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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童话之城

第十四天的清晨,第一道光线刺破苍穹洒向大海的时候,两只信天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们张开双翼飞向了远方的群山。一个小时后,太阳绕过矮小的山坡。伴随着两声高亢的鸟鸣声,大白和小白带领着三匹黑马载着两个骑士和一个大箱子出现在道路尽头的阳光中。

一直等在戴达罗斯庄园门口的仆人一见到二人立马飞奔回庄园报告。

捷克弗里特扔下手中的活儿奔了出去。

焦躁地在花园中踱着步子的艾俄洛斯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仆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着捷克弗里特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捷克弗里特已经将卡妙抱了下来。艾俄洛斯忍不住向他吼了出来:“你去哪里……?”他忽然看到后面的人,“米伊美?”

米伊美向他莞尔一笑,“二管家,好久不见。”

捷克弗里特将卡妙交到他手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除了披风上沾染的尘土和清晨的水气外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米伊美跳下马,向捷克弗里特欠身行礼,“杰克大人……”

捷克弗里特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米伊美,欢迎回来。”

卡妙指挥仆人卸下那个大箱子,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奥路菲呢?这些都是给他的。”

这只箱子里足足装了有十件各种花色的漂亮礼服,做工式样无一不是令人赞叹。

“这是赔给拉斯迪克夫人的。”卡妙对奥路菲说:“我不知道阁下喜欢什么样式,就每一种都做了一件。”他解下披风扔给仆人。

大厅中,众人围着那只箱子,奥路菲每拿出一件都会获得众人的称赞,一时之间他也无法选择。在箱子的最下面,是那件艾薇尔穿过的旧裙子,相必卡妙就是以这件衣服的尺寸去定做的。

“不用选了,这些都是给你的。如果夫人不喜欢,就随你处置。”卡妙说。

“这些太贵重了……”奥路菲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一哄而上抬起箱子向他的房间走去。

大厅内重新安静下来,捷克弗里特正色说:“谈点儿正事吧,接下来去哪里?”

卡妙已经换下他那件风尘仆仆的旅行装,换上一袭宽松舒适的浅蓝色长袍,一枚温润的蓝宝石挂在胸前。他目光中虽略有疲惫,但仍神采奕奕,“都准备好了?”

“船已修好。补给、武器、弹药还有……”捷克弗里特看了一眼坐在壁炉边努力生火的艾俄洛斯一眼,“艾俄洛斯需要的器材和药品都足够长途旅行的。”

卡妙点点头,微微一笑,“很好。那么,明天就启程。”

艾俄洛斯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望向他,“去哪儿?”

卡妙看着捷克弗里特,“童话之城。”

捷克弗里特皱起眉头,“哥本哈根?”

卡妙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能撑过那一关,你愿意放下一切仇恨,与敌人达成和解……你,不会认为我不可能撑下来吧?”卡妙微笑着,看着他那能在欧洲呼风唤雨的大管家脸红了起来。

金斯顿大主教洛克·奥斯本手捧一杯热茶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乳白色的浓雾掺进无边的黑暗中,就像地狱的牢笼一样将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居民禁锢在阴冷和苦闷之中。这个令人不快的夜晚使人生出很多可怕的联想。浓雾蒙住世人的双眼,而那吃人的三头地狱犬正在居高临下地虎视眈眈。

敲门声响了几下。

洛克叹了口气,用力将肥胖的身体从窗口转向室内。但在这个让人不爽的夜晚,他不想做任何工作。因此他早早儿地吩咐下去,他气喘的老毛病又犯了,需要卧床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扰。所以,现在会是什么人在敲门呢?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他并不想让来人进来,不管他是谁。

但是门竟然自己打开了。一个伛偻着腰的瘦修士从打开的大门中走了进来,看到窗边的洛克,露出了他脸上一贯的不怀好意的笑容,“主教大人。”

“莱米·马洛?”洛克张大嘴巴吃惊地望向他,“谁让你进来的?”

来的人是主教的侍从,见习修士莱米·马洛。但洛克不喜欢他。这个满脸奸笑的见习生是刚从神学院毕业的,是马洛勋爵的幼子,作为贵族家的老幺,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继承家业,只能另谋出路,而进入神学院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类人,往往只是把宗教当做出身的跳板和捞取好处的资本,并不是真心侍奉上帝服务世人,因此洛克从心里瞧不起他们。

“啊,主教大人,听说您身体不适,我是特地来探望您的。”莱米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将手中捧着的一碗热糖水放到主教身边的桌子上。

洛克厌恶地看着他,“谢谢,你可以走了。我要开始晚祷了。”

“还有一件事,大人。”莱米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什么事?”洛克觉得他今天晚上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莱米,虽然不讨喜,但至少勤快恭谨,今天晚上他的神态就像换了一个人。

“是关于鸽子。”

“鸽子?”洛克手一抖,茶水洒出来烫到了手。他忙把茶碗放下,“鸽子怎么了?”

