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两张拾破烂捡出来的板凳，石头他们在林子里的绿荫下坐下来了
“意思就是，我们轮流背你，不是担心你脚下一个不小心会摔出什么问题，而是你走太慢了。”石头说得很诙谐
小荷已经适应石头偶尔的不着调，但显然大帅并没有，小荷补充:“你也别太激动，我们从昨天到现在，没睡觉，没喝水没进食，但是身体一点也没有相应的反应……而且……”
小荷看了看大帅，犹豫地说：“你憋个气试试？我们现在不需要呼吸。”
大帅瞪着眼睛，配上他苍老的面孔，简直叫人怀疑是不是把人吓得送走了
石头目光顿了俩秒，语气带笑，“还真试。”
进行了自觉不可能的时长的憋气，大帅终于张开了嘴，目光还有些呆滞，“真……真的……”
大帅手掌握成拳又张开，他低头瞪着自己的身体，一副不知道是捡到了钱还是踩到了屎的样子
石头俯下身凑近到大帅肩膀上手掌宽的位置，用带着点飘忽的语气说：“别说我们了…叔啊，这就是个死——村。”
大帅肩膀一抖，熊猫轻撞了撞石头，“怎么还虐待老人呢你？”
正义熊猫拍了拍大帅的肩膀安慰她，“叔你也别担心，死人不更方便么？死人就不怕死了。”
大帅的神色逐渐朝仿佛捡到了钱靠近
“但也不要高兴。”似乎是看出了忽然眼神带光的大帅在想什么，石头出声，“刚那个大爷的意思，就算是鬼，也会消失，是以更彻底的方式。”
“那口棺材可是空的。”
大帅的脸色彻底变成踩到了屎
小荷提出重点，“石头，所以你刚刚和大爷说的那些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呢？”
“他有鬼。”石头嗤笑一声，“他心里有鬼。”
“既做好人，又是恶人。”
“恶人，是因为他开车把我们送进里。”小荷点明
石头点了点头，“但又很期待看到我们团聚，想提示我们。”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小荷把对话记得很清
石头再次点头，“他的提示给的都很模糊，但每次我提到水，他都非常避讳。”
“凶手，再不济也是帮凶。”石头轻轻说到
“说说我们昨天的情景碎片吧，你们有没有被被严格要求远离这条河？”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碧水，石头问
果不其然，小荷和熊猫一致点头
“我们夜晚进入的那些情景碎片，并不是真正的过去，而是被父母和我们二次加工后的过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一定在水里发生了他们不想看到的事，所以在一场梦一样的情景碎片里，他们会那么抗拒我们靠近水。”
石头目光落在自己手心，“那条蛇，不就在我们进本的时候咬了我们一口么？”
犹怕大帅这个年纪了会转不动脑子，石头温馨提示，“击毙者。”
“在父母的故事里，他是杀害过孩子的凶手，而且杀人手段一定和水有关，所以父母抗拒水，抗拒外人。”小荷颔首思索，“但是这个大爷作为凶手的行为也很矛盾。”
“对啊。”熊猫出声音，“既然已经害的我们骨肉分离，但是又把我们送回了家乡，话里话外还希望我们团聚，是不是有些矛盾啊？”
“不矛盾。”石头摇了摇头，“不要忽略他在害人和帮人之间已经间隔了几十年时间。也许是这几十年中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要忏悔的心，再不可能的……良心发现？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显然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他知道我们来到磨石村为了什么的，他甚至知道村子里的人在等什么，因为他就是那个成功案例。”石头微垂着头，眼珠在树林阴翳下像盖上了一层霉，“记得么？他说女儿不争气、赔进去两个人。我问他、他说他等到了，还说…等不到不能怪他。”
“因为他等到了，他不再是那个几十年前一拧把手可以毫不犹豫害死五个人的疯子。他要弥补，毕竟…穿上了鞋，发现自己光着脚的时候沾了太多血，总会想擦干净些。”
“嗯……”小荷下意识点了点头，“也不太可能是复仇，没有人会在几十年后给仇家做善事。”
熊猫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报复社会啊？”
“虽然只是推测，但我个人坚决抵制这种行为。”石头叹了口气
小荷提出重点，“那么我们的任务，完成父母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心愿呢？”
