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宁的家被竹林环绕，室内萦绕着淡淡的竹香。茶几、书架、床榻摆放得井井有秩，墙角立着块半人高的毛竹板，正是专为责打云苏木备下的戒具。
苏木伤口疼得厉害，一进门见了这戒具，更是止不住双腿发抖。
谢连溪扶着他到榻上，将其裤子小心褪下，涂抹药膏。
苏木这回倒是没有反抗，只是咬着被子专心对抗疼痛。
“笞责百下，老师未免太狠心了。”
云苏木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过了许久才回答：“其实还好……板子终归没有师父的竹鞭痛。”
“只是你胆子也太大了点，敢当众批判师父……其实没有必要啦，师父待我特殊，又爱又恨的，很多时候都是打一顿才管用，对其他学生不会如此严苛。”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师兄过于恶劣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连溪。”苏木轻声说。
谢连溪见榻上的人满头满脸的汗水，双眼紧闭，眉毛剜在一起，还不忘向自己道谢，心中也多了几分欣慰。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陆先生拎着盒饭进了屋，瞟了眼两个徒弟，淡淡说道：“连溪，你先吃饭吧。等下我跟你讲讲学堂的规矩，没有你想象得那样严苛。”
他对上云苏木怯生生的目光，补充道：“你师兄是顽劣惯了，不打不成器。”
陆远宁走到床边，掀开药巾看伤。只见少年臀腿处伤痕肿胀，黑紫伤处泛起细密血砂，让他一阵心疼。
“想吃东西吗？师父喂你。”
“不用。”云苏木偏过头，却忽然抬眼，“师父欲言又止，是有话想问小木吗？”
“你不是故意将人烧伤，受罚前为什么不辩解？”
云苏木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难道辩解会减轻惩罚吗？师父哪次听我解释了？”
“你少跟为师顶嘴。”陆远宁并不惯着他，在他屁股上轻拍一记，“小木，你不辩解，是甘愿受罚。这是什么心理？”
云苏木有些惊讶地抬眸，触到师父凌厉的目光后快速低头。他嘴唇紧抿，垂头不再言语。
这是什么心理。
“我都听说了，小木。涂山派那名学生是罕见的猫妖。”陆远宁静静地看着他，“想起故人了，是不是？”
“……没有。”
“嗯？”
“罚也罚过了，小木也认错了，我不懂师父为何纠缠此事，”云苏木猛地扯过被子裹住身子，声音发狠，“除了他那条贱命，我不欠他分毫。
“……小木累了，师父让我休息一下吧。”
少年肩背颤抖，陆远宁见了，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你欠的不是命。他趁着你和念昭分隔两地，离别百年的时间，以挚友之名行折辱虐待之事，这一切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小木，你从不欠槐晚任何东西，可你偏偏觉得有所亏欠。”
“是吗？那师父觉得是何物？”
“情。”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脆响，煞然惊破室内沉寂。
云苏木扬手将床头药瓶扫落，碎瓷混着药膏溅了满地。
谢连溪听到巨响，吓得浑身一震。
苏木撑着榻沿坐起，眼中盛满愤懑的泪水：“我从始至终爱的只是念昭。至于那只贱妖，我巴不得见一次杀一次，师父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出于恨意，他揪住床单的手指都泛起苍白。
“我云苏木是鬼，天生妖力强大，岂会任一只小妖强迫？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我一厢情愿，而我杀他，不过是其罪有应得。”
陆远宁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点头道：“是师父说错话了……你觉得对得起念昭就行。乖，把中饭吃了，下午和连溪在这儿好好休息，等山神回家。”
陆远宁离开时，苏木已经很累了。可是他不敢睡觉，一合上眼，耳边就响起少年的叹息。
柳岸系舟人已远，雨碎断桥，空舱犹响旧弦歌。
“小木。我爱你。”
“……我只爱念昭，你于我来说，只是朋友，并无男女之情。”
那人从背后搂住苏木的腰，动作极尽温柔，手臂却残忍地箍紧，指甲掐进皮肉渗出鲜血。
“今念昭吗？他在你面前姿态卑微如蝼蚁，不过是你捡回来精心抚养的丧家犬……本王要你回答，为何他可以，我不可以？”
苏木哭了，他一直薄情寡义，倒也问心无愧，很少因为那段往事哭。直到掉下眼泪，才注意到谢连溪仍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小木？”
“……师父书架上的书，你可以取下来看。”云苏木擦干眼泪提醒。
“这些书太过深奥，我怕是读不懂。”
“那就请坐吧。”苏木说，“师兄给你讲故事。讲我和柿子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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