“今天晚上看鸽舍的里斯老头儿说,一周前从法国来的那只彩虹鸽不见了,一直没有回来。”

“丢了一只鸽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洛克转过脸去看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一阵阵白雾。

“是没有什么奇怪的。”莱米放肆地盯着主教,“可当我和他去鸽舍查看时,发现它在那儿呢。”

“它在哪儿?”洛克睁大眼睛看着莱米。

“……”莱米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欣赏着主教那张胖脸开始越涨越红,才说:“是啊。而且脚环上还有一封信。”

洛克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信呢?”他问。

“哦,在这里。”莱米拿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笺。

洛克接过来,“你可以出去了,马洛先生。”

但莱米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会是谁的恶作剧呢,大人?”他盯着那封信,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洛克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用肥大的身躯挡住对方好奇的目光。

那是一个只有封漆没有印章的信笺,只有薄薄一张纸。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印章——曼彻斯特家族的印章。

“大人,信上说什么?”莱米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幸灾乐祸的语调,“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大人?”他绕到洛克的一侧,发现主教那张胖脸上满是汗水。他向那张不停抖动的信笺看去,“哟,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史坦德那家伙!”

“史坦德?”

“史坦德·特伦奇。公爵大人身边的那个大块头侍卫。”

洛克打了个寒战。他记得那个家伙,身高足有八英尺以上,站在人前就像巨塔一样。听说他曾经抓着人的两条腿把人撕成了两半。

“他来这里干什么?”而自己竟然不知道!洛克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怕,大人。他是来找我的。”莱米欣赏着主教大人那张颜色精彩的胖脸说。

“找你?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帮我姨妈给我送几件单衣过来,天气很快就热起来了嘛。”

“你姨妈?”主教忽然想到了什么,“先生,您的母亲贵姓?”

“马洛夫人啊。”莱米故意说。

“我指的是他本来的姓氏。”

“克罗克。”

原来如此。“克罗克男爵小姐。”洛克明白了,他早该想到的,曼彻斯特公爵夫人贝瑟芬妮出嫁前就是克罗克男爵的掌上明珠。克罗克家也以盛产美女而闻名。此时的洛克感到自己已经被架到了断头台上,反而镇定下来,“先生,您今天晚上来不只是告诉我这一件小事的吧?”

“哦,我忘了,特伦奇还让我询问您一句——他怕自己来近您太唐突——愿不愿意参加公爵家后天的家宴?公爵夫人怕您有顾虑,因此只有您同意了才会发请柬——她可是非常想见您的。”

洛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大人,公爵殿下说了,您虽然与对岸的天主教徒和詹姆斯二世党人有勾结,”莱米冷笑了两声,“但是毕竟还是英国人,公爵希望您能效忠于真正的君主,不要陷国家于内乱。”他俯下身子,在主教耳边说:“现在能拯救您的,也就是曼彻斯特公爵殿下了。”

“奥罗拉”号放慢速度,缓缓地行驶在北海海面上。在她后面不远处,几只小船飞快地向她靠拢,不一会儿就抵达了船下。在得到允许后,一名修士和他的几名助手抓住软梯攀上了大船。

卡妙在船舱内富丽堂皇的会客室等他。虽然是深夜,但卡妙依然一袭正装,在他一旁,坐着一个一脸苦相的孩子。孩子刚被从睡梦中叫醒,又得知已到荷兰海域,心情十分糟糕。

“辛苦你了,鲁。”卡妙让来人坐下说话。

狄奥·鲁向他欠身行礼,坐在一侧指定的位子上,“接到大人的命令后,咱们的人立即行动,在尼德兰境内一共查到儿子和儿媳或女婿和女儿叫威廉和安妮的穷苦人家一共526家,其中夫妻双方同时出海到南洋一带或不祥海域的威廉和安妮夫妇共有49对,考虑到他们当时的年龄,范围缩小到23对,确定已经死亡的或下落不明的还有9对,但目前这9对还在逐一核对……”

“也就是说,你没有找到爷爷奶奶对吗?”孩子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

“呃,这个,还需要点时间……”

“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活着?”

狄奥欠欠身,“只要是在这个年龄段内的,无论他们的亲人是否健在都在我们的排查范围之内。”

卡妙看了贵鬼一眼,“优先核查家族中有红色头发和这种短眉毛的。”

狄奥也注意到孩子显著的外貌特征,“这种发色和眉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东尼·穆曾经说过他的母亲来自尼德兰北部一带。”

“是。”

“还有,那对夫妇大约是在十年前到达的南洋,他们出海的时间范围应该在十年前到二十年前之间。”

“我明白了。”

“你一定送我走是吗?”孩子的大眼睛盯住卡妙,亮晶晶的似乎贮满了泪水。

卡妙看着他,“你不想知道爷爷奶奶是谁吗?”

