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城堡和绿色的尖顶从一片绿树碧草的掩映中探出头来。春天已然将她的魔力洒向这片天地,绿色、红色,与天空浓烈的蓝色形成鲜明而美丽的对比。在巨大的嫩绿色草坪的一侧,是波光粼粼的腓特烈斯湖,而另一侧,则是城堡美轮美奂的拱门。
此时,一行穿着华丽的仆人正等在拱门外。在他们中央,停着一辆包金装饰的马车。巨大的家徽镶在车厢的两侧,在西斜的阳光下显得华贵而耀眼。
突然,拱门打开,走出七八个衣着华丽的人,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脸色苍白的贵族,在他身后站着两位身着大撑裙的贵妇。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上前一步为他打开车门,剩下的人分立两侧为他送行。显然,他正有事要外出。
就在这位贵族老爷站在门前向他身后的人话别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门前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大路望去。
在大路的尽头,尘土扬起的那一片光雾中,渐渐显现出两名骑士的身影,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门前。当先的一骑是一个身材魁伟的骑士,暗金色的猎装、浅金色的头发和一双细若龙吟的眼睛。虽然逆着光,但他和他身上的武器看上去比阳光还耀眼。后面的骑士是个身着劲装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但浅蓝色眼眸里射出的目光却锐利而冷冽。
他们骑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到了跟前,那位贵族老爷和他的从人们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诺博鲁·兰德在哪里?”第一名骑士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小胡子贵族打量了几眼来客,立即就断定对方应该出身高贵或背景不凡,但他在脑海中使劲搜寻也找不到任何关于类似特征的贵族信息,而且他对兰德子爵的称呼中充满了轻慢,这让他更加心生不快。
“阁下是谁?”他离开车门,向骑士走了两步,“找家父有什么事?”
“你是他的儿子?”骑士不答反问,唇角带上冷冷的笑意。
贵族老爷昂起头,“我就是子爵的次子奥登·兰德,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我是捷克弗里特·格吕克斯堡,我找兰德……有笔旧账要和他算算。”
小兰德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他向左右看了看,估计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形势,然后向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立即跑入拱门中。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捷克弗里特·格吕克斯堡曾是高居通缉榜第一名的叛国者,但是多少年过去了,并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行踪,更不用说是将他抓捕归案。而他当年逃出丹麦时血流成河的情景在尚武的北欧人中却传成了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回到哥本哈根,还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不对……那应该时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阁下是二十年前叛逃的捷克弗里特·格吕克斯堡亲王?”他出言询问,小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
“没错。”捷克弗里特承认,“诺博鲁在哪里?”
“他不在家。”小兰德看了一眼身后,“他去了南边度假。”看到捷克弗里特不悦地眯起眼睛,他赶忙又补了一句。
大门再次打开,涌出来十几个手执武器的劲装保镖,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身着轻甲,紧绷的衣袖下鼓起块块肌肉,而他们阴毒的目光更是让人不寒而栗。现在,这些嗜血的捕猎者正挡在小兰德前面,对两位不速之客虎视眈眈,像一只只盯紧猎物的饿狼。这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
捷克弗里特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抓住他们!”小兰德指着两人下令,一面俯下身子躲到马车后,只从车厢的缝隙里观战。
保镖们大吼一声冲向前去。
捷克弗里特未等他们近前已经跳下马来。两柄腰刀同时出鞘,冲在最前方的两名保镖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世界已经翻转过来,此时他们的武器还没有碰到对方的衣襟。后面冲上来的保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一双耀眼的刀光已冲进了他们的阵营。虽然杀人无数,但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凌厉的身手和迅捷的刀法,那简直是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不过,他们内心并没有恐惧,因为他们还来不及恐惧,就已经变成了散落各处的残肢断骸。
小兰德早已闭上眼睛,因为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血雾和两道白色的闪电。事实上,在场的人中,只有卡妙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捷克弗里特甩了一下双刀上的血珠,还刀入鞘。在他周围,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而他自己身上,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已经瘫倒在地的小兰德一伙人。
小兰德感到下身一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跑步声由远及近。
捷克弗里特和卡妙转过身,看到一队士兵在一个骑马的军官的带领下向这边跑来,队伍的一侧还有另一个骑马追随的中年贵族。
“拉斯穆森上校,在那里。”中年男人向捷克弗里特的方向一指,然而当他看到一地的血腥时,手立即缩了回来。他□□的骏马也放慢了速度。
那位被称为“拉斯穆森上校”的军官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们立即在他面前摆开阵势。他们每人手中一枝长枪,此时已全部上膛,瞄准了捷克弗里特和卡妙。
奥登·兰德一看这个阵势,立即从马车后方探出头来,“圣母玛利亚,长枪队来啦!拉斯穆森上校,他是叛国者格吕克斯堡!”他指着捷克弗里特歇斯底里地大叫。
听到那个刺耳的称呼,捷克弗里特脸色沉了沉。
卡妙倒是一脸淡漠。他甚至下了马,让那两匹马自己离开战场。
拉斯穆森看着那一片血海咽了口口水,举起手来,用干涩的声音下命令:“对待穷凶极恶的歹徒不用留活口!”