“人死总不能复生啊。”
石头抬起眼睛，看着在场所有人，“我们现在，或者说河东村的‘我们’，不就是‘复生’了么？”
石头忽然会想到自己在那本皮本子上一时兴起写下的肉麻表白，撑着下巴说：“这个最大的、最困难的谎言，父母已经帮我们撒下了，就看看在这个‘如果孩子还活着’的故事里，他们想让我们有什么样的未来。”
用爱来诅咒逝者，丑陋的游戏下，还有属于人类的一颗心脏在流血
熊猫挠了挠头，“还……挺温馨的哈。”
“挺残酷的。”小荷声音闷闷
石头往一直没做声的大帅那里撇去一眼，惊得他把因为半耷拉的眼睑而不太明显的双眼皮给支棱了起来
“你怎么……”石头没说完
这一下大家都注意到了队伍里最该被关心身心健康的高龄大帅，大帅已然皮肉松弛的脸被掌心来回搓揉着，想抹干净那些溃堤的眼泪，这些他觉得突兀又丢人的情绪
听到石头的声音，大帅连呜咽声都再难硬吞下去，颤抖着抬起脸，颠簸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也嗬……我也有孩子……我想到呜……想到我的孩子就……”
熊猫抚着大帅的后心，生怕这老人家一个哽咽就喘不过气来，完全忘了大家在这个副本里活不活死不死的状态
石头见证过不少人情绪崩溃的样子，但是没怎么见过正常人情绪崩溃的样子，他落在大帅身上的目光还带这些思索和好奇，也就是一闪而过，他收回了这种略显冷漠的眼神，适时开口
“不要担心不会发生的事。这是个挺简单的副本，虽然发生了这么多唬人的事，但是谁也没见血，线索也拿的很快，你这个样子嘛……大概就是沉浸式体验，出了游戏就会恢复。”
“分析这么多了，我们离完成任务也没多远，收拾收拾自己，今天太阳下山马上回去你自己的房子，说不定就能保养回来。”
石头干不来苦心劝慰的事，见自己颇带水分的一席话好歹是让大帅有了别的关注点，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收回来了
小荷为人女，看到大帅的样子心里也堵堵的不好受，很走心地安慰了大帅几句，让大帅很快稳住了情绪
日头已经爬到了正午的位置，村子里的炊烟可见得浓了起来，饶是他们并没有饥饿感，此时也莫名有了进食的**
“要真忽悠过来了……会不会有人给我们送点土特产呐？”熊猫很是垂涎地说
石头皮笑肉不笑，“贡品的主意也敢打？”
熊猫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冒犯了冒犯了。”
小荷说出自己的担忧，“这里的人这么惧生，真的会有人来找我们么？”
“希望他们珍惜这次机会。”石头说的很委婉，“并且正视他们的墙只有两米高的事实。”
面对大家一言难尽的目光，石头展露出一个虚假的善意的笑
“如果用外人的身份没法取信，晚上回去在情景碎片里好好演一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不到高人演讲就要去跳河，听不到他们的课就写不出一加一……”
在大家呼之欲出‘你认真的’的目光中，石头转折话语，“玩笑罢了，还是爬墙吧。”
看着熊猫和小荷的脸色，大帅觉得自己现在听不懂这些还算好事
村子里可见的人踪寂寥，于是一成不动的视线里，出现那么三俩个人走出村子四处探望的样子，大大地振奋了不想干缺德事的玩家甲乙丙的心
“姨几个……”刚吆喝出声的熊猫被石头给了一拐子，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熊猫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石头顺势接过
“家长！家长这里……在这儿。”
听到了吆喝声，几个人朝他们这边靠近了，走进了发现是四位嫂嫂和一个哥，有个人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镐头
握着镐头还戴了个草帽的正是唯一的大哥，他站在最前头，面色警惕，像看到了偷他大白菜鸡毛菜空心菜油麦菜的人
“石头，他不会虐待老人吧？”熊猫偏了偏身子在石头身后来了一句
石头差点没对着要和他干仗的大哥面前笑出来
他终于是忍住了，对着这张他已经在情景碎片里见过的脸
“谁啊你们！哪来的！”大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这一小帮派子人
你儿
石头大大方方给出一个笑脸，“谢军呐，你不记得我了吧，我一打照面就认出你来了。”
“你小时候和你儿子一样，模样俊，性子皮，最喜欢下水玩，我偷偷找你爸妈拦了你好多回呢。”