孩子扁扁嘴,背过身去,“我要去睡觉。”他跳下座位,跑了出去。

“不用太着急,”卡妙对狄奥说:“一定要仔细核对,无论是生是死,确保找到他真正的亲人。”

捷克弗里特送走狄奥,站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风才回到船舱。水手们都散去了,但会客大厅的灯光依然亮着。他走进客厅,发现卡妙依旧端坐在正中那张大红木椅子上,全身裹在一张紫貂披风中。

“你在等我?”他很肯定地说。

“对。”

“为什么不找人叫我进来?”他皱起眉头看着卡妙有些不正常的脸色,奇怪艾俄洛斯竟然没把他的病人押回卧室。

“你迟早会进来。”

“我来了,你说吧。”

“那得看你想问什么。”

“你不必这样,卡妙。你不用管我内心的疑问,你只要下命令,我都会照办。”

“不。”卡妙回答:“我不想你内心存有疑问,更不想你因此有一丁点儿不适。”

捷克弗里特抿紧嘴唇,平抑下心中的情绪。他走过去坐在卡妙一侧,目光却盯住不远处一株盛开的百合花。“你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卡妙……为什么要去哥本哈根?”

卡妙撩开披风,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盒子递给他,“这个盒子,是个法器。”

他接过盒子,稍加端详,“这是……利伯伯爵装宝珠的那个盒子?”

卡妙点点头,“他说过,这颗宝珠曾在撒加手里待过一段时间,因此这个盒子有可能是撒加打造的。但是据我所知,加隆从未到过太平洋一带,而撒加持有这颗宝珠时也没有回过欧洲或去新世界。”

“会不会是撒加从家中带过去的?”但仔细看过那个盒子后,捷克弗里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你也看出来了,对吗?这个盒子无论是做工还是风格,都是东方的东西,按照我对加隆的了解,他对这种内秀不张扬的东方风格丝毫不感兴趣。”卡妙站起来,踱到那株百合面前,“这个盒子,更有可能是童虎、撒加或是它原本东方的主人的。”

“在这些人中,与七海之王有关的,只有撒加一人。”捷克弗里特分析说:“但是,他不是真正的‘七海之王’啊!”

“一开始我也非常疑惑。”卡妙伸手折断了那支百合,“我有一个假设……”他把脸埋在硕大的花朵里,闭上眼睛,吸吮着它的香气。

捷克弗里特站起来,看向他。

“撒加也是七海之王。”他缓缓地说,犀利的目光从花瓣之间泄露出来,泛着冷冷的光芒。

捷克弗里特皱起眉头,“两个七海之王?”

“他们是流着同样血的双胞胎……此前我们按照撒加的说法,他进入海神殿是因为他和加隆迷惑了海神,但神怎么那么容易被迷惑?但如果一开始他就是七海之王呢?”

“……”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在那段时间里,能够让撒加留下印记的地方,也就只有玫瑰岛和丹麦王宫了。我在玫瑰岛住过一段时间,为了让阿布罗狄忘却他,撒加临走时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几乎都带走了,所以法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哥本哈根。”

“‘玫瑰之瞳’。”捷克弗里特说。

“什么?”

“一颗叫做‘玫瑰之瞳’的宝石。奥伦堡亲王带来的,并将它视若珍宝。”

卡妙皱起眉来,“那他岂不是已经将它带走?”

“不,他将它留在了他的密室里。”

“你怎么知道的?”

捷克弗里特垂下眼皮,“希路达的侍女古尔西夫人告诉我的。一直以来希路达都想与奥伦堡亲王成为合格的夫妻……古尔西不希望撒加整天对着那颗宝石,因此想让我把它带走,我也因此对那颗石头关注过一段时间。”

“‘玫瑰之瞳’……”卡妙品着它的名字,“看来你没有把它带走。”

捷克弗里特越过他走向窗边,“我明白它对于撒加的意义,但我不明白的是他离开时竟然没有带走它。至少在我离开哥本哈根之时它还在那里。”

“看来那时候他已经决定与尘世的一切做个了断。”

捷克弗里特转过身看着他,“你觉得那颗宝石会是法器吗?”

卡妙点点头,“很有可能。”

“你打算怎么办?”

卡妙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你的地方,我听你安排。”

“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不用带人去?”

“希路达不在,哥本哈根处于警戒状态,人去多了反而会引起注意。我对王宫地形熟悉,应该能很快找到它。”

“但是你在丹麦队的通缉令还没有被撤销。”

捷克弗里特冷笑一声。

卡妙沉吟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你?”捷克弗里特看了一眼他执花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这说明他又在发热。

卡妙明白他目光的意思,平静地说:“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好。”捷克弗里特回答。

太阳从海上升起的时候,西方还在紫霭之中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个散发着乳红色光芒的美丽城市。

捷克弗里特朝那边看了一眼,低下头擦拭着闪着冷光的斧刃。他身着一袭银色的猎装,一条金色的腰带上挂着两把暗金色刀鞘的古朴腰刀。他将斧柄和斧刃分开背在背上,又取过一对不知道什么金属做成的古铜色半圆形盾牌。

