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秀丹走过来之前,阮文谊嘴边滑过了很多解释。
可无论哪一种,对比他手边的小吃、身旁拿着漫画的朋友来讲,都过于苍白。
于是阮文谊就眼睁睁看着他妈妈走到近前,然后就在他的朋友和来往人流的面前,扬起手,狠狠地甩下一个巴掌。
她用的力气太大,直接把阮文谊的脸朝一边抽了过去。
阮文谊一开始没觉得疼——他的目光随着脑袋的偏移而偏离,看到了身边朋友惊愕而恐惧的表情,也看到了朋友身后驻足偷看的人群。
朋友被这一幕吓懵了,在赵秀丹看过来的时候,却还是颤颤巍巍地解释道:“阿、阿姨,是我们找文谊出来的,他只是想买……”
“我知道是你们找他出来的,”赵秀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烤串,“我不为难你们。但他答应了,考砸了,那就是他的不对,该受点教训,才能长进。”
十几年的班主任不是白当的,赵秀丹沉着脸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种独特的威压在。阮文谊旁边的朋友被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却还是坚强地捡起碎一地的勇气:“阿姨,他没考好是有原因的……”
“没考好当然有原因,”赵秀丹道,“没学会,没认真学,没看题,考试走神——你想说哪一种?”
后面看东西的那人早看到状况不对,有心立刻赶过来,可惜东西太多。好不容易抱起一堆东西,他磕磕绊绊跑过来,把一堆购物袋扔在地上,又把阮文谊那个立刻捡出来。
赵秀丹看了一眼:“这是他买的?”
阮文谊低着头,不说话。另两人只好代他点了头。
个购物袋是红色的,上面画了两个可爱的胖头娃娃,各自抱着两个字,拼出一个“新年快乐”。
赵秀丹踢了一脚购物袋,在两个胖娃娃脸上各留下半个鞋印:“把它捡起来。”
阮文谊俯身捡起了袋子。
“现在回家,我给你留了题目在桌子上,做不完晚上就别睡了。另外,”赵秀丹道,“在回家前,把这堆东西扔掉。”
阮文谊到这一刻才感觉出疼来。
他终于看向赵秀丹,眼里有恳求,想告诉她袋子里是什么。但赵秀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已经在忍着火了,”她盯着阮文谊说,“你还想在外面丢多少脸?”
阮文谊看到了很多人。
他的两个朋友站在他妈妈对面,被这凝重的气氛弄得不敢说话,连迎接他目光的胆量都被打散;前来约会购物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驻足不少,围成一个大圈,交头接耳地往过看。
一种巨大的羞耻感在少年人的心里产生,再从名为“自尊”的小山下生根发芽,飞快生长,从根源把这座小山一寸寸地撕裂开来。
阮文谊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眶里脱落。在被周围人全部看到之前,他低下头,把袋子拎了起来。
“还会哭啊,”赵秀丹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像是个巨大的扩音器,“现在知道哭了,那该学习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阮文谊抓着袋子,垂着头。可哪怕他不去看周围任何一个人,他仍觉得无数的视线在身上打来打去,像是一下下的重锤,与小山根源生长的树木树木一起,把自尊的小山打得粉碎。
阮文谊低着头往前走,赵秀丹就跟在后面。
在绕过人声鼎沸的市中心,走进没人的小巷以后,赵秀丹才开口道:“和你说过多少遍,别和这种人交朋友,你怎么就是不听?”
阮文谊闷着声音道:“他们挺好的。”
“怎么就挺好了?”赵秀丹道,“你是给别人写作业写上瘾了?”
阮文谊猛地抬头看她。
“看我做什么?要怪就怪你掉了张卷子在书桌底下,自己都没发现,”赵秀丹把散乱的头发拢了拢,叹气道,“我的傻文谊,你真以为他们是好心和你做朋友?不过是看你成绩好,可以帮上忙,才给你点好眼色而已。”
“他们不是。”
“怎么就不是了?”赵秀丹反问他,“你是能和他们一起打游戏?能和他们一起看漫画?还是和他们一样有数不完的零花钱,能每天一起出去购物?你什么都没有,别人凭什么喜欢你?”
阮文谊眼眶还是红的,他停下脚步,看着母亲,想要反驳,却发现她说的都是事实。
赵秀丹眉头一皱,伸手粗暴地擦去阮文谊的泪水。她的手被寒风吹得干裂,擦得阮文谊脸颊生疼。
“把眼泪憋回去,”她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没人会因为你的眼泪同情你,别把情绪带出来影响别人。”
两人恰好走到垃圾桶附近,赵秀丹把阮文谊推过去,阮文谊擦擦脸,走到垃圾桶前,就要把购物袋扔进去时,赵秀丹又开口了。
“算了,留下吧。”
她恨恨地看了阮文谊一眼:“不就让你扔个东西吗,哭什么哭,你外公打过我多少次,我掉的眼泪加起来也没你多!我要是有你这个条件,早就奋发图强上清北了,哪还顾得上出去玩!”
东西是留下了,可她似乎还是不想看见儿子的哭脸,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
一直到两人到了家门口,赵秀丹才在家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脸色好转过来。
“你爸还在家,把眼泪擦干再进家门,”赵秀丹最后说,“别像你外公一样,把乱七八糟的脾气在家里随便扔。家是休息的地方,不是发泄情绪的地方。你看我,在家里从不发工作上的牢骚。有什么话能憋住便不说,就能少吵很多架。”
“其实没什么人会真的在意你怎么想,”赵秀丹翻找着钥匙道,“就像你那两个同学——就算今天闹得不愉快,你只要能帮他们写作业,他们就会好好对你。生活嘛,做足表面样子,就够了。”
阮文谊不说话,她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追问道:“记住了没?”
他低声说:“记住了。”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些年货,包括瓜子、对联、福字和一点仙女棒。
阮文谊什么都没讲,购物袋里的东西最后也没能拿出来。在年后的某一天,被他打包扔进了垃圾桶里,终究没摆脱进入垃圾场的命运。
这就是阮文谊成长中的第一个意外。
比起“考砸”这件事,赵秀丹更担心的是儿子从此学坏。不过好在阮文谊此后再没和那两人来往过,平日里说话的也都是班里前几名,赵秀丹才放下心来。
第二个意外,来得更为震撼、更为毁灭性一点。
彼时同性婚姻刚刚合法,赵秀丹和阮善夫妇的观念都还比较保守,他们都对这个政策不太满意。
就在这时,赵秀丹撞破了阮文谊和杜樵的亲热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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