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帐内,草药的气息氤氲不去,李荩忱盘腿坐在干草铺上。
“将军伤势已无大碍,该离开了”,辞忧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李荩忱起身,“是该离开了”,转向辞忧,郑重地抱拳行礼,“李某之残命,全赖公主再造之恩。李某铭记五内,若有差遣,单凭吩咐,万死不辞!”
辞忧看向帐外,向李荩忱说道,“我现在就有一事需要将军相助”,”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朝帐外轻唤:“穆尔,进来。”
帘子被掀开,穆尔走了进来,在两人面前站定。少年脸上神情复杂,不再是平日伪装出的痴傻,却又带着几分迷茫与沉重。
辞忧将穆尔轻轻推到李荩忱面前,“这位是乎南的王子穆尔,现任乎南王沙堤弑其父母,篡夺王位,将他送至此地等死。他为了复仇才隐忍装疯,我已和他结成同盟,想借助乎南的力量逃离北离回中原”。
她抬起眼,带着恳切的请求望向李荩忱:“但穆尔留在这里,随时可能有危险。我需要将军带他一同离开北离。本不该以此等危险之请相求将军,医者救人亦不应图报,可此事于我至关紧要,不得不厚颜开口,万望将军相助!”
李荩忱锐利的目光扫过穆尔,少年身形单薄,脊梁却挺得笔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不屈的火焰。只一瞬,李荩忱便明白了辞忧的用意。他略一思忖,爽快应道:“公主的意思,李某明白。穆尔王子的安危,交给我了!”
辞忧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她转向穆尔,语气带着托付的重量:“穆尔,这位是李荩忱将军,曾是梁国威震边疆的大将军。你跟着他,他会护你周全。你要听从他的教诲,向他学习生存和战斗的本领,耐心等待我和你姐姐的信号!”
穆尔深吸一口气,对着李荩忱行了一个乎南勇士最为郑重的礼节,声音清亮而坚定,再无半分伪装:“穆尔拜见将军!请将军受我一拜!”
李荩忱将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按在穆尔尚显稚嫩的肩膀上,一股沉甸甸的力量传递过去:“好!小子,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傅了!”
辞忧再次看向李荩忱:“将军,您的旧部,散落在这大漠何处?如何联络?”
李荩忱成竹在胸地说道,“公主放心。我们自有联络的暗号和秘密据点。据此西北方向百余里,有一片风蚀岩群环绕的绿洲,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正是我们的一处藏身之所。”
辞忧颔首:“好。一会我会以采药为名,带你们和奴隶们一同出去。路线我已规划妥当——‘风吼峡’。那里风沙猛烈,地形复杂,便于隐藏踪迹。撒其会配合我们,引开其他军士的注意,助你们脱身。”
她随即从侍女小荷手中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递给李荩忱:“包裹里是一些应急的金疮药、解毒散、驱虫粉,还有便于携带的干粮和清水囊。”
“请将军与王子静待我的信号。时机成熟后,我自会联系你们,到时大火为号,若北离王庭大帐上空一片火光便是你将穆尔送回乎南的信号。”
“好,等你的信号!”李荩忱接过包裹,眼睛看向辞忧,那里面是欣赏、是敬佩、是信任。
穆尔重重地点头,眼中交织着决绝与对辞忧深切的感激。
药帐内,三双眼睛彼此交汇,无声地传递着信任与决心。一条蛰伏的潜龙,一只亟待成长的幼狼,即将挣脱这囚笼,遁入茫茫大漠深处,积蓄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而留在炼狱中心的辞忧,也将继续用她的智慧与隐忍,在这虎狼环伺之地,精心编织那张致命的网。
在前往‘风吼峡’采药的途中,在撒其巧妙的掩护下,两个“失足坠崖”的奴隶身影消失在嶙峋的峡谷深处,尸骨无寻。而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两个无足轻重的奴隶的生死,又有谁会在意?
