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素韵拿着密报仔细看完，看到常熹两人死在押解回京途中，不免冷笑。她不在乎幕后是谁，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罢了。
“我要进宫，去备车马。”芳妈妈跟在白鳞侯身边二十多年，虞素韵两姊妹是她看着长大的，听到她要进宫，忙去安排，又提醒道：“时辰有些晚了，要是谈的事多，怕是回不来。”
“无碍，去备。”她有公主之名在身，又是女娘，宿在太后宫中也没什么。她这样想，三娘却有些难受，在京里这些天她哪能看不出来，太后与虞素韵如今正是亲近时，与虞素韵闲谈时得知，虞素韵有时候在太后面前僭越，太后都很是包容。
她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就算是乱想也不会有结果，虞素韵与太后所谋之事，她连听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参与其中。可她感觉虞素韵站得越高，就离她越远。她害怕终有一天再也不能陪在虞素韵身旁，又害怕那一天或许并不是太远了。
“身子不舒服？”虞素韵在更衣，偶然看到三娘在一旁愣愣站着，平日都不让丫头们上手，今日就在一旁发呆，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没有，你晚上可回？”三娘还是不甘心，问了出来。
“宫门没关就回，关了就不回，你早些歇息，不必等我。”虞素韵满心要谈的事，嘱咐完就走了。
三娘站在门口目送她，马车都没影了也没转身，虞栩睢扒在门边对外看，感叹：“三娘，你这样好像送郎君上朝的娘子，我娘就是个大傻子，都不知道从马车里回头看看你。你就不要对她太好，不如过段时日你我一起回鹤尾，让她知道知道有你没你的不同。”
被孩子戳破心思，三娘很羞愧，刚要说话，又见白鳞侯过来，赶忙行礼。白鳞侯执起她的手：“这些日子都在忙，也是把你乏着了，明日让雅脩陪你好好逛逛西京城。她要是不听话，她老娘我还打得动她。”
三娘满心感动，心里又泛起无限哀愁，她多想和虞素韵做夫妻，名正言顺和虞家人成为一家。可这终究是妄想，就是私情，她也不能得虞素韵半点垂怜。
虞素韵相信太后也知道常熹的事了，她来不是谈这件事，而是谈凉州獠蛮的事，若不把他们阻隔在凉州边境，任他们与土泊泥獠蛮钩缠，将来凉州守不住，剑南道就危矣。
这两日她时时揣摩裴绥昭的那句话，羁縻之策久远有之，但还没有过蛮人治蛮，虽说那些獠蛮少通人性，其中也有受教化通礼数的，能通商大概也能做官？
不论是前朝还是荆朝都是设州立县派朝廷官员去管，以往都没有管好过，越管越乱。如今细想蛮人治蛮，越想越妙。治得好，她这个选人上去的人有功，得人心；治不好，她这个为民做主的就要割人头，平息民怨。
她来谈的事有两点，一是镇抚物资要朝廷供给，二是獠蛮首领只能她选。答应，她就好好来场威慑，再施恩，争取一举拿下，不说从此太平，也要让剑南道得几十年安宁。
太后没给答复，这在虞素韵意料之中，这事不可能即时谈妥，还得和朝臣去拉扯。
“常熹的事，孤已令大理寺彻查，必会给你个交代。”
虞素韵应下，这事就此打住。文婉拈起块糕点喂到虞素韵嘴边：“尝尝。”虞素韵迟疑片刻还是张嘴吃下：“味道不错。”
“是酥心糕味道不错，还是孤喂的味道不错？”虞素韵以为自个喝了青汁酿，不然怎么看到太后眼里眼波流转的一抹风情？她赶紧将想法甩出脑子：“时辰不早，臣该走了。”
“还早，陪孤说说话。自打美菁出宫，我这里就日渐冷清了，就盼着个人来说说话。说到美菁，雅脩把云散教得真好，出类拔萃，灿若星辰。”
这是极高的赞赏，虞素韵本不想再聊，但有人夸她的孩子，那她可以多说几句。
三娘等到三更过也不见人回，就知道不会回了，早就知道不会回了，是她非要自我折磨。
“我就说我娘不会回了，三娘非不听。”虞栩睢拿着小枕头过来往床上爬，三娘揪住她：“你做什么？”
