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味,异常冰冷的左手。
白着脸的穆惟风呆呆看着给自己换药水瓶的护士。
“醒了?最后一小瓶了哈,很快滴完,烧已经退了,问题不大。”护士说着,“醒了就下去B区三楼的输液区坐着,床位紧张。”然后给了他一袋药,“按上面的说明吃,都有写哈。”
穆惟风拒绝了护士帮自己拿输液瓶的好意,没打针的那只手挂着塑料袋,提着叉子,按照地板贴的标识,慢吞吞地走着。B区有点远,他问了几个医护人员才找到位置。
找到位置坐下,穆惟风开始发呆。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梦。
“你好,”身旁有个同样在输液的女生好心提醒他,“你衣服穿反啦。”
穆惟风低头,这是自己的居家服没错,但他并没有穿上这套衣服的印象。不仅如此,脚上的拖鞋也是不成对的。
刚退烧的脑袋空空,穆惟风放弃思考,呆呆看着对面同样在输液的青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正在吃妈妈喂的粥。他看得愣神,直到对面的青少年怪异地看了他两眼才挪开眼睛。
输液区好像只有他是一个人。
小瓶的药水很快输完,穆惟风按着拔针后贴在手背的医用胶带,坐电梯下了楼。
医院一楼大堂的人好像总是很多,身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大妈帮助一个病人取号成功后,看见摇摇晃晃的穆惟风,便关切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穆惟风礼貌地道谢,又摇了摇头说不用。
拒绝之后,穆惟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现金,他感觉自己可能是想离开医院的,但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路过取药区看见等待区的长椅有唯一一个空位,但披了件灰扑扑的外套,便询问座位旁一个脚上缠着白纱布的大爷,问自己能否坐在这里。
大爷将外套拿走,穆惟风得到一个空位。
穆惟风怀里抱着医院开好的药,某个部位仍然痛着,他有些艰难地坐在冰冷的位置上,仰头望着不远处取药区顶上电子屏幕滚动的人名,像在等自己的名字出现,但其实知道不会有。
“等药啊?”大爷问。
“啊。”穆惟风拢了拢怀里装着药的塑料袋,敷衍地回应。
他感觉特别累,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现在就想先坐下缓缓,其他的之后再说。
但事与愿违。
穆惟风坐的位置刚好有个大柱子,他隔着柱子看到远处的楼梯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有些无措地将自己缩在柱子后。
那身影渐渐靠近穆惟风的位置。
穆惟风有点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看了看瘸腿大爷灰扑扑的外套,又看向大爷靠在一旁的拐杖。
……
何君赫是从排队取药的队伍里把穆惟风揪出来的。
脸色带着病愈后的苍白的穆惟风穿着不知哪来的外套,领子立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驮着背,手里握着拐杖,在欲盖弥彰地装独自看病取药的老人。
提着外卖的何君赫都要被气笑了:“才一会儿不见,你这是什么装束?躲我?”
穆惟风将乔装道具还给一脸好奇的大爷,一副犯了错的样子在何君赫面前低着头,“对不起,你骂我吧。”
路过的人都要将诧异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会儿。
“……”
何君赫深感此处不是深入沟通的良地,将身上有些不合身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穆惟风身上,大手圈着穆惟风的手腕往医院大门口走,“回家说。”
十月初的阳光很耀眼,但并不毒辣。一阵微风吹过,何君赫谨慎地将穆惟风身上的外套拢了拢。
医院门口停了好几辆新能源出租车,何君赫随意选了一辆,先将穆惟风塞进后座,再将自己也塞进去,关上了车门。
车辆缓缓启动,何君赫报了个地址,给穆惟风系上安全带,再给自己也系上。司机有点没听清地址,何君赫就打开手机导航搜了个地址给司机看。
穆惟风紧紧抿唇,假装忙碌地抠着手指,猜测何君赫会不会其实在搜就近的派出所,要把自己抓进去
何君赫不太想当着外人的面谈论二人的事,一时之间车内安静得很。他感受到穆惟风似乎越来越紧张,于是安抚地伸出手,将穆惟风贴着医用胶布的手包在手心里。
穆惟风愣了愣,偷偷看了他两眼,没敢说话,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等输液的手被完全捂热,出租车也抵达了目的地。
忐忑不安的穆惟风被何君赫握着手腕拉近了何君赫的家里。
房门落锁后,何君赫猛的将穆惟风按在门上,恶狠狠地亲了上去。他亲了许久,等穆惟风腿软得差点靠在门上下滑,才恋恋不舍地将唇与唇分开。
“不是很厉害吗?平时看起来胆那么小,结果玩那么大,现在没什么要说的吗?”何君赫语气里听不出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知道非法拘禁判几年吗?”
不确定情况的时候,穆惟风都会在心里选择情况最糟糕的猜测。
何君赫是真的气疯了,穆惟风肿着嘴唇想。
“对不起,”穆惟风顺从地道了歉,然后轻声询问,“你要报警抓我吗?”
何君赫看起来很生气,“你说呢?”
穆惟风沉默了一小会儿,挫败地回答,“好吧。”
“好吧?”何君赫气得又按着亲了穆惟风好一会儿,然后分开,再次重复,“好吧??”
穆惟风不敢说话了。
何君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他微微弯腰,低下头,将脑袋靠在穆惟风的一侧肩膀上,叹息道,“你不算非法拘禁,知道为什么吗。”
何君赫没有等他回答,“你没有违背我的个人意志,我是自愿被你铐的。就算警察找上门来,也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懂了吗?”
他将脑袋从穆惟风的肩膀上挪开,看着对方加载过限的模样,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噢,还不是小情侣呢,你还没有同意。”
“你第二季度汇报那天,我在茶水间像个变态偷闻你换下的衬衣,被林雅慧撞见了。她说我的告白十拿九稳,但我还是很紧张。我看到了你笔记本上写满的我的名字,但我还是很紧张。她给我出主意,结果被你误会了。我紧张地准备好要告白的玫瑰花,结果等来冰冷的手铐。”
何君赫说完,自己都有点想笑。他亲了亲穆惟风泛着泪光的眼角,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薄薄的一片什么东西,塞到穆惟风的手里,一字一顿道:“小风,如果你多等一天,你就能知道那些花都是要送给你的。”
何君赫继续认真地说着, “花是要给你的,告白也是要给你的。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没有别人。”
穆惟风猛然想起,这是假期头一天,何君赫被解除禁言后最开始对他说的话,一字不差。
他展开手,望着手心里皱巴巴的一片玫瑰花瓣,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想什么啊?”何君赫猜测穆惟风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来了。
穆惟风轻声回复:“在想你是不是斯德哥尔摩。”
何君赫再一次被气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穆惟风忽然将脸撞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何君赫,”穆惟风带着哭腔闷声道:“我搞砸了一切,对不起。”
何君赫用大手覆盖着穆惟风的后脑勺,轻声说,“说你爱我。”
穆惟风瓮声瓮气地回答:“我爱你。”
假期最后一天的黄昏,风卷起稀疏的落叶。远处空地的广场舞音响准点响起,给二人世界添加了一点烟火气。
得到回答的何君赫心满意足,他微微抬头,用下巴抵着穆惟风的脑袋,叹息似的说道:
“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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