艾俄洛斯咬着一根雪茄走到他身边,望向天边映着阳光越来越清晰的港口,久久不说一句话。

捷克弗里特默默地擦拭着武器。他明白艾俄洛斯的忧虑,“我会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艾俄洛斯点点头,事到如今他只能选择相信。

卡妙走上甲板,他换上了一套红黑相间的猎装,金色的扣子映着阳光闪闪发亮。红色的短披风垂到腰间,“星月斩”和“钻石”分别挂在两侧,后腰上还别着两把银色的双发手枪。他一边走一边用一根深棕色的发带将长发绑在脑后。

米伊美抱着双臂靠在船舱上,沉默地注视着甲板上的人和越来越清晰的港口。

甲板上响起号角,“奥罗拉”号驶向了码头,另外两艘船停了下来。

捷克弗里特将两片盾牌挂在背后,向卡妙说:“走吧。”

卡妙点点头,取下挂在胸前的那只蛋白石吊坠,放到装宝珠的盒子里递给奥路菲。

入城手续出乎意料地顺利。奥路菲和艾俄洛斯留下与港口官员交涉,其他人都待在船上,随时准备离开。

捷克弗里特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沉默地走在他无比熟悉的街道上。曾经的过往,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一切潮水般涌上心头。这条道路他走过无数次:他曾骑着白马从人群的欢呼声和歌颂声中踏着铺满玫瑰花的路面出征或凯旋,也曾拉着心爱之人的手扮作商人偷偷出入王宫,一边躲开侍卫们焦急的目光。然而更让他终身难忘的是,他面对整条街上密密麻麻的将士,不得已举起了手中的利刃,一路上洒下了无数他和他曾经的兄弟们的鲜血。那天,太阳光就像今天这样明媚……

卡妙骑马跟在他身后,一面默默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一座红砖蓝瓦的高大城堡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哥本哈根宫。

捷克弗里特勒住马,仰头望向远处的王宫。王宫前的广场已被改造成一片生机勃勃的花园,但东方那座桥依然存在,它跨过波光粼粼的护城河,通往法院和监狱的方向。法院前的广场,既是游人和商贩集中的地方,又是处决犯人的刑场。

——“尊敬的陛下,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您想要我的性命随时可以取走,我绝无半点怨言,但请不要让我以这种罪名死去,因为我没有背叛国家,更没有背叛您!”

“石勒苏益格,将罪人押送到法院广场,当众施以血鹰之刑。要让所有人看到,叛国者的下场!”——

尽管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每次回想起当年自己誓死效忠的女王亲口吐出的这句话,他依然能感受到灵魂痛苦的震颤。

“杰克。”卡妙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他因回忆而片刻失神的双目立即聚起精光。他们在王宫花园前的异常举动已经引起了守卫们的注意。“跟我来。”他说,径直向王宫大门走去。

“什么人?”守卫迎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举起手中的长矛。

捷克弗里特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是捷克弗里特·克里斯蒂安·格吕克斯堡,我来王宫取一件奥伦堡亲王撒加·哲米尼·洛西陛下的私人物品。”

卡妙:“……”

卫兵愣了一会儿,然后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卫兵说:“稍等。”他从一个小门进到王宫里去。

大约过了三分钟,一个长着红胡子的中年将领跟着那个士兵走了出来。

“您真的是格吕克斯堡亲王?”他神情激动地打量着捷克弗里特。

“我是捷克弗里特·格吕克斯堡。”捷克弗里特回答:“但早已不是什么亲王。”

“没错,没错。”他更加激动了,“您就是亲王殿下。”他对他说身后的士兵们大声疾呼:“打开大门,告诉所有的士兵们:格吕克斯堡殿下回来了!”

捷克弗里特皱起眉,一只手搭在腰刀的刀柄上,驱马向卡妙靠近了几步。

王宫大门大开,守卫王宫的士兵们倾巢而出。将军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列队向捷克弗里特行注目礼。

那名将军向前走了两步,“殿下,我是奥格·弗里普斯,是老奥格·弗里普斯的儿子。您也许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您,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您,我还记得您在王宫里、在码头上……我的父亲曾经带我登上战舰,当时您在您的旗舰上,他指着您说:‘看!那就是我们王国的英雄!’那时候我才刚记事儿,但那个情景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父亲说,终有一天您会回来的!您真的回来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父亲……我父亲……您可能不记得他了,但是我父亲……”

“奥格·弗里普斯,第四编队的指挥官,我记得他。”捷克弗里特平静地打断他,“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

“对,对,是的。哦,您稍等。”他忽然跑进王宫。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绅士跟在他身后跑了出来。从相貌上二人一看就是父子。

捷克弗里特跳下马来。卡妙也跟着他下了马。

老人在离他们五六步的地方站住,定定地看着捷克弗里特,“是我的眼睛已经花到这个地步了吗?我竟然看到了格吕克斯堡殿下。”

“父亲,我没有骗您。亲王殿下真的回来了!”小奥格在他耳边大声说。

“奥格·弗里普斯。”捷克弗里特叫出了他的名字。

老头儿忽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没想到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在丹麦,在哥本哈根见到殿下归来!”

