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晚没有夏天那么漂亮，天空中没什么星星，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着高楼大厦，配合璀璨的霓虹灯，仿佛来到了赛博朋克世界。
锦溪路一直都很热闹，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在街头的广场上，有好几位背着双肩包的人拿着个竹蜻蜓似的小玩意到处飞。这竹蜻蜓十分小巧，应当是塑料做的，通体呈乳白色，里面做了两个闪光灯，用某种东西弹一下可以飞很高。
有几位小朋友被这个东西吸引住了，拉着大人的衣角要买，江衍学他们抓住林素的衣袖：“我也想要。”
他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嘟嘴，就差把“你不依我，我要闹了”写在脸上，林素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买买买。”
说着他就走到背包人面前，询问人家多少钱一个，背包人比了个数字，林素眼皮跳了跳，寻思这商家人还怪好的，明明能直接抢钱，还非得送一个小玩具。话虽如此，他还是老实付了钱，从商家手上接过玩具，交给江衍。
周遭拿到小玩具的孩子都把玩具给放飞了，林素见江衍没模仿他们的意思，问：“你不去飞一下？”
江衍把玩具放在兜里，摇头：“我要拿回去收藏。”
林素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收藏的，又不是什么稀有谷子，但见江衍笑意盈盈，喜悦的情绪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林素才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前半句。
——你送的礼物。
因为这个东西是你送的，所以才无比珍贵，值得我拿回去收藏。
林素不是很理解这种把感情寄托在某个物件上的做法，在他眼里，玩具就是玩具，一件给生活添加趣味的死物而已，不过，他虽不理解，但也不会嘲讽或者干扰别人这么做，要有人愿意给他讲这么做的心理，他也会很有耐心地听完，再说几句人家想听的话，这是尊重。
因而，当江衍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可以的时候，他反问：“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为什么要问我？”
江衍张大嘴巴，好像要说什么，却在看到林素的脸时卡了壳，林素回头：“又怎么了？”
街上人影憧憧，林素站在人群中，白色的长发被风带动，黑色的大衣显得他格外清冷，昔日那张总是上扬的嘴唇此时紧紧抿在一起，眸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好似影视剧里常见的精英人士。
江衍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A大视觉艺术学院里网瘾少年的林素已经消失了，眼前这人是游戏圈少见的全能主美，原画、建模、渲染、分镜都是基本操作，对程序的了解不输程序员，连引擎模块都能上手指导一下，甚至连游戏设计也懂一点，比某些策划案都写不明白的策划强好几倍。
随即，他又想，自己又何尝不是？网瘾少年江衍可从来不会逼自己掉眼泪，恰恰相反，他认为哭泣这一行为很懦弱，只有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才会生理性落泪。
或许，网瘾少年林素从未消失，只是成长了，他自己也一样，不再为落泪感到羞耻。
这样想着，江衍放松下来，依然保持着灿烂的笑容，视线扫过周围，指着街道中间的小店铺：“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那家店买的是糖葫芦，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各种水果，扎在稻草编织而成的小人头上，那小人顶着一头的山楂草莓，还在向这边招手，看起来乖巧又喜庆。
林素真受不了江衍这见啥要啥的毛病，调转方去糖葫芦铺子：“要什么？”
保鲜柜里的糖葫芦种类远比稻草小人头上的多，江衍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犯了选择困难症，犹犹豫豫不知道选啥。
店员好心推荐：“要来一串我们家的招牌草莓糖葫芦串吗？我们的草莓是早上去果园现摘的奶油草莓，个个都足有30g，淋上一层纯手工熬制而成的糖浆，撒上一把现炒的白芝麻，一口下去，糖皮甜蜜可口，草莓甜嫩多汁，令人回味无穷。”
江衍听得直咽口水，双眼放光：“想吃这个。”
林素点头：“几串？”
江衍：“咱们一人一串。”
“行。”林素扫描墙上的二维码，“多少钱？”