一阵刺耳的枪声和金属撞击声过后,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被称作“叛国者”的那人不知何时冲到了他的同伴身前,而原本在他背后的那两片半圆形盾牌在他手中已经变成了一块圆形盾牌立在他们前面,之前射向他们的子弹无一例外地被弹开,那面古铜色的盾牌上甚至连个弹痕都没有留下。
不等士兵们再次装填火药,捷克弗里特将盾牌一丢,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士兵们。
士兵们纷纷拔出武器,但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肩膀上或头上受到重重一击,眼前的人便闪了过去,等他们回过神来去追,却发现那个男人已经在他们长官的身后,一枚短匕首正贴着拉斯穆森上校的颈动脉。
“上校,”他开口:“我只是要找诺博鲁·兰德,不想伤害其他人。不过,若是遇到阻碍,我也不介意顺手清除掉。”
拉斯穆森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瞅了一眼前方,发现奥登·兰德又躲起来了,带他来的那贵族也不见了踪影。他的士兵们倒是拔出武器对着他们,但谁也不敢上前。
卡妙捡起捷克弗里特扔在地上的盾牌,双手一分,它又变成了两半。
拉斯穆森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原来是场误会。兰德先生,”他向奥登喊:“令尊在家吗?”
“不,不,不……”小兰德的声音从马车后传过来,带着无法遏止的颤抖,“不在……他,他,他,他……在瓦埃勒……去了……度,度,度假……”
捷克弗里特看了一眼斜阳,轻叹一口气。“你们给我听着,我还会回来找他的。在那之前他最好好好地给我活着,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碎尸万段!”他阴冷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现在,把你们身上的武器弹药都扔得远远的。”
士兵们立即都照办了。
捷克弗里特抓住拉斯穆森的长枪,在膝盖上一磕,那支长枪立即断为两截,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
捷克弗里特撮起嘴唇吹了一个口哨,两匹马立即奔了过来。他飞身上马,与卡妙一起向港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两匹马腾起的烟尘消失在大道的尽头,拉斯穆森才缓过劲来。他摸了摸冰凉的脖颈,一巴掌甩到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中年贵族的脸上,“舅舅养你们这帮饭桶是干什么的?关键时候连个影子都摸不到。”
中年人摸着脸委屈地说:“上校,现在怎么办?说出去……”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他眨了眨胖脸上的小眼睛,“上校,您刚才说了,这是场误会。叛国者格吕克斯堡已经逃走二十年了,就算还在人间也应该是个比兰德还老的老头儿了,刚才这个人……这么年轻,他明显是冒充的嘛,您给他一点儿教训就行了,没必要把他送进监狱,您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自大的很,个个想当拯救世界的英雄……”
“你说的对。”拉斯穆森对他找的这个台阶很满意,“没必要和这些狂妄的毛头小子们计较。不过得给金诺克大人提个醒,这帮年轻人应该约束约束了。”他招招手,让士兵们捡回自己的武器,不顾小兰德的哀嚎,向着哥本哈根的方向离去。
夕阳渐渐收拢了她的余晖,天边那抹轻淡的云渐渐由白色变成了浅灰色。“奥罗拉”号驶出港口,乘风向北疾驰而去。哥本哈根城渐渐变成了灰色地平线上的一个粉色的小点儿。
捷克弗里特双手撑在栏杆上,望向那个方向,久久不说一句话。自从回到船上他就一直心事重重。
“看来这座美丽的城市里不仅有天真的童话和痛苦的回忆,还有被掩盖的真相和灵魂的共鸣。”卡妙拍拍他的胳膊,向船舱走去。
他低下头轻叹一声,唇角带上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在这片荒草丛生的废弃修道院中,只有一所小房子里透出些许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荒凉中,带着一丝令人胡思乱想的诡异。
沙加跳下马车,独自一人向那座小房子走去。
这座房子原本是儿童唱诗班练习的地方,废弃前被改成了忏悔室——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走到门前,将手放在虚掩的木门上,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房间内一点如豆的灯火,照出方寸之地,一个身披黑袍的修士,跪在一个十字架下喃喃地祈祷。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上耶稣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沙加关上门,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修士的祈祷才结束,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法座,您果然在这里。”沙加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说。
修士似乎早就察觉到身后的来人,对他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沙加。”他叫出他的名字,缓缓地站起来,但大概是跪久了的缘故,他膝盖一麻,身子歪了一下,好在他一把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才没有摔倒。等他转过身来,灯光勾勒出了恩普瑞枢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为什么?”沙加平静地问。
“为什么?”史昂扭头望望墙壁上的耶稣,“这是我刚成为见习修士时待过的地方……”
“为什么要去梵蒂冈?”沙加颤抖的声音中泄露了他的愤怒。
史昂平静地看着他,“我听说,有一桩官司,教皇传召我去答辩一下。”
“您听说……您听说!……您有接到教廷的命令吗?”