“弗里普斯,”捷克弗里特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了起来,“我来只是要取走一件东西,我依然是你们追缉的逃犯。”

老奥格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殿下。对您的通缉早就没有人提了。如今的首相是瓦埃勒公爵斯泰尔斯,他是个好人……”

“芒罗·奥德伯爵、英格玛·奥胡斯公爵和塔斯托斯·尼尔斯将军现在在哪里?”捷克弗里特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卡妙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奥格也看到了卡妙,“这位是?”

捷克弗里特明白他大概把卡妙当作了自己的侍从或子侄,但他不想点明,“你不需要知道。”

“是,殿下。”老人继续他刚才的问话,“那三位如今已远离王权,自从陛下离开丹麦后,是瓦埃勒公爵和克里斯滕森议长共同摄政,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好人,只是殿下……”他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说出来,“在您和陛下都离开后,我们只能被动防守,在海外我们不再是英国人、瑞典人和海盗们的对手,即便是荷兰人也经常在公海上欺负我们,要不是有奥丁神的保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恐怕丹麦早已……”他忍不住又抹了下眼睛。

卡妙意味深长地看了捷克弗里特一眼。

“殿下,”他说:“我们都在等您,等您回来和女王陛下一起治理国家。”

“女王的丈夫是奥伦堡亲王。”

“奥伦堡亲王不会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至少希路达还在找他……”

“陛下在找的是弗莱娅公主。而且,殿下,您知道吗?陛下在海外的化名是格吕克斯堡公爵夫人……”老头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捷克弗里特的反应。

捷克弗里特垂下眼皮,“我来这里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他说:“我要去希路达和撒加的密室。”

“是是。”老奥格有些失望,不过他马上振奋精神回答说:“您尽管去,这里有这些孩子们来守着,您尽管放心。”

捷克弗里特反倒有些迟疑了,“这里可是王宫,你们放外人进去合适吗?”

“您不是外人。”弗里普斯说:“您本来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

捷克弗里特向他点头致意,拉着卡妙向王宫内走去。

“殿下。”老头儿又叫住他:“这里的人您尽可信赖。但是有一个人您必须小心,他就是掌管丹麦财政大权的大臣金诺克男爵,他原本是英格玛·奥胡斯公爵一手提拔的,在公爵失势后背叛了他——他是最坚决地反对将您的名字从通缉令上撤下来的人。而他的外甥拉斯姆森上校现在是守卫哥本哈根的守卫军的最高指挥官。”

“我知道了。”捷克弗里特回答:“我们会很快出来。”

米伊美坐在栏杆上,赤着的双脚在空中随意地晃动着。他的脚下是起伏的波浪,整个船被波浪推动着上下起伏,而他的身体就像一片挂在枝端随时会随风飘落的树叶。

“你觉得,主人为什么会去找我?”他的声音被海风吹过来,缥缈得像塞壬的歌声。

艾俄洛斯看了他一眼,“等法器收集完毕,就要到海神殿和七海之王撒加摊牌了。”

“真的只是这件事吗?”

“……”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三个都在他身边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从没有过……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天边飘过的白云说。

“别胡思乱想了。”艾俄洛斯也感到心烦意乱,“总会有第一次。”

“……艾俄洛斯,你老实告诉我,卡妙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他转过金红色的眸子盯着艾俄洛斯,第一次念出了心里一直挂念的那个人的名字。

整整这一层楼都是希路达夫妇和他们贴身仆人的房间。这也是整个王宫除了议事厅外最豪华的地方。

“女王陛下竟然没有住在玫瑰堡宫?”卡妙问。脚下柔软的地毯让他适应了坚硬甲板的脚略有不适。

“那时希路达还是公主。国王和王后住在玫瑰堡宫。政事几乎都由希路达夫妇接手。为了更好地议政,他们常年住在这里。”捷克弗里特指着右侧一扇小门说:“这里本来是撒加的贴身男仆出入的地方,后来被他改成了密室,他把一些私人物品放在其中,并不允许其他人进。希路达为了表示尊重,也从不进去。倒是古尔西,曾经一直关注着这个小房间,要不是希路达禁止,她恐怕早就闯进去了。”

卡妙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转,门竟然开了,一阵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也许撒加走的匆忙,但是即便他离开了,所有人依然遵从希路达的命令未踏入其中半步。卡妙扭头看向捷克弗里特。

捷克弗里特说:“我在这里等你。”

卡妙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等眼睛适应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后,才走向窗子的方向,抓住窗帘向旁边一拉,伴随着一阵飞舞的灰尘,明亮的阳光汹涌而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咳嗽了好一会儿。

