还是看着窗户外,不肯和周嵌对视,又补了一句,“你敢嘲笑我我就把你拎出去。”
周嵌不太理解:“不想输给我?我们之间有过竞争关系吗?我们之间的成绩好像都不是一个赛道的吧?”
周嵌看着顾闻舟越来越红的脖子和耳朵,觉得这男人太傲娇太禁不起逗,她嘴角咧开,手放在下巴上,佯装思考状,“我每次都是年级第一,你排名是多少来着?啊——想不出来,我好像没太关注,哈哈哈——”
周嵌的笑声被顾闻舟转过身来的动静打断,她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看着顾闻舟,说:“你干嘛?你要敢对我无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顾叔叔,我如果要走自己会走,你敢拎我你就完蛋了。”
顾闻舟只看了周嵌几眼,然后就没再继续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他一时间对自己手掌的掌纹产生了无限兴趣,什么也没说,就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周嵌觉得顾闻舟好像真的还挺在意这个事情的,他居然真的在拿自己和她比较,这让周嵌有些吃惊,她还以为顾少爷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个性,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说:“你现在的成绩距离差不多清华还有一点距离额。”
顾闻舟似是无所谓地冒了一声:“有距离就继续努力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嵌:“所以你就找老林帮你?”
顾闻舟没说话,右手食指在顺着线画自己左手的掌纹。
周嵌帮他分析道:“就据我所知,班里有很多人找老林辅导吧,而且老林这个人是有些随性在身上的,我觉得他的教学方法不是很适合你。”
顾闻舟继续画手。
周嵌问:“你为什么不虚心请教请教你的同桌呢?按理来说她应该最能够帮到你吧,而且以你对她的了解来说,人家应该也不可能拒绝。”
顾闻舟画掌纹的手总算停了,他淡淡地说:“她每天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顾闻舟还是继续低头画手,这样的沉默让他有些难熬,他忽然想到,她以前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帮助过自己的同桌,那个总是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男生。
她是不是,对每一个同桌,都是这么的乐于助人?
正想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大白腿,头顶传来周嵌的声音:“起来。”
顾闻舟看了周嵌两秒,起身给她让位置,周嵌坐到顾闻舟的书桌面前,她拿起一支笔,开始在顾闻舟的作文上评改。
“我认为你选择写议论文是比较正确的选择,符合你的个性。”
顾闻舟很想问是什么个性,但忍了忍,还是没打断她。
“这篇文章,从整体大结构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结构严谨,层次清晰,?逻辑严密。?开头能够迅速引入主题,?结尾也总结得当,能做到这点,及格分肯定是有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毛病,首当其冲的就是语言方面,议论文最要紧的就是语言应当精粹简练,要言不烦,切莫又多又滥,我给你画出来的这几个都是要删掉的,没必要重复说那么多次。
其次就是论证方法,举例论证的举例太过滥俗,毫无新意可言,这样是拿不到高分的,让你说抓住机遇,你就说凡尔纳巧抓住机遇在大仲马的引领之下走上文学之路,a市统考所有第四档的作文有至少一千人都会拿这个例子出来写,这个主要还是积累的问题,后天上学我把我写的作文集选给你看看。
再就是创新和深度的问题.......”
很多很多年后,顾闻舟都能想起那天的画面。
夜深人静,一栋小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场柔情的细雨里,穿着睡衣短裤的姑娘,披散着头发,坐在他的书桌前,拿着一支水笔,面色认真地评改着他的作文,她语句清晰,可顾闻舟却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周嵌正认真讲着,就注意到身边的顾闻舟一直没什么动静,她抬头看他,正巧顾闻舟也在看她。
对视的那一瞬间,周嵌看见顾闻舟那双漆黑的眸子被灯光反射,仿佛像是点亮了一盏灯,温暖而炽热,柔和而舒缓,他的眼神中明显透露着倾慕和欣赏,犹如一池秋水,深情而澄澈,令人不忍目视。
周嵌撇过头去,盯着作文纸看。
周嵌这下是真的完完全全从醉酒里清醒过来了,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是真的疯了,才会大半夜地跑到顾闻舟的房间里来给他讲作文。
顾闻舟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速眨了眨眼,恢复了自然的神态。
他注意到周嵌刚才的动作,有点紧张,有点胆怯,下意识就想探头去看看周嵌的表情,可她头低得很深,他看不到。
气氛停滞了大概十秒。
“啪!”
周嵌将笔放到桌上,然后从椅子上起身,顾闻舟一直微微弯腰的身子也站直。
周嵌抬头看着顾闻舟,顾闻舟也低头看她,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凉风吹进来,顾闻舟沾着一点湿润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也展现出一种不羁的魅力。
他看着她,安静地等待她说话,他知道她现在有话要说。
周嵌看着这样的顾闻舟,觉得一切都乱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一直都,很不喜欢去承受异性在她面前流露出真挚又胆怯的爱意,越真挚,就越无奈,越胆怯,就越残忍,尤其还是顾闻舟这样的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导致现在局面不由她掌控了,她得把局面拉回来。
足足二十秒的时间,周嵌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最后,她让自己眼神凌厉起来,淡淡地说了声:
“既然这么不专心,那就没必要继续了,你还是去找老林吧,我帮不了你。”
顾闻舟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周嵌没给他这个机会。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周嵌躲避着顾闻舟的目光,没有再等他说什么,转过身,快速离开了顾闻舟的房间。
顾闻舟看着被关上了房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都没有动。
周嵌回到房间,紧锁房间,在门后站了一会,然后上床,她把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上梢头,黑夜的寂静里,又多了一对思绪翻涌,辗转反侧,衾被难眠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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