“沙加……”史昂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你我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沙加看着他,碧绿的眼眸深处溢出无法遏止的痛苦,“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沙加,我的孩子。”史昂向他走近两步,用慈爱的声音说:“无论初衷是什么,我们终将‘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与其死后再接受审判,不如在生时就坦然接受主的惩罚,即便‘犯罪的人必将死亡’,也会在死后得以释放而得到永生。”
“但是,但是……”沙加感受到了恩师的决心,这决心让他的内心感到绝望。“老师,”他说:“您只是一时的糊涂,而且这么多年来已经在赎罪了,难道这么多年的劳苦上帝没能看在眼里吗?”
“沙加,不要使你的信仰动摇,因为我们世人必将因信仰而得救。而且,我所犯下的罪,也不仅仅是诞下了那对祸乱世界的双生子,还有你我共同犯下的罪。如有可能,我愿将你的罪一并负上……”
“我不需要!”沙加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的罪由我自己承担。而您,法座,我并不想阻止您赎罪,只是觉得您不应因此事受那些渎神者、□□者的羞辱和审判,他们本身就是腐朽与罪恶的代名词!”
“沙加,主不会放纵任何一个罪人。无论大小,都将在宝座前接受审判。而对于我的罪,上帝只是借他们的口说出,他们的刑具来惩罚而已。审判我的人是上帝,不是那些腐朽和罪恶的人。”
“那么,您的决心已定了是吗?”沙加忍住流泪的冲动,颤声说。
“孩子。”史昂走上前,轻抚他的长发,“你的责任将是你最大的惩罚,未来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你同行了。”
沙加抓着他的手亲吻,泪水洇湿了那双虽苍老但仍干燥的手掌。
海面上响起小号声,等候在公海上的“天琴”号和“法弗纳”号迎了上来。
卡妙披着一件深灰色的厚披风走上甲板,看着“法弗纳”号刚升任代理船长的亚勒古尼·纳特向他们走来。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其他舰队回到他们各自的岗位上了。”他对捷克弗里特说,并向卡妙欠身行礼。“您不在的时候有两封您的信。”他从身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个信笺,双手递上,“一封来自天上。”他指了指天空。
两只信天翁在“奥罗拉”号上方欢快地翱翔。
卡妙微微一笑,拆开封蜡。里面是一张地图和一个坐标。“达迪发来的。”他交给艾俄洛斯。
亚勒古尼又递上一个锦囊,“还有一封来自海上,是狄奥·鲁神父派人转交的。”
卡妙接过锦囊,取出里面的蜡丸,捏碎。一枚金属制品从锦囊中滑出,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米伊美把它捡了起来在手上掂了两下,歪着头打量着它精美的做工,“哥伦比亚之匙?”他问。
卡妙打开信笺,借着火把的光亮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然后递给捷克弗里特。
“艾尔扎克来的?”捷克弗里特问。他接过信扫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从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那里借的?”
“啊,看来他免不了要和印第安人有深入的交流了。”卡妙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忧。他从米伊美手中接过“哥伦比亚之匙”,和他之前在撒加的密室中拿到的宝石一起交给奥路菲,“七个法器已经集齐,我们去新世界。”他看向远方的黑夜,漫天的星辰落在他的眼中闪闪发亮。
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天上甚至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海浪无情地冲刷着海边的礁石,发出单调而又悲凉的“哗哗”声。空气中湿气很大,让人有一种无助的窒息感。一具女尸□□地躺在海边礁石上,她苍白的肤色成了这暗夜之中唯一的亮色。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望向宇宙中无边的黑暗。双唇张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一头长发在她身下散开,已失去了它们固有的光泽,变得像蓬草一样脏乱。她原本莹白的肌肤也已失去弹性,变得惨白,并由于海滩生物的啃食而留下一道道难看的血痕。潮水涨了上来,不断冲刷她的小腿,那只苍白的脚也随着水流上上下下,像它还有生命时那样。
一只黑色的皮靴踩上礁石,随即另一只也踩了上去。一个男人出现在尸体附近。他身材高挑,一件半长的披风由一只闪亮的金属扣子扣在右肩上。长发随意地绑在脑后,大檐帽下的眼睛却亮得像暗夜的星辰。