“我娘不回来陪你，我陪你。睡吧三娘，明日让娘带我们逛西京。她要回来得早，咱俩都拿屁股对她，不理她。”
三娘被小孩哄得眼眶发红，轻掐栩儿的脸：“有你这么个活宝，真是想伤心也难。”栩儿拥住她嘿嘿嘿地笑：“伤啥心，要是难过，就在心里骂她两声狗东西。”
三娘瞬时捂住她的嘴：“你个痴儿，那是你娘，也是这样骂得的？罢了，睡罢。”她怕再不睡，栩儿又语出惊人。
这几日裴绥昭有点头疼，不是生理上的疼，是不知道拿虞霁初怎么办。自从虞素宁偶然说漏嘴，说出裴绥昭要在雁归山那建新屋的事，虞霁初就开始生裴绥昭的气。“罪魁祸首”以要盯着雁归观建造为由天天早出晚归，受苦的只有她。
一开始还看不出来，具体表现为明明看到她了，都要走到跟前了，非得梗着脖子看向别处假装没见看她。
还有就是装傻充愣不接话，这点弄得裴绥昭想打她几下，这样不沟通，事情都堵在一起动不了。还过不过了？
“石灰岩矿，蜂蜡，牙粉配方，一样都没见着，是不是准备歇息一阵？”裴绥昭也不好对老板发大脾气，只能稍微阴阳怪气，希望这人及时醒悟。
虞霁初拿出两张纸递过去，也不吭声。三张配方，一张以鸡舌香为主，一张以薄荷为主，一张以木樨香为主。名字都取好了，鸡舌香就是丁香，取的名就叫鸡舌香，薄荷的叫冰候尉，木樨是桂花，取名叫金桂香。
收了配方，裴绥昭给虞霁初添茶，声音温柔十足：“这样闷声做事不说话最吃亏，傻不傻。不要跟我生气了，我建新屋是迟早的事，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
“住一辈子又何妨？”虞霁初喝了她的茶，开始跟她沟通。
这其实就是个观念问题，贵族养士，官僚养清客会提供居所。古时候也有很多落魄文人被好友接济，携家带口客居在好友家被好友养着都不是稀奇事。但是她不一样啊，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本就没有归属感，住在别人家就一直感觉自己像浮萍。
有所房子就有落地扎根的感觉，把这观点跟虞霁初深入浅出聊了会，裴绥昭又退一步：“又不是说我建了新屋就不来你这了，会来的，也会经常住下。但有所自己的房子在那，心里踏实，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感受。”
“能，我懂了。”虞霁初确实听懂了，她听出裴绥昭对人的疏离感，有自己的房屋，能让裴绥昭感觉到安全。既然都聊到这了，房子也是非建不可，她进一步：“那我能不能去你家住？”
裴绥昭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当然能。还有，我的房屋还想请你设计。”她不想弄得太突兀，也是给所有即将用水泥青砖建房的人打个样，虞霁初来设计，肯定就不会丢失此时建筑的美感，实用与美学兼得，她认识的人里，估计只有虞素宁和虞霁初能给出来。
她太喜欢这些古建筑了，水泥玻璃这些东西的出现要融入其中，而不是喧宾夺主，更不是推翻颠覆。
让虞霁初设计这很好取悦了先前不大高兴的人，她话开始多起来。两人说到水泥的事，裴绥昭描绘了一下回转窑：“不着急，我先试验配方，回转窑不着急。”现在急的其实是石灰岩矿，要是找不着，也可以生产，但百姓用不起，只有她们手里控制着矿，才能实现大规模生产。
一鼓作气，虞霁初说想看裴绥昭选的地方。两人出门时还落着小雨，春雨贵如油，浇出大地生机，街上行人举着油纸伞脚步匆匆，哪里都很热闹。
到雁归山下时雨已停了，天空有彩虹出现，不远处的溪水里有几只鸟儿驻足，早樱绽放，淡紫色的报春使者来报春来到，金黄的迎春一簇簇缀在山野间，微风拂过，送来一阵木樨清香。
大自然的配色美极了，裴绥昭一时想画画，她轻扯着虞霁初的衣袖指指鸟儿：“我们那诗人写过一句诗，放在此时应景极了。”虞霁初期待地看着她，听到她说：“白鸟盈溪雨霁初。”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色彩斑斓的画作。裴绥昭发自内心的开心，又说道：“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虞霁初，是人间美景。”
