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枝和宋醉同为药师,对稀缺药材的喜爱当真是如出一辙。他挑来选去,觉得每个都想要,最后在江夜冷漠烦躁的注视下,“忍痛割爱”,挑了七罐顶喜欢的。末了,双手一抬,做了一个恭恭敬敬的长揖,告辞了。
贺枝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尚事的小神官,托了三卷竹简走了进来。
小神官穿着蔚蓝色长袍,发间别了个很别致的玉冠。小神官手上托的是他送去南华的卷轴,不过一些繁琐又平常的问候,用这几句话和那一些礼,将“招星”这个人彻底勾划去。
那时江夜还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么着急要抹去“招星”这个名字。左右不过是一段“江夜”的过往,也是他不为方神的微端时光,残留于世总是埋着一个祸害。
江夜招了下手,示意小神官朝殿中在挪近一些。小神官很会察言观色,立马毕恭毕敬地向前走了几步。江夜说:“北厢的格子里存着一些玉珠,你去和贺听淮对对账,把缺掉的药材用玉珠补上吧。”
小神官略一欠身,说:“是,方神。”
江夜低下头去看书卷,手一摆,小神官心领神会,抱着竹简下去了。
那些礼自然不是江夜用“招星”的名字发出去的。就以那小神官的视角,便是方神江深在火陨天劫时,受了一位不怎么出众的仙官的相助,为报恩情送过去的。当然,显而易见,那所谓仙官便是“招星”了。
礼自然是辗转几个人的手,送到了宋醉手里。以宋醉对药材医书的喜爱程度,自然是笑纳了。
而后又过了三年,南华唐施的诞辰宴终于得以广邀四方。江夜拿了请帖过去,筵席上一种八荒**之中名声煊赫的人物,可见宋浔所言属实,唐迟确实很喜欢他这个妹妹。
宴席设在南华朱雀神宫,神宫外殿中央置了一座不可丈量的神像,便是南华方神对应的神兽朱雀了。此像精雕玉琢,部分雕纹金漆朱染,当真是如同涅磐一般,如灼如烧,令人望之生畏。
再往南走,走过玉阶石台,便到神宫正殿了。正殿一般只有朱雀方神降世时才会开殿设宴,宴请四方,不过南华和北冥一样,方神已经几万年没有现世了。因此唐施的生宴设在这个地方,令众神众生觉得,此女实在不可多得,将来必成大器。
江夜在席间听曲,三年光阴一晃而过,他作为青龙方神,已经十分能适应别的仙神接踵不断的讨好和谄媚了。他接着倒酒的动作匆匆瞥了眼南面一方南华诸神的席位,他看到一群仙神华袍贵冠,交头说笑、觥筹交错,却没有看到一点素色。
不过一瞬他便收了眼,没意识地把酒筹往嘴边送,碰到面具时方才反应过来,他这个样子,是没法子自若自在饮酒的。
江夜放下酒盏,抬眼接着看起了舞曲。
多年前青龙方神的诞辰宴,宋醉吃酒也是吃了一会就走了,显然是对这么热闹喧哗的环境不怎么欢喜,不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仙宫不住,跑去南山南的小草屋,一住就是好几万年。
三是个很好的数字,道说,三可生万物。
四方的凡间都设有专供凡人修仙的殿堂宫宇,每逢三年,便会有一次昭武殿、碧汐门、承佑寺、道中庭中各色出类拔萃的英才,聚之斗武斗法,届时也会有许多天界有声望的仙神过来,哪哪位出众直接被仙神提拔了,哪哪位斗法捏诀熟稔生巧被送了个名贵法器,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近几年东境却突出劫难,因此这样一场三界盛宴也被推迟了。在唐施贺宴的又一个三年,三界才敲定在继续在东境昭合昭武殿举办这场比武斗法。
昭武殿专设了看台,四方众生按照东西南北的方位对号入座,中间的大片地界留给才子武士任意发挥。
昭合地位平原,阳春时节,三月细雨,昭武殿四周皆被一片遥望无际的春意绿浓包裹。四方的比试会延续很久,一直到原野万花盛开,风吹柳絮划过蓝天。
江夜一袭墨蓝近玄色的华袍,被东境一众仙神众星捧月式地围着。清风时不时吹起看台亭子上挂的一些珠帘,淡黄色的流苏随风舞动,几颗珠子被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几段清脆的响声。
其实有时候,错别才是常态。
而江夜于五六年前在西洲由宋醉疗伤时,产生的那一瞬别样的心跳,淡的就好像一抹初春的花香,经年霜打风吹,在不日不夜不知不觉里消散了。
*
东境仙宫。
紫阳殿。
东境大帝端坐于殿中,雕龙香炉升起袅袅烟气,日坠西山,远处的天际像是被一片灼热的烈火焚烧,染红了层层云霭。
一位身着淡蓝若水白长袍的神官被掌事的宫人引了进去。此仙一派清逸翛然、芝兰玉树,浑身上下除了用于绾青丝的玉簪,再没了一件配饰。即便如此,也足以惹人注目,引人倾心。
这位神官冲着江誉天作了一揖,道:“大帝,您找下官有事?”
江誉天道:“数年前花朝节,北冥送往东境的无忧花,钟乐,你还记得吧?”