他看到了那具女尸,向她走去。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一样,女尸的喉咙间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悲凉,消逝在这暮春的夜晚。
男人低头看着她,像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良久,他缓缓跪在她身边,轻轻将她脸上的几只小螃蟹拂去。他的目光中流露出难以遏止的悲痛,这悲痛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溢出的,因此即便潮水浸透了他的裤子,膝盖被礁石硌得生疼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沙加!”一个名字从他唇齿之间挤出,像是一个咒语。
没有回应,只有海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他抬起头,望向黑暗的虚空,眼中的恨意被一点一点吞噬,最后只剩下与这个黑暗世界一样的冷漠。他站起来,脱下披风盖在尸体上,但随即涨上来的潮水将披风冲到了一边。他望向荒无一人的黑暗岛屿,只有海风从那上面呼啸而过。他忽然觉得人类渺小得令人恐惧。最终,他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身后,一个浪头打来。尸体浮了起来。顺着水流慢慢向大海滑去。
海面像巨大的大理石一样平静无波,头顶的蓝天湛蓝湛蓝,没有半分云彩。除了太阳之外,只有几只白色的海鸟掠过天边。
“就是这里?”奥路菲看着这片毫无特色的海域问他的同僚。
达迪环顾四周,“我只能说是这片海域或者是这片海域附近——我的记忆只能准确到你们昨天经过的那片岛屿,然后顺着日月星辰的指引向着它们落下的方向又走了一天一夜。按照记忆中的风速,我反复试验了五次,才大体计算出在这片上百海里见方的区域。”
奥路菲:“……”
捷克弗里特、艾俄洛斯和米伊美看向卡妙。
“我想,”卡妙缓缓地说:“我同意达迪的意见。应该就在这片海域。”他伸出手,布满疤痕的手掌中握着那只“鬼罗盘”。那只罗盘的指针正没头没脑地提溜乱转。
“那么,传说中的海神殿到底在哪里呢?”米伊美环顾平静无波的海面。天气晴朗,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湛蓝。
卡妙看着他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都点点头,纷纷露出身上的铠甲和武器。
“还是让另外两艘船等在这里吗?”捷克弗里特问。
“对。这次去闯海神殿很可能九死一生,我们不能全军覆没。”卡妙的目光一一从捷克弗里特、艾俄洛斯、米伊美、达迪和奥路菲脸上滑过,“你们之中至少要留下一人来照看船队。”
达迪想了一下,说:“让奥路菲留下吧!那帮人只会听他的。我跟你去,我认识路。”
“应该让特立蒂昂先生和贝尔特朗子爵留下。”奥路菲说:“这件事是由阿布罗狄引起的,我和达迪必须要帮他完成心愿。”
“我不会留下!”艾俄洛斯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不会。”捷克弗里特说:“我同意苏洛先生的话,拉斯迪克先生留下。我保证‘法弗纳’号会听从您的命令。”
“先让我来看看通往海神殿的路吧。”卡妙打断他们的争论,向奥路菲伸手。
奥路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把装着法器的盒子递上。
卡妙打开盒子,手指依次滑过蛋白石、哥伦比亚之匙、宝镜、断刃、玫瑰之瞳和人鱼宝戒,腰间的“星月斩”不安分地震动起来。
卡妙眉头深蹙,“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他轻声问。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艾俄洛斯说。
卡妙点点头,将整个盒子丢进大海。
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滔天巨浪,站在甲板上的人差点儿被掀到空中。
“主人!”米伊美一把抓住几乎摔倒的卡妙,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栏杆。
天空在一刹那失去光辉,乌云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飓风隐隐地在天边聚集,狂风撕扯着船帆,将船抛上摔下,滔天巨浪像一堵无法逾越的水墙一样向“奥罗拉”号压下。
卡妙靠着栏杆努力稳住身子,抽出“星月斩”向巨浪劈去。
巨浪被从中劈成了两段,怒吼着从船的两侧擦过,夹着水气的海风呼啸而过,每个人脸颊被吹得生疼。而且,在被劈开的巨浪后一排又一排参天巨浪向他们扑来……
卡妙咬了咬牙,将“星月斩”向那排排巨浪掷去。
一声令天海变色的巨响传来,巨浪连同它下面的大海被剑光劈成了两半,一道深不可测的深渊横亘在他们面前,两侧的海水被吸引着向深渊流去,那里一片黑暗,仿佛是光无法到达的地狱。