门外传来转动门把的声音。

“我没事儿。”他忍住咳嗽说。然后,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这个房间不大,却插满了玫瑰,像一片玫瑰海滩——这让他想起了少年时代初见阿布罗狄的那个沙滩。最妖艳的红玫瑰中央簇拥着一个由贝壳造的城堡,城堡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墙壁上粘满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红色花瓣。多年无人打理,这些花瓣依然娇艳欲滴。远远望去,这座白色城堡就像处在一个花园之中。更令人惊奇的是,围绕那片红玫瑰城堡的是一圈清澈的活水。那条“小河”清澈见底,从一侧的墙壁流出,绕城堡一圈又流入另一侧的墙壁之中。卡妙摸摸墙壁,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他又在房间内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一颗蓝色的宝石。撒加离开后并没有回来,但这里开着门,难保多年以前有人进来过。他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撒加……

捷克弗里特看着女王卧室那扇豪华的大门,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于是他索性移开目光,看向走廊内的装潢,眼前的景象渐渐和他那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重合起来。在心底压抑了多年的记忆被激活,他很容易就认出这里此时与二十年前相比的不同之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墙上历代国王的画像,希路达的父亲、古斯塔夫三世的个人像被他们一家人的画像取代,除了国王、王后、希路达外,在王后的怀里还有一个金发的小女婴,而在这幅画像边上,挂上了希路达夫妇的画像……他再次移开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走廊尽头。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把锁,锁的形状就是一对张开的翅膀,锁头确是一条盘桓的长蛇。那是当年希路达公主十六岁生日时他特地定制来送给她的,而如今,却被锁在侍女出入的小门上。他攥紧拳头走过去,低下头盯着那把锁,胸中那团被他强行熄灭多年的怒火似乎又复燃起来。他拔出腰刀,在理智重新控制他的精神之前,那把锁已被劈成了两半。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进入这个房间,但是等他冷静下来之前他已经闯了进去。

房间内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大床、一架梳妆台,旁边几个箱子。

——“以后我会有自己的大房间,我会把它布置得富丽堂皇。但是我最心爱的东西,我会把它锁在这里面,只有我和你能看。”——

当年视若珍宝的小箱子,如今也随意送给侍女来装一些杂物了。捷克弗里特心中悲凉地想。

然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发现侍女梳妆台上装饰品的小匣子也是当年他从海外带回来送给希路达的。他走过去,一把扯断匣上的银插,粗暴地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小东西,那些东西带着无数记忆的碎片冲入他的脑海:有他当年从里加捡回来的海螺、小时候他为她做的小弹弓、他们吵架时打碎的护腕碎片……这一切的一切,都承载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却被她当做赏赐物赐给下人。希路达,你用最耻辱的方式杀死了我,毁灭了我的一切还不算,还要将与我有关的一切扔给下人让世人代代耻笑吗?可笑自己曾经的痴心就换来永无止境的恨意?!他愤怒地举起匣子摔到地上……

卡妙脱下右手上的手套,将手伸进水中,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扫手臂的疼痛灼热。海水?不知从何时起,他能分辨出海水和其他的水,海水能带给他一种舒适和愉悦的感觉。他从未对别人说起过,但他很笃定自己获得了这种奇怪似乎又没有什么用处的能力。但是这个密室里,居然又这样长流不腐的海水?他在水槽中顺着水流仔细摸索,果然,在最下游快到墙壁的地方,他摸到一个活动的东西。他用手指一挑,将它捞了出来。

“玫瑰之瞳”!阿布罗狄……

他立即明白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了。这是一块圆形的石头,颜色浅淡,几乎与海水颜色一致,但是对着阳光的方向,它就呈现出湖蓝色……让人第一时间想到阿布罗狄的眼睛。

——“我没法儿给你摘下伊西斯,但是我死之后,我的眼睛可以送给你。”——

卡妙莞尔,看来想将爱人的眼睛留在身边的不止米罗一人。

首饰匣四分五裂。在一堆刺耳的破碎声中,夹杂着一个金属落地的清脆响声。一张纸片从匣子中飘出,晃晃悠悠地从他面前飘过。

他看了一眼在那一堆碎屑中的金条,烦躁地抓住那张不安分的纸条,目光却立即被那娟秀的字迹黏住——那是希路达的字迹:

“来到这里的女士/先生:

请您带走这根金条而将那些对您一文不值却对我意义重大的东西留下。

希路达”

“……”

捷克弗里特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滞的目光滑过脚下的狼藉、静默的梳妆台、墙角的木箱、墙上的挂毯,还有铺着锦被的大床……他认出了更多的东西……

——“你说的那种挂毯,真的那么美丽吗?”

“当然,我亲眼看到过。”

“那我也要。”

“你想要什么图案呢?”

“嗯,我想想……也许,嗯……就海蛇吧?”

“海蛇?你确定?”

“捷克弗里特,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我不能用海蛇?”

