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十月底，各大队紧锣密鼓地忙着收割晚稻。
这是今年最后一茬稻子，等交完了公粮就可以分过年的口粮了，社员们都很积极，不少人家中的米缸已经见底，撑不过半个月了。
张永春想通了以后，勤快肯跑动了不少。
往年农忙，他就一手拎着搪瓷杯，一手拎着烟杆，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指挥其他人做这做那，夏有福是撸起袖子裤腿加油干。
今年农忙，张永春也跟着下了地，虽说多年没干农活，手脚笨重不少，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帮忙一点忙，社员看在眼里，也觉得他可爱可亲不少。
为了将温度影响降至最低，提升种植冬烟的成功率，夏有福分出几十个手脚麻利的男社员去山上种烟叶。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挑水、栽种、填土，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有过种烟叶的经验，速度快，效率高，只用了四天就把烟苗全部种进了荒山，还浇了不少水。
女社员忙活稻子，男社员种油菜，分工明确，两头同时进行。
等白水大队的公粮交上去了，地里的油菜也全部种下，烟叶、油菜、红薯、芋头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栽种着，只等着来年大丰收。
这一年，白水大队社员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很难想象在五年前，白水大队还有一半人吃不饱饭，是全公社倒数第一的穷困大队，每回公社开会，都是挨批的大队。
十一月开始降温了。
没有温室效应的年代，冬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
山里多树，气温比城里更低，不少人已经穿上了外套。
夏有福抓着一个大包裹从外头进来，高声吆喝：“小玉在家吗？快让她出来看看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棉花！”
大多数人只有一两件棉袄，穿破了也是把棉花拆出来重新做一件，没有人会年年买棉花，再加上龙福公社并不产棉花，只在秋冬时进一批定量的棉花，就使得棉花供不应求，一直是供销社了最紧俏、难抢的物资之一。
夏有福一直惦记着要给姜玉送个礼物，想了很久还是没头绪，只能求助孙兰花，在她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姜玉并没有过冬的衣服。
家里的棉花票不足，他就找其他人换了一些，凑够了四斤棉花票，隔三差五的往供销社跑。
终于给他蹲到了刚进货的新棉花。
他没带够钱，就在供销社赊了账，先买了棉花送回家再去还钱，免得夜长梦多。
姜玉闻言出屋，看到他拎着的那袋鼓鼓囊囊的棉花，吃了一惊，“爸，这得有三四斤吧？买这么多棉花干什么？”
“给你做棉袄啊！”夏有福中气十足地说。
“我也穿不了四斤的棉花啊。”姜玉笑了。
“棉袄棉裤都要做，一套塞不下就做两套，还怕用不完？棉花多难抢啊，要不了几天，我看就是有票都没地儿买了。”夏有福得意极了，“你还要买点啥不？我一会要去供销社还钱，刚才是赊账买的棉花。”
姜玉摸着软绵绵的棉花，想了想说：“我去还钱吧，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布可以用来的做棉袄的。”
“做棉袄不就用棉布吗？还要用啥好布吗？”所有人的棉袄都是棉布加棉花，夏有福想不明白姜玉的意思。
难不成棉袄还像夏衣那样花里胡哨的？
“我还没想好，所以要去逛逛。欠多少钱？”姜玉一摸口袋，里头还有五六块钱。
“等等。”夏有福跑回屋，从锁着的抽屉里掏了一张大团结出来，“棉花和布算是我买的。”
“哪能要爸出钱，我兜里有钱，别——”姜玉刚想把夏有福递过来的钱退回去，夏有福就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把钱塞回去。
“你上次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我说要送你东西，但一直没送，现在正好有个机会，你再跟我抢，我就翻脸了啊。”夏有福拉长着脸，“家里还能缺这几块钱吗？我让你收着就收着，也是你妈的意思。”
姜玉只好收下这十元钱。
“你有布票吗？”夏有福又问。
他们家里的布票早就掏空了，姜玉帮别人做衣服，有时候能省下几张布票。
“要是没有，我再去帮你借几张。”
“还有好几张布票，做一身棉袄够用了。爸，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成则要是回来，你就跟他说我去供销社了。”姜玉去夏有财家找他们借自行车。
刚穿到书里时，姜玉还骑不来高高大大的二八大杠，但时间久了，出入没有自行车全靠步行，又累又费时间，姜玉又经常去县城买布，就让夏成则教她。
她现在已经能够独立骑车去县城了。
“嫂子，你又去县城买布吗？”夏成鑫正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修一张木头凳子。
老式木椅子不用钉子，全靠结构拼起来，凳子腿儿松动的时候，拿石头砸一砸就又结实了，一张木头凳子用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是啊，去买做棉服的布。”
“棉服是啥？棉袄的另一种叫法吗？”