钟乐道:“大帝命我仔细顶着些,自然是记得的。”
江誉天迈着步子缓缓走下金阶,说:“你心思细,一向严谨。”
钟乐笑了下,道:“大帝谬赞。那时大帝觉得蹊跷,为何方神是在东境与北冥交界的地段被找到的,又偏生那么巧,无忧花那一年便开了一朵。这几百年来北冥再没了过誉的仙神诞生或飞升事例,平静得确实有些不平常。是大帝明察秋毫。”
江誉天颔首示意那位神官坐下,而后道:“我召你来,便是这件事。”
淡蓝水白长袍的钟乐起身,略一躬身,说:“既是大帝的诏令,下官一定万死不辞。”
江誉天伸手托住了他的手,郑重道:“三界有你,实在万幸。如故和司辰自幼情深,若是知道当年的天劫另有蹊跷,不知该如何伤怀。”
“大帝惜子爱妻,方神也是一脉相承。”钟乐说着略微一顿,估计也是为江深和江夜的兄弟情深而惋惜,“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好。”
“这世上本没有两全其美,如故这孩子灵通,届时会明白的。”
*
自那火陨天劫后,三界再没出什么轰动四方的事情了。
日晷日转夜转,箫声送去了人间一个又一个日子。一晃三百载,数不清的春去秋来。
北冥和江誉天料想的一样,一直都安分守己。时间一长,甚至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多死了。
三百年后的某一年,北冥九元暴雨接连不断,大水漫过江河,直向平原山峦之上凡人的居住地冲刷而去。北冥冬神要务缠身,命自己的书童前去做了疏散。但是九元的雨下的实在太蹊跷了,泥沙来不及疏散,更多的耕地软土便被卷了进来,一时之间,九元众多子民苦不堪言。
冬神疑心是亿万年前的补天出了差池,和北冥的松周海接到了一起,才导致这样暴雨如注,一水连天的局势出现。于是他又命人查探了一番松周海海底,结果却发现,并无任何缺陷或怪异阵法出现,不过是无忧树生长得更好了。
冬神:……
就当大家都以为,北冥这场漫长的暴雨季会是即三百年前东境天劫过后的又一次天劫时,忽然有一日,也是一如既往的风雨交加天气,天空雷电交加,苍穹之上忽然“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三声巨响,几道金光自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穿透而过,直照大地。
众生皆是缓了一缓,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天劫,是某个凡人即将飞升,要历劫了啊。
三界沉默片刻,而后——
“谁家飞升这么大阵仗?自己的劫难还要拉着九元那么多生灵?”一神不屑道。
“就是啊,往观古今,哪个凡人飞升不是自己历劫,拉这么多生灵,估计刚飞升也就要被贬了吧!”一妖应和。
“是啊,估计上天了也是个恶徒邪灵,成不了什么气候!”一人道。
“……”
围观的三界众生交头接耳,你来我往,大多都在口头讨伐着这个引来了这么多九元人不幸的凡人,都在为无辜惨死的九元人打抱不平。
“轰隆隆——!”
“轰隆隆——!”
忽然之间,天地之间又是两声巨响,两道刺目金光放佛是平地而起,直连天去。不多时,那些下了好久的雨忽然挺了,暑夏时节,天上竟然飘起了雪。
大家又是愣了一愣,而后定睛一看。
我的天!原本亮了两道光的竟是一个峡谷处,不知什么人在那里挽剑辟出了两道横贯天地的金光,竟然生生将那块谷底给劈裂开了。
四处漫溢的洪水霎时间便有了去处,滚滚朝着那块因为地裂而坳陷下去的洼地。天地之间是一片不绝如缕的“哗哗”水声。
正当大家都在想,这得是位何方神圣能生生劈开谷地时,忽然狂风席卷,众人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不多时,那些乌云便被悉数吹尽,日头落在西山,霞光满天,就连飘若鹅毛的雪也停了。
风忽而止,滚滚大水也悉数淹进了那条巨大的裂缝里。正当大家以为终于要消停时,忽然天空中又是一声巨响,日落西山,黑夜中不见弯月。
只见几颗亮的异乎寻常的星星疯狂闪动着,发着光。
众人定睛一看——
这不是北冥的七方星宿吗?
星宿都开始闪着亮光了,那岂不是玄武方神要现世了?
果不其然,星宿闪光过后,一个庞大而璀目的玄武图腾显于夜天,霎时间,方才还耀眼夺目的星宿便在玄武图腾的照拂下黯然失色。
三界众生为这一通盖中盖的变故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忽然轰动。
最先起来的还是北冥众生——
“是玄武方神!玄武方神现世了!”
“我就是怎么会有天劫,原来是玄武方神降世!”
“……”
他们还没说几句,便见天地之间,有一个缥缈的人影,顺着玄武图腾散发出的光辉缓缓飞上半空,在这金光无限中,像一个海鸥。
这一次众人在没有停顿,当即便反应过来了——
“是有人飞升!”
“玄武方神!飞升的人竟然是玄武方神!”
有个人这么说了一句提醒了围观的群众,于是大家立马一改口径——
“我就说怎么这么大阵仗,原来是玄武方神!”原先的那位神说到。
“是啊是啊!一飞升便断了这个水天注的劫难,实在是仙风道骨,天纵奇才,不可一世啊!”原先的那位妖也如是改了口径。
“依我看,这位仙神,定然是要名垂青史,芳名永传了啊!”原先的那个人也乐呵呵道。
“……”
谁也没想到,三百年前东境出了一档子大事死了个仙神,三百年后北冥又出了一档子大事,竟然是飞升了一位玄武方神。
玄武现,护一方。
没错又是我。
求个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周碎时颂留于2024年5月15日下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相期邈云汉(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