另外两艘船接到命令,向水流的反方向驶去,只有“奥罗拉”号顺着水流冲向深渊。
“奥路菲下船!”卡妙命令道,他抬手制止奥路菲的争辩,“如果我们回不来,你是唯一一个能同时号令‘天琴’号和‘法弗纳’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实现阿布罗狄愿望的人。”
“……”
“奥罗拉”号已经到了深渊的边缘,大副斯文·波尔亲自把舵,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到舵盘上。等奥路菲跳下船,他脱力般放开舵盘,“奥罗拉”号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扎进了深渊。
“奥罗拉”号飞速下落,快得看不清两侧的水壁,只看到一片颜色越来越深的蓝色,但后来,它的速度似乎降低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错觉——他们两侧出现了山崖,似乎他们正沉入一条巨大的海沟。两侧的石壁上巨大的珊瑚和软体动物就像春天绚烂的山花一样美丽。有七彩的鱼虾和不知名的动物从他们身边浮过。他们发觉四周全是海水,而他们却像生活在空气中一样自如。
最后,“奥罗拉”号降落在一片静谧的山谷中。
直到船体彻底不动了,米伊美才放开环抱卡妙的手臂。
他们抬起头,看到海面已经变成一条明亮的细线,而且这条细线也越来越淡,渐渐和他们头顶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有淡蓝色的光在他们周围,让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海底的景物。光是从海底的一侧发出。那里仿佛是被“星月斩”洞穿的一个洞穴,白光就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海底洁白细腻的珊瑚砂上,偶有一条小鱼或水母从他们头顶游过。这里没有植物,也没有珊瑚,只有嶙峋的礁石和散落的骨骼化石。
达迪第一个跳了下去,他下落的速度很慢,像被海水托举着一样轻轻放在了沙子上。沙子很软,半只脚都陷了下去,不过他马上拔出脚向前走了几步。
又有几名水手跟着他跳了下来。大副波尔先生也跟了下去。
达迪握着刀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然后向船上的人点点头。
米伊美跳了下去。
捷克弗里特吩咐他的卫队长,“莱维先生,船就交给你们了。”然后也跟着卡妙跳了下去。
艾俄洛斯紧了紧背上的箭袋,将多年不用的良弓挎在左肩上,跟了上去。
卡妙看了一眼那个散发着光芒的洞穴,那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片白色的建筑物。
“海底神殿!”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突然,他们脚下松软的海滩摇动起来。洁白的沙滩鼓起一个个小包,然后迅速长大,沙子从包顶滑落,露出下面暗绿色和白色的……尸身和人骨样生物,他们转动着连带着腐肉或是肿胀到巨大的脑袋四处寻觅,最终定格在闯入者的身上。
“人类!活生生的人类!”嘶哑的声音从他们胸腔深处发出。
众人握紧了兵器,紧张地盯着这些怪物。
“你们是谁?”卡妙问。
“我们是谁?”一名扛着大砍刀,一半像个巨大的寄居蟹,一半像个人类尸体的怪物发出嘶哑的笑声,好像这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我们也曾是人类,却被抛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永无出头之日。你们的光……”他一指那个散发着白光的地方——那里忽然变得巨大,就像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打扰了我们……”
“卡妙……”捷克弗里特向他示意。
卡妙点点头,从那扇门中他认出了那确实是海神殿,而他的“星月斩”正钉在大殿正门之上。
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因此必须要死!”伴随着怪物的怒吼,他的大砍刀挟着风雷之势向卡妙砍来。
“铛”的一声,砍刀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双刃斧截住。卡妙左手在披风扣子上一扣,撩起的披风下,“钻石”闪着寒光直插进一具偷袭的白骨的咽喉……
米伊美双手一分,围攻他的三名怪物变成一堆白骨和腐肉落在沙子上,“他们是死在海中的死人。”他说。
“没错,他们都是死人的遗骸。”达迪同时对付两具扑上来的白骨,有些手忙脚乱,“但他们比活人更加灵活。”
“因为这是‘七海之王’的意志!”艾俄洛斯一剑插入一具尸身的咽喉,甩了一下黏到手上的粘液,那粘液在海水中形成浑浊的油珠散了开来。
伴随着刀光剑影,沙滩再次不安地涌动起来,越来越多的死人如竹笋般从地下长出。起初尚能左右支撑的士兵们已经有些手忙脚乱。
“没有时间了!”捷克弗里特瞅准一个空挡,由下至上将死人头领劈为了两截,向卡妙大喊:“那道门在缩小。”
卡妙瞄了那道白光一眼,突然脸色大变,“小心!”