夏成才听到姜玉的声音从厅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碗黄澄澄地红薯汤。
“差不多，也是用棉花做，但棉服比棉袄洋气时髦。”姜玉牵了自行车要出门时，夏成鑫追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姜玉，又一直不说话。
看他那样子，姜玉就知道不是衣服破了就是裤子裂了。
“说吧，哪件衣服裤子又破了？”
夏成鑫还是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姜玉牵了车就要走，他赶忙拦住，终于说：“嫂子，我衣服裤子没破，都好好穿着。就是前阵子大伯母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人挺好的，我也很喜欢她。”
夏成鑫手脚勤快以后，孙兰花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南屿大队的姑娘，听说家里很穷，为了供弟弟妹妹念书吃饭，一直拖到了25岁还没有嫁出去。
本来这么个能干又能吃苦的姑娘，就算年龄大了，也不难找婆家，偏偏他们家要的彩礼钱还不少，足足200元钱，给了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都是娶媳妇，拿200元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不比娶个年纪大，家境还差的媳妇强？
能给得起彩礼钱的也有，但不是中年鳏夫，就是身带残疾……
孙兰花一听说这个姑娘的情况，就找上门去了。
夏成鑫一家三个壮劳力，只要勤快肯干，一年就能分到三百元，再跟夏有福、夏有旺家里借一些，就能凑够200元。
姑娘年纪大，夏成鑫年纪也大，谁也不嫌弃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一听夏成鑫的条件，立马做主同意处对象。
两人一处就是一个月，比以前的任何一个对象时间都要长，指不定这一次还真就成了。
姜玉示意夏成鑫继续说。
“但她家里穷，棉袄都破的露出棉絮了，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我想给她做一身新棉袄。”夏成鑫含糊地说完，飞快地瞥了姜玉一眼，扭捏地低下头去。
“红燕，是叫红燕吧？你俩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
做一套衣服也要几元钱，两个人地关系没有好到一个程度，是不会互相送衣服的，更别提棉袄了。
从棉花到棉布，一件棉袄没有五元钱下不来。
要是将来两人的关系吹了，女方要么把衣服还回来，要么送同等价值的钱或物品。
如果女方霸占着不肯还，那要不了多久，她的名声也就坏了，当然男方也同理。
所以在关系没有稳定之前，处对象的男女双方不会互相送贵的礼物。
当然家里不差钱的人例外。
“我觉得挺好的，要是顺利的话，年后说不定就能定亲了。”夏成鑫对陈红燕非常满意，要不是怕吓到对方，恨不得年前就结婚。
光棍儿了二十五年，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不嫌弃，他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浮木，说什么也不撒手。
特别是农忙以后，事情少了，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多了，陈红燕时不时送一些自制的红薯饼、红薯干、红薯粉，夏成鑫就从家里拿一些米面，有时候还会偷割几两肉。
“你确定她会收棉袄？”
夏成鑫嘿嘿地笑，“我觉得会。要是她肯收，我让大伯母年前去帮我提亲。”
“爸给我买了四斤棉花，我一个人也用不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送未来的弟妹一身棉袄也是应该的。布票有没有？给我几尺。”
“有的有的，我之前又从抽屉角落里找到几张，过了年就该过期了。”
夏成鑫手忙脚乱地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布票递给姜玉，“嫂子帮忙做漂亮点，你手艺好，红燕穿出去，我有面子，你也有面子，说不定南屿村的人还会找你做棉袄。”
姜玉不喝**汤，打发了夏成鑫，骑了三十多分钟自行车到供销社，先把夏有福欠的棉花钱还清了，又在服装布料区逛了一圈，没有心水的料子，就又拐去了县百货商店。
见到她来，先前在姜玉这里订做了夏装的女售货员连忙迎了上来。
“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了好几天，要不是不知道你住哪儿，我就去找你了。”李娟激动地说。
“有单？”姜玉压低了声音问。
李娟给姜玉介绍了七八单，姜玉承诺下次给她做衣服只收八折手工费。
“我年前要去相亲，想做一身漂亮的冬装。那种素色的棉袄死气沉沉的，我不想穿。你会做吗？”李娟期待地看着姜玉。
姜玉做的裙子得到了李娟好姐妹和长辈的一致好评，让她对姜玉充满了信心。
“当然，我这次来百货商店，就是想买块好布料做棉服。”姜玉笑吟吟地说。
“棉服是什么？跟棉袄有区别吗？”李娟期待又好奇。
“区别很大，你穿上肯定会很漂亮。”
李娟果断地说，“我相信你，多少钱？什么布？你说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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