“你可是公主啊。”他心里想,当然没有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如今,那条海蛇正高昂着头,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他扭过头,看向那已经被他清空的梳妆台。他记起来了,这台梳妆台是希路达做公主时一直使用的,是从小疼爱她的王太后留给她的东西。那么说……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并不是希路达将她的东西送给了侍女,而是她也效仿撒加,为她珍视的东西建造了一个密室?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她留下的那张疑似是给予盗贼的纸条。他呆呆地站了有一分钟,然后单膝跪地,向一旁上了锁的箱子伸出手。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用最后一丝理智去控制自己验证内心所想……

锁在他掌心变成一块废铜掉落下来。他用颤抖的手打开箱盖,映入眼帘的是几件旧衣服:他曾经为她遮寒的披风、他上战场前她为他缝制徽章的铠甲,她以他为原型装扮的丑陋的布娃娃,甚至还有……他用颤抖的手指撩起被压在最下面那件染血的长袍——那是他的战袍。当年他陷入海盗王的包围中,拼死逃出后回哥本哈根疗伤,他还记得希路达来探望时的眼泪——那是他记忆中她唯一一次哭泣……他跪在地上,眼前一幕幕刺中了他心脏唯一还柔软的地方,痛感涌上眼睛,让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然而那双烟蓝色的眸子却在他眼前突然清晰起来,带着恳求、哀怨、责备的神情:

——“带我走!我不要嫁给那个英国人!”

“希路达,你是王储,唯一的王储……你知道,你不能这样做!我也不能这样做!”——

他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痛苦的回忆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扶着箱子站起来,走到床前坐下。他抚摸着床上丝绸刺绣的精美被褥,想象着希路达孤身一人躺在这床上,看着围绕着她的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忽然,一点红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眨眨眼睛,掀开了被子,点点红色在粗糙的白色衬里上格外显眼,而那件衬里早已破败不堪——那是九尾鞭造成的损伤,而在正中处,是用血写成的单词“希路达”。

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坍塌了,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欲以“血鹰之刑”让他带着千古骂名在众目睽睽下受尽折磨而死的女人,将他受刑的囚服缝制在自己的棉被里层夜夜相拥而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但是,自从离开丹麦,二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泪流满面。

等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他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卡妙!他抹了一把脸,手忙脚乱地将一地狼藉收起来丢进那只打开的箱子里,然后他看了一眼那把已经损坏的锁,把它也一起丢了进去。他匆匆扣上箱子,走出房间,迎面看到卡妙靠在墙上等他,那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被一眼看穿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也许应该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但又觉得这么说不妥。

“找到了?”最终他开口问。

卡妙伸开手,套着白手套的掌心里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走。”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希路达的密室门。

卡妙很快跟了上来。

王宫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打开,中午刺眼的阳光在一瞬间冲了进来,泼在了二人身上,也泼在了他们身后走廊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侍卫和仆人们身上。

那片白光中一片黑影迅速扩大,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声和嗡嗡的窃窃私语声,海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捷克弗里特放下遮挡阳光的手,警惕地眯起眼睛。

一片暗蓝色映入眼帘,一望无际。

他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挡在卡妙面前,右手握住腰刀的刀柄。

卡妙不知道堵在这里的是谁的人,但从那背光的脸上的一双双眸子中射出的坚毅嗜血的光芒便知这是一支真正见血的军队,不是先前那支守卫王宫的皇家卫队所能比的。

“格吕克斯堡亲王殿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人群沸腾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前涌来,年轻的脸上带着狂热的神情。

捷克弗里特挡着卡妙后退几步,一面用眼角的余光估计两侧撤离的路线。

忽然,一个尖锐的哨音响起。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并有序地后退,分开到门的两侧,列队站好。一边是身着红衣的皇家卫队,一遍是身着蓝衣的军队。

老奥格·弗里普斯走了过来,“殿下,”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他们是刚从海上回来的‘魔龙军’。”

“‘魔龙军’?”

“是。现在保卫丹麦的就是您当年建立的魔龙军和猛龙军。”

“它们不是被解散了吗?”

“它们是被解散了,但是后来的丹麦海军多次被外族击败,所以女王陛下和王议会又恢复了双龙军……”

“殿下,”一个看上去像个队长的小伙子激动地说:“您真的是格吕克斯堡亲王殿下?我们都没有见过您,但我们都认识您!”他身后的小伙子们都高声附和。“将军!穆勒将军!”他扭头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长官,却没有找到。

捷克弗里特的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血迹和伤痕,“刚从战场上下来?”