捷克弗里特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疾风,他来不及思索,凭着千百万场实战形成的反射,左手的腰刀以极诡异的姿势向那力量撞去,同时左脚一点,身体几乎斜飞出去,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却在左臂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血液在海水中晕开……还没等他稳住身子,一柄巨锤从天而降砸向他的脑袋……电光石火之间,只听“铮”的一声,一柄长剑插在巨锤和他之间,他睁开眼睛,看到卡妙执剑的手和刘海儿下那双闪着寒光的蓝眼睛,白色的手套中晕开片片红色。执锤的是一名巨人,更诡异的是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支箭——他是刚刚被艾俄洛斯射倒的尸体。尸体怒吼着,几乎把全身的力气压在巨锤上。卡妙半跪在捷克弗里特身侧,执剑的手没有半分下沉。
“杰克大人!”米伊美大喊一声,双刃斧穿过一具骷髅的尸体飞了过来。
捷克弗里特将腰刀归鞘,抬手接住斧头。巨人的遗体在他身后分崩离析。然而,很快,已经分成几段的身体又愈合在一处,重新站了起来,拈起大锤又冲了上来。
水手们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唯一不算坏消息的是,被杀死的水手没有加入死人军团。
捷克弗里特挡下卡妙对手的进攻。“艾俄洛斯!”他大喊一声,然后看了卡妙一眼。
卡妙明白他的意思,他担忧地看向他,理智与情感在激烈地交锋。如果他们离开,失去大半战力的他们恐怕很快会被越来越多杀不死的死人军团消耗殆尽。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死人将会加入进来。
艾俄洛斯已经冲向那个通道,并拼尽全力清理着路上的障碍。
捷克弗里特大吼一声,解决掉两名手执长枪的士兵模样的尸体,看着卡妙说:“我会去找你。”
卡妙点点头,转身向那片白光冲去。
一个死人扣动弩机,箭矢近距离射向卡妙。卡妙脚步丝毫未见停滞,而他身边红光一闪,那支箭已插在弓弩手的咽喉上。
“这里交给我们!”挥舞着长棍的斯文·波尔打飞一个扑上来撕咬的水鬼,挡在米伊美面前。
人数一少,达迪立即感到压力倍增,三个死人从不同方向攻过来,而且配合默契。他大吼一声,荡开刀剑,肩头还是挨了一下。血雾飞上来,迷住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立即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腕上传来,他低头一看,一只露出白骨的死人手正从地下冒出来,尖利的指甲插进他的踝骨。同时三个死人的刀剑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突然,他感到压力一轻,围攻他的三个死人变成了几块散落在四周。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替他挡下了周遭的攻击。
“亲王殿下!”他一刀砍飞从地底钻出来的死人的半条胳膊,感激地对挡下攻击的捷克弗里特大喊,同时躲开了对手流着腐烂汁液的牙齿。
“你的人也去!”捷克弗里特咬牙横斧架住七八个死人的一波攻击,大吼一声将他们荡了开去。
达迪看看已经冲到门边的卡妙和米伊美,呼哨一声,招呼海盗们跟他走。
卡妙努力不去看他身后,他知道捷克弗里特和他的人在那里为他筑起了一道血肉堤坝,而自己能做的,是尽快赶到海神殿,结束这一切。这样想着,他纵身跳进那道白光……
一张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等在白光开口处。卡妙刚跨过那道门就身不由己地向那张大嘴落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闪过,他被撞向了另一个方向——米伊美将长长的弦线粘在一只巨型水母长长的触手上荡了过来。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虽然有艾俄罗斯的提醒,但仍有七八名海盗径直落向了巨物的咽喉。
艾俄洛斯将尾羽上连着长索的长箭钉在远处的石壁上,一只手抓住达迪一只手抓着长索另一端荡了过去。
巨型海怪察觉到咽喉的食物,满意地咽了下去——这也使得后面的海盗们得以落到它的大嘴外暂时逃脱。
一条巨大的博比特虫突然从沙子中冲出,张开有着无数颗牙齿的嘴巴向他们咬来。艾俄洛斯眼疾手快,一箭将它射了个对穿。
卡妙利用这个间隙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水域。这里礁石林立,到处是美丽且致命的水螅、珊瑚和软体动物,令人恐惧的海底巨兽和危险动物游弋其间……他们进来时的门已关闭,他看不到捷克弗里特那边的情景,那道由海神殿发出白光的门却在这片海域的另一侧,不过已缩小为原来的一半大小。
一阵水流冲过,卡妙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漂向另一个方向。水中有血腥味袭来,他扭头,发现一条恐怖的巨齿鲨那一人多高的巨齿已近在眼前。他左手拔出随身匕首,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巨齿鲨的牙龈。鲨鱼吃痛地猛摇了一下脑袋。卡妙放开匕首,借着水流被冲向上颚那一轮又一轮的牙齿。他紧握手中大剑,侧身避过锋利的齿尖,在林立的齿缝中准确地将大剑送进它的上颚之中,几乎没柄。巨齿鲨狂暴地舞动起来,卡妙被甩出它的口腔,大剑抽出带出带血的脑浆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海中不靠视线生存的动物很多。巨齿鲨的脑浆形成的烟幕弹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条条巨大的肉足到了眼前才被发现。海盗们被吸盘吸住卷起,然后被勒成了一滩肉泥……