店员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两串一百六。”
经历先前天价的小玩具，林素毫不意外，面无表情地付钱，江衍却咳了一声：“好贵。”
店员对此早有预料，笑吟吟地从保鲜柜里取出一串草莓糖葫芦：“您看，我们家的草莓……”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支付宝入账的声音，店员笑得更加快乐了，将手上的糖葫芦放到盒子里，再取出第二串，放进另一个盒子，将两个盒子一起放进印着“He is my husband”的纸袋，交给林素。
而后，她对江衍说：“不要拒绝你男朋友的心意哦。”
男！朋！友！
三个字，字字爆击，江衍仿佛看到林素为了自证清白，当着店员的面和自己吵一架，再扭头就走。
这事林素真做得出来！
但林素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我没有男朋友”，再问江衍：“你还想要什么吗？”
江衍赶紧摇头，这店员太会说话了，他害怕。
林素上前来搂住他的肩：“那走吧。”
店员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林素使个肯定的眼色：“愿您明年诸事顺意，得偿所愿。”
要么我疯了，要么这个世界疯了。江衍想。
经历这么一遭，他算是不敢再发癫了，但一时又找不到话题，生硬道：“那个糖葫芦，真的好贵。”
“这里就没有便宜的东西。”林素回答。
“哦。”
尬聊结束，江衍抓了把头发，想再找个话题。
聊八卦吧，他才来伊甸园项目组半个月，还疯狂加班，压根没时间去了解八卦，聊工作吧，他总不能说，你们的《伊甸园》就是一团破烂，简直是BUG上长了个游戏吧。
他觉得说后者，林素完全能听懂，还会赞同地点头，和他一起吐槽Daily。
但是，Daily毕竟帮他跑腿了那么多次，还告诉了他林素的来北美找他的事情，高低算他半个恩人，在背后骂恩人不太好吧。
好烦，早知道就不吃这破糖葫芦了。
江衍的反应，林素都看在眼里，这种看别人思考自己是否正常的感觉，怎么说呢？非常有意思。林素感到愉悦，并决定加大力度，接着扮演内敛霸总。
谁让江衍一言不合嘤嘤嘤，给Daily兴师问罪的借口呢？万幸美术组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都患有间接性失忆症，否则林素觉得自己还没有撑不过这一个月就因为社死逃离地球了。
这就是他对嘤嘤怪的报复。
这条街人烟较少，前面有一张长椅，林素带着江衍走过去，把纸袋放到椅子上，取出一盒糖葫芦，打开盒子，继续低沉道：“要吃么？”
江衍坐在椅子上，晃着脑袋，CPU超负荷运作，快要烧起来了。
为了保住脑子，他干脆开摆，闷闷道：“心情不好，不吃，不好吃。”
“噗。”
嘤嘤怪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林素一时没有忍住，笑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江衍埋怨的目光。
他立即把笑憋回去，咬紧嘴唇，板着个脸。
江衍：“你故意的。”
“我没有。”林素反手把草莓塞进他嘴里，堵住嘤嘤嘤，眼中含笑。
口腔里只有糖皮的甜味儿，看着这双眼睛，江衍想，林素很开心。
林素开心，他也开心，于是咬下草莓尖尖，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正前方的高楼，靠在林素肩头，林素没有躲，又喂了他一口糖葫芦。
他问：“那也是商场吗？”
林素：“那是公寓。”
“那我明年要住在这里！”江衍突然跳起来，“这里距离公司近，可以多睡半小时。”
第一颗草莓吃完，林素怕尖锐的竹签头戳到他，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拿出在火锅店薅的纸，用纸垫着手取下草莓，放到江衍嘴边：“这里大多是些loft，水电费很贵，里面还有民宿和小工作室，人员很复杂，安保系统也不是很到位，安全隐患很大，唯一的优点就是房租比较低，当然也低不了多少，毕竟这里是市中心。”
不过，租房的是江衍，林素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他要怎么样，只能单纯提建议，于是补充：“短时间租住的话，这里还是很不错的。”
“那你想住在这里吗？”江衍问，“住在这里，你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
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
“我好像只迟到过两次吧，还都是前一天通宵加班，才迟到的。”林素把黏住纸的半颗草莓放在盒子里，又拿出一张纸，顶住最底端的草莓，往上推。
他愤愤不平：“你不能因为我爱摸鱼，就认为我懒，我那是工作都完成了才摸鱼的，而且你去问问别人，自从我来了之后，项目有延期过一次？我来之前，美术组有个项目延期专业户的别名，知道不？”