熊猫小荷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头这一出倒反天罡，眼前这大哥是什么身份水落石出
石头心知肚明，自己这句话，除了开头的名字，那是没有一个字经得起考验的
所幸他运气不错，大哥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在反驳他
“你是…哪个啊？”半信半疑地看着石头，大哥好歹是收起了自己的那副凶相
“不认得我了吧，军军。”石头上前一步先拍上便宜大爹的手臂，“我这都走这几十年了，当初你还是个孩子呢。”
多说多措，不打算在身份上扯皮的石头往后一扬手，示意小荷，“这个——和我们一道出来的人里面成绩最好的，城里高中教了几十年的老教师了，退休了校长还想返聘呢，不答应，就是想回家，和我们一起回来了。”
“你别紧张，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们能害你什么？就是想回来给家乡做贡献，老了老了，除了账上那几个臭钱，什么都没有了。还剩一肚子文化，索性就回家来，免费教个书，带乡里的孩子们了解了解大城市，学点新东西，不论他们以后是想出去高飞还是守在家乡，人一辈子，总不能只看得见眼前的小天地。”
石头手背拍了拍大哥的胸膛，“你也是做父母的，孩子也是读书的年纪了吧，是不是，也希望他有个好前程？”
大哥抿了抿嘴，他也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穿的时兴，看着就比他们有头脸，但保护者的角色让他依旧没法松口
“你说你们是老师，就是老师了？你们能教些什么？是正规的么？”
“那是老师，怎么不到学堂里去?”
石头依然笑着，完全不为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质问所动，他目光略含征询，“哥，那你……让孩子去学堂了么？”
村子里来往的痕迹少得可怜，若不是准时飘起来的炊烟，那简直和一个荒村无异，偶尔有人推开门，也多是要去干活的成年人
可按时间算，这会儿正是孩子背着书包尚上学堂的年纪，可除了情景碎片里的皮本子和书包，就没见着其他和读书相关的东西，可偏偏父母又把看书写字挂在嘴边多么重视的样子，这实在奇怪
也证明，在这个谎言里，他们有多抗拒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
所以石头给他们送枕头来了
石头看着大哥愣怔的神情，好像他也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石头截住这个导火索，“多半是学堂出了问题吧，去那么远的地方上课，你们做家长的就是再想看顾孩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不如试试我们呢，你就试那么一节课，我直接上你家，你和孩子一起听我的课，你考我，看我有没有那个实力教你的小孩。”
石头又是善意地笑了笑，侧头对着大哥身后的几位嫂嫂说：“大家都一样的，可以让我们去教着试试，你们就在旁边听着，不满意就把我们轰出来。”
小荷适时上前，“对，我们之前也说了，不仅是教书本知识，我们在城里过日子的经验，也都会教给我们村里的新一代，你们以后说不定还会搬出这个小村子，到城里去过好日子呢，现在陪孩子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明面上可见，他们的话成功动摇了他们
熊猫趁热打铁，举起手里跑了一趟河西边顺过来的纸和笔，“大家可以登记啊，咱们就俩个老师，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上一次课一个半钟，匀下来一个人一天也就四节课，这边和我登记一下，俩老师现在就去上课。”
纵是大哥没有说话，后头一位嫂嫂先冲到了熊猫面前，“来，我先登记一个，先给我家那去上课去。”
出于到现在还剩他、小荷、毛毛的父母没出场，熊猫看陌生哥嫂的目光是非常仔细的，想从面目中看出基因的伟大来
两个嫂嫂都冲过去登记了，还有一位，石头已经脸熟的便宜妈扯了扯便宜爹的袖子，自以为小声地说话：“你就试试呢，试试不会怎么样的，又是在自己家，孩子书总要读的吧。”
妥了。
石头这样想着，依然挂着自己被熟人吐槽过的笑容，对便宜爹说：“军呐，信我一回，你也别去登记，我给你开个后门，你也给我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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