那条肉足仿佛是钢铁打造的,达迪用尽全力才在那上面砍了一道小口子,肉足吃痛地退了回去,“是章鱼!”他大喊,挥舞着快断了的刀砍向另一个方向扫来的肉足。
如果说死人还能让人勉强对付,这层出不穷令人恐惧的海底生物绝对力量的碾压则更令人绝望。
艾俄洛斯离得远些,没有被死亡的巨鲨波及。他站在较高的礁石上远距离攻击那些危险生物。“卡妙,没有时间了!”他焦急地看看那扇越缩越小的门,又扭头在那一片烟雾中寻找卡妙的身影。
卡妙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握住一颗不知从哪里拔来的牙齿样锋利的武器在与一条呲着毒牙的巨大的海蛇缠斗。艾俄洛斯一箭射掉他们头顶一只正在向战场降落的绚丽的水母。水母向战场另一侧飞去,布满毒液的长长触手拖在身后,落到巨蛇身上,巨蛇痛苦地挣扎起来,卡妙沉到它身下躲过一劫。
米伊美跳到水母伞上,“帮我掩护一下。”他对海盗们喊。
达迪立即挥舞着刀迎了上去。
艾俄洛斯跳到卡妙身边,手向箭匣摸去,却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他拔出佩剑冲向向他们游来的食人魔鱼……
一阵清扬的琴音从天而降,让人精神一振。海洋生物的攻击也突然停滞了下来,似在倾听着这海底从未有过的声音。
众人抬起头,看到米伊美站在五彩斑斓的水母的伞盖上,金红色的头发和衣衫一起随水流漂漂荡荡,一柄小竖琴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十指翻飞,奏出无尽美妙的琴音。“主人,快走!”他朝卡妙和艾俄洛斯大喊。
卡妙和艾俄洛斯穿过还在愣神的魔鱼群冲向白光,激起的水流突然荡醒了那些可怕的生物,一条巨大的腔肠类动物向着米伊美冲过去。乐音一变,换上了舒缓悠远的曲调,即便没有听觉器官,腔肠动物的动作也缓慢下来。
“留下几个人帮忙,其余人快走!”米伊美对在他旁边护卫的达迪说。
达迪砍掉几根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触手,却发现那些海盗们早已争先恐后地向白光发源的小门冲去。“我留下来。”他对米伊美说。
米伊美点点头,乐音大振,所有海底生物的眼神开始涣散开来。
“小心!”艾俄洛斯拉住将要跨过那道门的卡妙说:“让我先……”他话未说完,便被蜂拥而至的海盗推了过去,紧接着他感到向下坠落,好在他一只手始终抓着卡妙,另一只手将剑狠狠地插向一侧石壁,就在他稳住身子的同时,下方传来一阵阵惨叫。他低下头,看到在他们脚下是另一个海中之湖,之前落下去的海盗们在里面挣扎着沉沉浮浮,很快都不动了,尸体一具接一具浮了上来,和其他海洋动物的尸体一起冲向“岸边”。再往远处,在“湖”的另一侧是一道礁石形成的堤坝,堤坝外可能是另一个“湖”,“湖”的另一边还有可能有其他的“湖”,而那道流出白光的门就在堤坝外的天边。那里,海神殿已经依稀可见,但门也缩小到只剩一人高了。突然,他手一滑,卡妙的手差点儿从他手中滑下去。他心中一惊,发现两人的手上全是鲜血,不止这一只手,卡妙另一只手上的手套也早已被鲜血浸透。高强度的战斗早已让他手臂上的皮肤和伤口绽开。艾俄洛斯心中一痛,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头顶上传来惊恐的叫声,没有掉进“湖”中的海盗们趴在石壁上哀嚎着。
“放手吧,艾俄洛斯。”卡妙说。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插进石壁的“钻石”。
艾俄洛斯放开他,让挂在肩上的弓滑到手上,然后取出最后一支箭,用牙齿帮忙一头系在剑柄,一头系在了箭尾,那支箭带着绳索呼啸着钉进了湖的另一侧的石壁。他抬头看了一眼海盗们,示意他们先试一下。
海盗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大胆的海盗心一横跳向绳索,双手抓住绳子向对岸滑去,但还未到达湖心,便双手疼痛不支掉了下去。后面的海盗都不敢试了。
“没有时间了。”卡妙说。他拽下披风搭在绳索上向对面滑去。刚过湖心披风在摩擦力的作用下便几乎被磨断了。他抽下腰带,继续滑行。
艾俄洛斯如法炮制。
很快两人到了对岸。
看到艾俄洛斯准备撤绳,急眼的海盗们纷纷跳了下去……最终到达湖对岸的除了卡妙和艾俄洛斯外只剩下四个海盗了。
他们踩着岸边累累白骨爬上堤坝,站在坝顶。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面前是由一条浅浅的礁石隔开的两个湖。他们脚下的,是一汪极蓝极清的水。在湖水的中央,有一道泛着蓝白色的冰柱,从湖面一直延伸到湖底;而在礁石的另一边,是冒着泡的红色岩浆形成的火湖,火湖温度极高,恐怕任何东西从它上面经过都会被烧成灰烬。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传说中能冻结一切的海底冰柱。”艾俄洛斯看着脚下平静无波的湖水说。
卡妙点点头,“应该是的。”
“他奶奶的,绕过去不就行了!”大胡子的海盗跳入水中,打算从一侧游过去。但他刚一落水,中央的那道冰柱立即长出一片冰晶,所有波动过的水和其中的一切瞬间被冰冻。快得岸上众人都来不及救援。
卡妙看着湖面冻结的波纹皱起眉头。
“湖面冻结了,也许可以从上面走过去。”艾俄洛斯看着那一片冰。取下已经空了的箭匣顺着冰滑出去,果然,在冰面上没有被冻住,但它一沾到水,便立即被冻结在其中。