“是,殿下。”那小伙子自豪地昂起头,“和瑞典人干了一架,他们欺人太甚,到我们外海抢鱼……”

能这么快回来,甚至还没有好好包扎,那就说明战场离这里很近。捷克弗里特皱起眉头。

“不过,他们被我们打跑了。”小伙子继续说:“女王陛下曾承诺,我们只要赢下百场海战,就会允许我们有自己的军徽军旗,就像您当年一样。加上今天这场战役,还有十三场,我们要赶在猛龙军前面……”忽然他停住了口,小心翼翼地观察捷克弗里特的神色,然后低声说:“我们想用您当年的海蛇图案做军徽,但是穆勒长官说……”他又扭头去找了一下他那消失不见的长官,“他说那是您的标记,别人没资格用。我们想……”他迟疑了一下,才忐忑不安地说:“能用您的画像吗?……”他的声音低下去。

宫门前一片寂静。

王宫内走廊上刚才被打晕的仆人和卫兵们呻吟着醒来,但看到两人还没有离开,大部分人又悄无声息地躺了下去。

“我是一个在逃的罪犯,”捷克弗里特开口说:“我想我没有资格作为你们军队的标志……”

“不,殿下!只有您,只有您才有资格……”小伙子急了,他又转向身后,“将军!将军,您出来说句话啊!”

“布鲁福德,你既然来了,就一直躲着不出来吗?”老奥格·弗里普斯向队伍的最后叫到。

队伍从中间自动分开,一个身着铠甲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他走的很慢,不仅仅是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更因为他心中压着的千斤重石。但是他终于走到捷克弗里特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殿下,”他长吁一口气,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捷克弗里特握住刀柄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他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昔日的部下,“布鲁福德·穆勒。”

老奥格上前一步,“穆勒将军现在是魔龙军的统帅,正是他一手将魔龙军恢复起来的。”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您回来,把魔龙军还到您的手上。”穆勒用颤抖的声音说:“现在我终于可以……”他忽然拔出佩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将军!”众将士们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一阵清脆的断裂声。穆勒手上一轻,勃颈上并没有预想到的疼痛。他低下头看看手里的断剑,又茫然地抬头看着捷克弗里特还刀入鞘。

“布鲁福德,你这是干什么?”老弗里普斯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穆勒抬头看看捷克弗里特,“殿下,当年就是我出卖了您,是我背叛了您啊!当年和我一起……后来去追捕您的巴兰·汉森早在知道您是被冤枉的那年就自尽了。我之所以苟活到今天就是希望能将魔龙军交到您手上。没这些好小伙子们……”他向身后一指,“我们国家就危险了,但即便是有他们这样的好小伙子,,我们也渐渐不是瑞典人和英国人的对手,就连挪威人也想……殿下,只有您回来才能……”

“我已经说过了。”捷克弗里特沉声打断他,“我还是被通缉的逃犯,你们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事。”他拉起卡妙,打算穿过人群。

“殿下,您不是罪犯,我才是罪人!”穆勒大声说,泪水流了一脸。

捷克弗里特站住,低头看着他沾血的花白头发。

周围的小伙子们焦急地看着他们的长官,不知所措。

“当年,你告发我,是不是认定我是一个叛国者?”捷克弗里特缓缓地问。

“……是。”穆勒犹豫了一下,最终承认,“当年我相信了奥胡斯公爵的话,但是现在我早已明白……”

“那么当年你就没有背叛我。”

“……”穆勒震惊地看着他昔日的上司。

“危害国家的人是我的敌人,而你只是在尽你应尽的职责——就像当年我要求你们做的一样。”捷克弗里特沉声道:“英格玛·奥胡斯、芒罗·奥德和塔斯托斯·尼尔森在哪里?”

“如果您要找他们报仇,那大可不必了。”小奥格·弗里普斯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奥胡斯公爵已经过世,他的家族也因争夺继承权而自相残杀;奥德伯爵被他的家人毒害,他的继承人都因此而被流放,现在的奥德伯爵是他的一个从未谋过面的远方亲戚;尼尔森将军虽然一直居高位,但他现在已身患痛风而瘫痪,让他活着反而是一种惩罚。”

捷克弗里特听到最大敌人们的下场,神色反而黯淡了下来。

“走吧。”卡妙轻声说。

“还有一个人。”他转身看向穆勒和弗里普斯父子,“诺博鲁·兰德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卡妙的目光中多了一分警惕。

“呃,他……”小弗里普斯看了一眼他的父亲,不知道这位逃亡的亲王与那位声名狼藉的贵族之间有什么关系,“子爵先生是希勒勒的治安官,他在那里有个豪华的城堡。”

“希勒勒的治安官?”捷克弗里特怀疑地看着年轻人,“当年我离开时他就已经是皇家卫队的中校了。”

“没错,殿下。虽然他少年得志,但晚年却不甚如意。如今已经远离哥本哈根宫了。”老弗里普斯回答。

捷克弗里特点点头,向他的坐骑走去。

卡妙先一步拉住了他。

他没有回头,“我答应过你,与伤害过我的敌人达成和解,但是不包括伤害过你的人。”

“……”

“这不是为了你,”他继续说着除卡妙外别人都听不懂的话,“而是为了我。只有做完这件事,对于当年的一切我才能真正放下,否则我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救赎和解放。”

拉着他的手松开了。他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殿下……”将士们向他离去的方向喊。

卡妙向他们略一欠身,也上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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