虞霁初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怎么能如此不婉转的夸人，又怎么能如此直白的击中人心。她被哄好了，她知道裴绥昭在哄她，她彻底被哄好了，就在此刻，她想抱裴绥昭。知行合一，她抱住了裴绥昭。
“师傅，她们还要抱多久？我想回去看小姑姑了。”空青一脸沮丧，今日本不想出来，但师傅和惠贞去她家找她，让她一起来道观修建的地方，今日动工，她们要开坛祈福。现在结束，她想快些回去。
虞素宁轻捂住她的嘴又马上松开，轻咳一声：“快了快了，多愁善感的人就是这样，动不动抱来抱去。”空青和惠贞同时看向师傅，多愁善感的人喜欢抱来抱去？她们今天才知道。
大家是一块回去的，虞霁初还没正式见过林枕梧，理当前去慰问。林枕梧脑袋受过伤，如今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但她确实会养牛，一直要往牛场跑。裴绥昭跟她好好说过，让她先养伤，每日最多只许在牛场呆两个时辰。
也不知在哪受了什么苦，这一路又是如何才能跟着牛队回到鹤州。这真是上天保佑，差一步也回不来。
虞素宁给林枕梧开了药方也扎过针，说这种情况不能急，要等脑子里的淤血化干净才能再换方诊治。过两日林医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应是能照料得更好。
这次虞霁初带回来许多小麦，给小柳儿做磨牙棒时裴绥昭就琢磨了一下别的点心，烤出来的面包不如她吃过的软乎口感好，但也能吃。今天做出了桃酥，算是一大惊喜，她决定给那些放牛的娃儿送点去。
从西京带回来十九个，一路上又捡了二十三个，回到鹤尾又捡了七个，四十九个女娃娃，在道观没修好前住在租赁的院子里，每天去放牛赚生活费。近二千头牛有了她们加入，如今养得很好。
“孩儿们！好吃的来了！”裴绥昭招呼时感觉自己像个山大王，看着陆陆续续跑过来的小丫头们，在鹤尾养了些时日，不再蓬头垢面满脸菜色，也不再流着鼻涕身上不断添新伤口，如今都是精神小娃了。
不论她们和接下来的后来者将来能走到哪里，这些星星之火都是种子，会有熄灭的，但只要有几点能燎原，那就不负她们的付出。
林枕梧和林空青也在，林空青怕姑姑一整个吞进去呛着，从她手中抢来掰开一小块一小块喂，时不时让她喝口温开水。看得出来林枕梧很喜欢吃桃酥，裴绥昭看得眼眶发热，庆幸今天做得还挺多。
不仅林枕梧喜欢吃，在场的就没不喜欢的，虹看小花吃得快，剩的小半块递给花：“你看我没骗你，跟着她们有衣穿有饭吃，还能吃到这人间美味。你看着，日后我们还能吃到更多好吃的。”
虹算是这帮孩子中的小头领，她一说话，一堆人上来搭话。有人问这样让她们好吃好喝，她们不知要拿什么还，就是卖十次也还不起。虹哈哈笑了几声：“不聪明，只知道拿人买来卖去的说。要我说，这帮善人在做一件经天纬地的事，你我能参与其中，就算是端茶送水，也是极了不起的事。”
白鸟盈溪雨霁初---皮日休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王勃
大家不要随便玩竹子，满手血的教训，我是再也不玩了。
手指还不能正常活动，暂时不能日更，随缘更大家随缘看。
除了主角的感情戏基本都压在下卷了，到时候虞素韵同志可能会被骂渣，感觉写得好慢，好想快点更完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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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白鸟盈溪雨霁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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