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麟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不可置信地捂住面皮发红的右脸,旋即怒意充斥了那双隐隐泛金的眸子,他几欲还手,但又觉得不该和李萦舟一般见识,一时间手不知应该往哪里放,不上不下,滑稽至极。
李萦舟借机高声道:“怎么?你还想对妻主还手?我不过想寻伶人听个曲儿,你便撒泼打滚,倒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身边路人在听到清脆的巴掌声时,便仿佛闻到菜市场腥味的蚊虫一般,纷纷侧目,将二人半围住观望了起来。
此时看见事情好像要闹大,便有一位年纪极轻的郎君上前拉住闫麟,连忙劝道:“不要坏了规矩,妻主听个曲有什么的,妒夫可当不得,我上头还有七八位郎君,日子也这么过下去了。”
那名郎君的妻主也上前挽住李萦舟小臂,劝道:“罢了罢了,这般不懂事的郎君,不要为他气坏了身子,回去饿他几天就懂事了。你想听什么样的曲儿,我给你介绍伶人便是。”
李萦舟听到了想听的话,不忘做戏,瞪了闫麟一眼,呵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才回头笑道:“姐姐,我随家母经商,刚来洛城不久,毕竟是女皇脚下,我也想听些达官贵人听的曲儿,痛快痛快。”
那女子见李萦舟坦诚身份,倒也不轻看她给自己捏造的商户身份,反而道:“这有何难?许多达官显贵都去平康坊听曲儿吃酒,有一处的伶人格外有名,我带你去便是。”说罢便邀李萦舟上了自家宽阔的马车,示意自己的郎君步行跟在车后。
那郎君便不再劝面色阴晴不定的闫麟,规规矩矩跟在马车后,李萦舟见状给了闫麟一个眼色,示意他也走在马车后面。
闫麟此时哪里还不知道李萦舟的用意?他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车后,愠怒平息过后,竟有种淡淡的悲凉,心道自从进了秘境遇到李萦舟后,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憋屈了。
李萦舟掀开车帘入座,马车内壁皆以黄花梨木打造,工艺精细;坐垫、靠背则由花卉纹刺绣缬罗制成,可见马车主人的讲究和精细。那女子递来一杯香茶,笑道:“敢问娘子姓名?我是安仁坊崔家三娘。”
李萦舟笑道:“三娘客气了,我是李家大娘。三娘身份想必不俗,却不吝解围,今日真是多谢了。”
崔三娘懒懒道:“何必客气?不过今日遇到我,你确实走运。我虽至今未中功名,也不曾继祖业,但在洛城唯一精通的事便是吃喝玩乐,放心吧,带你去的地方定不会让你失望。”
李萦舟拱手道:“敢问三娘,可知秦少卿常去的地方?在下未至洛城时,便听闻我大周出了个不世神童,年方十四便中了探花,实在仰慕。如今到了洛城,听闻秦少卿偏爱音律,恰好在下也爱听些小曲儿,想去秦少卿常去的地方看看。”
崔三娘乐不可支道:“洛城中谁人不晓秦少卿啊?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今天要带你去的地方,恰恰就是秦少卿定亲前最爱去的乐楼,里面的伶人啊,是洛城唱曲儿之人里样貌最好的,也是美貌之人里唱曲儿最妙的。”
二人下了马车,只见一座雅致的竹楼伫立眼前,丝竹管乐之声悠悠传来,但乐声飘然、似真还幻、缠绵不绝,仿佛隔了层薄纱般,引人想一探究竟。
崔三娘笑了笑,衣袍一掀,先行一步进了乐楼,李萦舟紧随其后,闫麟只好跨步而进,跟在了李萦舟后面。
乐楼管事见崔三娘来了,立刻拍拍手传来一队乐伶,可见崔三娘所言不假,她确是此处常客。这队乐伶个个肤白秀丽,坐于堂中,伴着节拍齐齐奏乐。
这一曲似述说了年少慕艾之事,然而发乎情止乎礼,乐而不狂,绵而不腻。
崔三娘一边伴着乐声指尖叩膝,一边示意侍者斟上好酒,乐声伴着酒香,二者均不浓烈,合在一处却叫人醺然欲醉。
一线清透酒液入杯,李萦舟状似举杯,却观察着这一队乐伶。虽然奏着同一首曲目,但众人神态各异,可见不同性情。
有些乐伶不敢抬头直视二位贵人,只是谨慎地拨奏手中乐器,生怕出错;有几个则偏要抬目扬眉,目送秋波,生怕崔三娘和李萦舟注意不到他们。
李萦舟放下酒杯,对崔三娘附耳道了几句,崔三娘了然,对她揶揄一笑,便叫管事过来,点了个看起来不老实的乐伶,道:“单独收拾个雅间出来,这个乐伶带进去,给我朋友单独奏几曲。记在我账下。”
崔三娘转头对李萦舟道:“今日我做东,你只管尽性便好。”
李萦舟与崔三娘客套后,刚进雅间,兰香扑鼻,那乐伶坐于屏风前,怀中抱了把琵琶,声音柔柔道:“不知贵客想听什么小曲儿?”