江衍摇头拒绝投喂：“你真的很优秀，我得赶紧追上你啊。”
“那你得先把Daily刀了。”林素笑道，“Daily是《伊甸园》的第一个程序，可以说《伊甸园》的大部分代码都是人家敲的。他毕竟不是计算机出身，技术可能不如你，但开国元勋的地位在这里摆着，他一日不死，主程就轮不到你。”
怪不得《伊甸园》那么的烂。江衍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林素又补充：“最初，《伊甸园》的开发团队只有九个人，除去负责向大老板要钱的制作人，剩下八个人中，策划占两个，程序占四个，美术占一个，还有一个应该算运营？还是QA？我只记得他特别会忽悠人，《伊甸园》最开始的宣发都是他找的，在那儿之前，他的主要工作是打杂，等到了后期，《伊甸园》差不多成了，他才正式上班，做测试。”
一款游戏的开发，最开始是由策划规划出游戏的方向和玩法，为游戏搭建好骨架，而美术的作用是给骨架捏造血肉，将策划案上的文字变成炫酷且有趣的游戏世界，程序则是赋予游戏生命，利用代码编写出世界的逻辑，将策划设计的骨架，与美术师们创作的血肉拼接在一起，让游戏可以在设备上运行。
在这之后，还有QA，也就是测试，他们的工作是通过严密的测试，尽可能排查游戏中的BUG，确保所有功能模板符合预期，让游戏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玩家手里。
可以说，测试是游戏研发中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
讲完《伊甸园》的开发团队，江衍闷闷不乐，搂着林素的腰不肯撒手，头贴在林素的心口：“你们那时候肯定很艰难。”
“还好吧。”林素说，“艰难算不上，不过累是真的，但这种累只是身体上的累，所以我感觉还好，生活很充实。”
“而且，我们做出了二次元先帝。”林素用指尖擦过江衍的红痣，轻轻地揉了揉，把手放在他的脸上，眺望着远方。
“那可是二次元先帝。我们九个新人做出了二次元先帝，你知道这什么概念吗？游戏圈炸了，我没有夸张一点，就是炸了。可以说当时所有玩游戏的人，无论是玩网游还是单机，都知道我们的名字与故事。”
“短短三年，HE4工作室就从名不经传的小工作室飞升成贝里斯游戏部五大工作室之一。贝里斯的死对头，国内最能挣钱的娱趣游戏，出百万年薪挖我们。”
“这简直是个奇迹，放在网文里都会被骂不合逻辑的那种。”
“所以，我不仅错过了你，还错过了成为爽文主角的机会。”江衍仰起头，与林素对视片刻，在林素的注视中站起来，再俯身。
他说：“我可以吻你吗？”
身后是喧闹的都市，身前是分别了十年的爱人，而他的爱人满眼都是他。
他再次问：“我可以吻你吗？礼节性的吻。”
“等会儿。”林素把糖葫芦放到盒子里，对江衍招招手，让他把头低下来，才说道，“闭眼。”
江衍很听话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一点点贴近自己，在自己的右眼落下一个吻，然后一路往下，贴在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很漫长，很温柔，只是嘴唇相贴，却吻得江衍腿软。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十年前，他们吻得远比这激烈。这是江衍第一次因为一个纯情得不能再纯情的吻有了反应。
吻过后，林素扶着他的肩膀，大口喘气，双颊潮红，声音很轻：“你带了身份证吗？”
“我为什么要带......”说到一半，江衍离家出走的脑子回来了，他明白了林素的意思，立即翻找口袋，还把手机外壳扒下来看身份证在不在里面，结果是没有，他没有带身份证出来。
“可惜，我也没有。”林素也站起了，吻过他眼下的红痣，一触即分。
他发出邀请：“你要去我家吗？”
“别，不，还是别了吧。”江衍咽了口唾沫，比起自己，他最先想到的是林素，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们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关系。”
“一夜情。”林素抬手放在他的嘴唇上，“成年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没什么的。”
才发现QA打成了OA（TVT）
游戏测试是Quality Asurance，简称QA。
OA是办公系统。
TA是技术美术，Technical Artis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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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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