数日后。
哈努**着精壮的上身,趴在厚厚的兽皮褥子上。辞忧跪坐在他身侧,拈着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肩背的穴位。哈努只以为是陈年旧伤引发的酸痛,浑然不觉那肩头隐隐传来的异样感觉,正是辞忧为他精心调配的“大补丸”悄然生效的征兆。
“唔……”针尖刺入深穴带来的强烈酸胀感让哈努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报——大王!土拓来使求见!”帐外恰在此时传来侍卫的通禀声。
哈努眉头狠狠一拧,被打扰的不悦清晰地写在脸上,粗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掀开,风尘仆仆的土拓使者躬身走了进来,向哈努行礼说道:“尊贵的北离王,长生天庇佑您!我家大王命我献上微薄的敬意:一百头膘肥体壮的牛羊,一百坛醇香的马奶美酒,以及二十位如草原明珠般美丽的少女,恳请您笑纳!”
哈努原本布满阴霾的神色,在听到“一百头牛羊”“一百坛美酒”“二十个美女”时,瞬间被贪婪的亮光取代。他哼笑一声,粗声问道:“图勒大王如此厚礼,所求何事?”
使者连忙躬身更深:“不敢瞒大王。我家王妃头风顽疾发作,日夜疼痛难忍,寝食难安。大王听闻北离王妃医术通神,如华佗再世,特命我前来,恳请王妃屈尊移驾土拓数日,为我家王妃诊治。”
哈努眯起眼睛,手指在柔软的兽皮上敲打着,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这桩买卖。一百头牛羊是实打实的财富,美酒美人更是锦上添花……用一个暂时用不上的女医去换,实在是划算得很!
“图勒倒是疼惜他那个病秧子王妃!”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辞忧脸上,“那我们的神医,便随土拓的使者去一趟,好好给那位王妃瞧瞧吧。”
“是。”辞忧平静地应下。
“土拓这位王妃,也来自中原,”辞忧一边整理行装,一边轻声对小荷说道,“她是我那所谓父皇的长兄——那位被构陷下狱的英王之女。梁元成登基后,将她封为‘永宁公主’,远嫁土拓和亲。嫁过去十年,经历了两任丈夫,倒是在土拓颇有建树,推广农桑,传播文化,竟也维系了土拓与梁国之间十年的和平。”
小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低叹道:“按血缘和辈分算,这位王妃该是公主您的堂姐呢!唉……又是一个被命运抛掷在这苦寒之地的中原女儿!难道我们大梁的安宁,就只能靠柔弱的女子去换取吗?”
辞忧忽然被戳中痛处,不愿再多谈,只叮嘱到,“我去土拓的这段时间,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万不可冒失,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两岁、相依为命的小荷,辞忧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远在梁国的小妹。那个总爱在巷子口等她卖完木雕,好买一串糖葫芦回去的小丫头。糖葫芦的甜,总能让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
前往土拓的路途,比之前去乎南更加荒凉寂寥,入目皆是苍茫的戈壁与呼啸的风沙。
到达土拓,图勒大王亲自在最大的王帐外等候。看到辞忧下驼,他大步上前迎接。
“辞忧公主!一路辛苦!快请进!”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以勇猛和刚毅闻名的土拓王,对他那位来自中原的王妃,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不然也不会一直只有永宁公主一个王妃了。
“阿宁,”图勒大王走到榻边,俯下身,“辞忧公主来了……”卧榻上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转过身。
辞忧缓步走到榻边说,“王妃,请伸出手来,容我为王妃诊脉。”
卧榻上的女人终于缓缓转过身,直直地看向辞忧:“我知道你,辞忧公主。”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就是你的父皇,把我送到这苦寒之地来的。真要论起来,我们之间,还有着杀父之仇。”
她支撑着坐起一些,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梁元成此人,心肠竟冷硬如斯。构陷亲兄长下狱致死,将亲侄女推入这和亲的火坑……如今,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送到这北离的人间炼狱来。”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当真是位‘好皇帝’!”
辞忧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仿佛寒潭深水:“他不是我的父皇。我不姓梁。我的父亲叫祝三,我是祝家的女儿。与你一样,不过是梁元成权术之下,一枚被拿来换取边境安宁的弃子罢了。”
“而且,这个话题似乎和我们今天的见面毫无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到这来的目的,应该是给王妃治疗头风吧”。辞忧不愿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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