他随意拨弄两下琵琶弦,刚要抬头目送秋波,就看见闫麟跟在李萦舟身后进来,心道这位贵人怎么还带了郎君进来,难道当真只是为了听曲?
李萦舟没点曲目,只问道:“秦少卿你知道吗?她以前在此可有相识相好的乐伶?”
那乐伶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贵人的事,小的哪里敢置喙。只是秦少卿以前在楼里,最爱听的也是琵琶曲儿,弹琵琶一道,小的也是略通……”
他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流露出一种惊恐,低头看向喉间的手,原来闫麟不知何时已经欺身上前,紧紧捏住了他的喉管,只消一用力,这脆弱的声带和喉管就会断裂。
李萦舟看了眼闫麟,心道还挺上道,拍了拍座榻,坐下问道:“你连秦少卿在楼中最爱听琵琶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其他的?你要是个聪明人,少说废话。”
那乐伶声线微微颤抖,紧张道:“有倒是有,曾经楼中琵琶第一人是方郎,秦少卿当时最爱点方郎,听他一边弹琵琶一边唱曲儿。但他将近一年前便不知所踪,有人相传是秦少卿将他接走,不知豢养在何处了,也有人传……”
见他吞吞吐吐,李萦舟追问道:“也有人传什么?”
那乐伶感觉喉中一紧,忙不迭全吐露出来:“也有人说,秦少卿要迎亲许家郎君,为免许府不满,将方郎、将方郎灭口了。”
李萦舟蹙眉,与闫麟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们可有人知道方郎的行踪?”
那乐伶急忙摇摇头,道:“这些楼里的人都不知晓,但若是被豢养在外,一般都在平康坊的芙蓉横街。贵人,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李萦舟见状,估摸也问不出其他的,上前拍拍闫麟示意他松手,道:“我们只能去芙蓉横街看看了。”
闫麟点点头,道:“那这里怎么处理?”
李萦舟想了想道:“乐楼作为关键节点,我们已经知道位置了,这几个人问不出来别的,应该也没用了。”
闫麟闻言,修长双指一捻,燃起一簇气味奇异的香,烟雾袅袅,逐渐弥漫了整座乐楼,众人无知无觉间吸入烟雾,竟仿佛失明了一般,看不见李萦舟和闫麟两人信步下楼。
而原本惊恐未定的那名伶人在吸入烟雾后也消弭了情绪,四下张望,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雅间里。
闫麟道:“半炷香后,他们会忘记今日遇到我们的事,对我们不会留下半点印象。”
李萦舟点点头道:“洗忆香,物美价廉,只对凡人有用,你带的东西还挺全的。”
闫麟没接她的话,迈出了竹楼,日光投在李萦舟面上,长睫下形成小片阴影。
闫麟望着她的脸,突然发问道:“李萦舟,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李萦舟顿了顿,道:“为什么这么问?不会跟你拌两句嘴,你就记仇了吧?”
闫麟摸了摸已经恢复如常的脸皮,侧目看她,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拌嘴。你今天肯定是故意打我的吧?”
李萦舟点点头,大言不惭道:“对啊,若是没有我,我们现在还没得到关于方郎的线索。”
闫麟气极而笑:“难道我还要向你说多谢?你分明是借着破解秘境的机会,对我发泄私怨。”
李萦舟看了看他,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看凤师兄,为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入住秦府,都不惜被你推进湖里,毫无怨言。同样是为了破解秘境,你只是挨了一巴掌,怎么就如此不忿?”
闫麟被她听起来十分有道理的话给堵住,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下意识比较自己和凤玉声谁吃的亏更多,不知脑中何处抽搐了一下,道:“可我还做小了,凤玉声好歹是正室!”
说完他就后悔了,发觉自己竟然被李萦舟的话带着走,决定闭嘴不言。
李萦舟摆摆手糊弄道:“这都是小问题,还有下次的话,让你做大行了吧?”
闫麟瞬间忘记了自己“闭嘴不言”的原则,嘲讽道:“你还真以为有下次?我告诉你,下次我绝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萦舟无情打断道:“芙蓉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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