“不行啊,”海盗B惊魂未定地说:“还有一半儿湖水呢。”他向四周搜寻着,看看能找到石子之类的什么东西,但除了他们的武器和衣物外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的东西,甚至他们身后那片有毒的湖也不见了。突然,他身子一轻,飞向了那片未结冰的湖水。
人高马大的海盗C拍拍手,“这样不就行了。”
海盗D看到同伴被人扔进冰湖,刹那间冻结在冰中,气得拔刀砍向海盗C,却被对方一刀挥开:“想死等老子过了冰湖再成全你。”他不理会海盗D,撒腿从冰上向湖对岸跑去。
海盗D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那道门已经缩小到半人高。
但是卡妙和艾俄洛斯都没有动。
卡妙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内心动摇了。
“卡妙,”艾俄洛斯淡定地拿过最后那支箭,将箭头在“钻石”上狠狠划了两下,锋利的箭簇上被划出一道凹痕,“我们注定要全军覆没了。只有你可以改写这一结局。你明白我的意思。”
“……”
艾俄洛斯突然一把将卡妙推向冰面,“快跑!”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同时向一侧尚未结冰的湖面滑了出去。在他落水的一刹那,他看到那道冰柱向他伸出了莹白的手臂,就是现在!冰柱接近的同时,那支箭穿透了冰臂的边缘冲向了天空。
卡妙脑中一片空白,他只是凭本能机械地追逐着那支破冰而出的箭,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分不清哪里是冰哪里是水,只有那道越来越小的门在发着耀眼的光,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思维,即便那个大个子海盗C在他面前踩碎了冰面落水他也没有看到,他像一个死去的人,失去了一切感知,只剩下前进这唯一的信念带领他的魂魄向前冲去。
那支箭越过堤坝,冲向火湖,但终因失却了力道,只跃过一半,便落了下去。下一秒,奇迹发生了:从箭头落水的地方开始,一片莹白的冰层在翻滚着的火湖表面蔓延开来——即便是滚烫的熔岩也被冻结。
卡妙略一迟疑,被同伴的死亡吓破了胆的海盗D从他身边冲了过去。还没有完全冻住的湖面裂开。他掉了下去,立即尖叫着挣扎起来,那伸出湖面的手臂上已然只剩下白骨。不过他剧烈地挣扎催动了湖面在一瞬间冻了个结结实实。
没有时间和心情来同情他。卡妙向着湖对岸那即将关闭的门奔去。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赌上一切必须要到达的目的地,如果死在这里,无论地狱还是天堂,他都无颜面对埋骨在身后的同伴们。他这样想着,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对岸冲去。自幼体弱的他,从不被允许进行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但是此时,他的体力即将耗尽之时,那唯一的信念却掌管了他的身体。他的靴子被刚结冰的湖水冻结在湖面,但在他双腿速度不减的力度下,那双靴子竟被生生扯碎,他赤脚在冰与火的湖面上奔跑,身后留下一片红色的足迹,但麻木的大脑却无法对这钻心的疼痛做出任何反应……
近了,近了……然而那火湖边缘还有大约三四米宽的熔岩,因为靠近岸边温度较低没有沸腾翻滚,因此并没有被冻结。但那片火热的湖水足够把人烧成白骨。
捷克弗里特、米伊美、艾俄洛斯……还有……米罗……他在心中默念着他们的名字,手中的“钻石”发出破空之声飞向那片湖面,冰层顺着“钻石”的轨迹向前延伸,形成一道窄窄的冰桥。
他已然赤红的双足在那冰桥上一点,身体跳上半空,在那道门即将关闭之际侧身跃入其中……
一片白色的大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用手一撑,就势一滚,还没有稳住身子就向身后看去。可惜那道大门已经关闭,他只看到青蓝色的海水中一串串上升的水泡。
“卡妙,你来了。”一个雄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他站起身,望向大海的主人——身着黑色法袍的七海之王撒加和他身后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海底神殿。
“是的,陛下,我来践约了。”他还是忍不住望向来时的方向。
“啧啧啧,真是狼狈。”撒加看着他满身血污气喘吁吁的样子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撒加向他走来,身上的饰物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活着过来。”
卡妙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我倒希望您没有手下留情,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们死在一起,不用背负这副重担了。”
撒加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想死么?”他问。“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今天在这里,你和我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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