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霖看着周熹的身影踱步离开，消失在喧闹拥挤的人群里，心里像被风筝线缠绕收紧又骤然崩开，十几年构筑起的铜墙铁壁裂出缝隙又被水泥仓促填满。
她想:我从来都不是抵抗暴力的幸存者，可没人穿着我的鞋子走过我的路，没人知道我曾经努力过。
“啪”，马克笔被赵知霖故意推到地上，她低垂着眼眸，视线凝注在数学题上，等待周熹将笔拾起。
一、二、三……
周熹坐在牛津字典上，好像没听到她沉默的期待。
从食堂回来之后周熹变得出奇的冷漠，摆在赵知霖桌面上的书本都放回自己的课桌上，下课就坐回自己的位置，坚决不和赵知霖接触。
这不是错觉，没人打扰她上课，应该高兴才对。
晚自习结束周熹洗漱完从走廊里溜到教室门口，平常周熹回来赵知霖刚好背完单词准备回宿舍。
忘了从那天开始两人恰巧遇上开始一起回宿舍，她们不怎么聊天，赵知霖像锯嘴的葫芦，大多时候是周熹一个人絮絮叨叨。
“你走慢点，后面有没小狗追你，听见了吗赵知霖？”操场昏黄薄雾般的的灯光点亮前路，教学楼附近依稀没几个人影，周熹大步流星跟着赵知霖。
赵知霖在前面小跑着没有说话，听到周熹的呼唤回头悠悠扫过她。
“哎哎哎，我才不是小狗，你慢点，人不高腿倒腾挺快，”周熹反应过来对她喊道。
“没说你是。”
……
周熹想起前几天缠着赵知霖不放的样子，在心里对自己翻个白眼，转身离开教室。
赵知霖坐在教室里，恍惚觉得脚步声穿过耳道，但没在抬头，静静地整理好作业才离开。
星期日周测时周熹好不容易做回自己的位置上，这是第二次周测，上次周测时周熹还在家里蹲。班主任每周下午集中开会，所以物理考试班长和学委负责，一人一周在讲台上监考。
高一还没有分科，九科需要考一天，到物理的时候周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胡乱填完ABCD就挺直腰板开始睡觉。
周熹除了英语成绩其他科都在及格线上晃荡，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回家歇两天的学习态度，能听明白就神了。文科背一背还可以补上，其他科就靠卡bug，全靠选择蒙题。
赵知霖在讲台上撇到周熹摇摇晃晃的脑袋，拍了拍讲台边的铁皮。
周熹闭着眼睛手里拿起笔在纸上划了两下，又没了动静。
四周静谧无言，赵知霖歪头悄声对她说：“周熹，周熹，醒醒。”换成一周前，赵知霖估计很不想和她说话，可现在她的声音温柔又充满希翼，像是借此机会隐秘的渴望周熹的回应。
周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抬脚揣在讲台多媒体的铁皮箱上，力度不大，但是能让赵知霖感觉到。
而后满脸不耐烦的用口型对她说： “闭嘴。”
赵知霖听后明显呆愣一瞬，心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但表面上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看题，她能感到心里风沙刮过又骤然平息。
潮湿，粘腻。
晃神间赵知霖将答题卡上的选项框涂黑，不应该这样的，不该为无关的人耗费心力，她极其渴望控制这条不尽如人意的轨道，也依赖周熹突如其来的帮助，可是短暂的解脱后再重新面对现实倒不如去适应压抑，不如将转瞬即逝的依赖当成插曲。
考上大学一切都会结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无关的人身上，赵知霖这样想。
她每时每刻都在期待没有人每天耳提面命地对她说乖乖听话，没有陌生扭曲的手一次次的将她拉入泥潭，不用担心有人将她的耳朵当成笑料。
活该她受欺负，窝囊废，周熹被她吵醒，没心思睡觉，脑袋混沌没法思考又睡不着，于是又默默腹诽她。
隔天上午课间赵知霖将周测成绩贴在展示栏里，赵知霖陈羽南依旧第一第二，周熹九科加在一起勉强中流，她正看着成绩单沾沾自喜，赵知霖凑过来拿着小本子走过来一脸淡然的看向成绩单的第一排，将单科成绩一个个抄录下来。
“切，”周熹站在旁边心里不屑得冷哼，“我英语也是第一，比你高二十分呢。”
赵知霖没有目光凝注在成绩单上，脑子里却在想象周熹的神情，满意？不屑？抑或是期许？
她会有烦恼吗，赵知霖在心里勾勒周熹明媚的眉眼和时常上挑的嘴角，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女孩？
她的家庭应该无比幸福美满，能够给予她张扬的底气，能够让她在这样无聊沉闷的环境里自娱自乐。想到这里赵知霖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要对这个人敬而远之，却又暗自揣测她。
她自嘲地笑笑，周熹察觉到，以为她在笑自己，对她翻白眼说：“赵知霖，你笑个屁，以后在我面前你不许笑。”
赵知霖不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这副张扬的神情记在心里。
英语老师从前门进来：“同学们，都精神精神，马上开始起立读。”
周熹嘟囔了一句神经，甩甩头发走了。
老师少见的不拖堂，周熹蹲在最后一排抄化学作业，陈雨瑶坐在她旁边三百六十度环绕给她打掩护。
陈雨瑶说：“周熹，你跟赵知霖怎么了？前两天如胶似漆英雄救美，现在沦落到上我这抄作业的地步了？”
周熹动作飞快，笔下的化学方程式差点黑成一坨，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跟她关系好了，我帮她是因为我善良可爱勇敢，富有同情心，再说她整天像得了自闭症一样，谁愿意搭理她。”
“说的好像前两天非要人家坐在一起的人不是你似的。”
“呵，我眼瞎行不行。”
前几天周熹的作业都直接抄赵知霖，改几个答案顺手交上，现在跑到后排跟班长要作业抄实在离谱，不过那天陈雨瑶没有跟出去，也没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学成从教室外面走过来一个扣篮拍在周熹头上，周熹刚要踢回去，就听到他说：“老于马上进来，快撤。”于是周熹只能作罢，做贼似的溜回去。
前脚周熹刚做好，后脚老于凶神恶煞地走进十一班，将一摞教材摔在讲台上，黑着一张脸打开多媒体，将周测成绩单放映在大屏幕上。
“都抬头，放下笔坐好。”
“你们什么情况？考这么点分还有什么脸来上课？我一天天在讲台上累死累活地讲课，你们是一点都不听啊。”
“从今以后，你们全都站着上课，什么时候考出的成绩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坐下。”
周熹心说成绩差你心里不清楚吗，天天上课开班会，下课开班会，能学明白就怪了。
班里死气沉沉，当然除了下课几分钟也没有多少活跃的时候。老于在讲台上激情澎湃的骂人，讲台下全班僵着同一张生无可恋脸听他说话。
周熹在讲台边摆鬼脸对着他的口型学他骂人，台下有同学看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被老于直接赶出去。
赵知霖觑见周熹恶意搞怪的侧脸，嘴角微抽，手指在桌下轻轻摩搓几下又迅速静止。
老于断断续续的在讲台上骂了将近二十分钟，仍嫌不够的要一个一个念物理成绩。周熹本来迷迷糊糊的小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赵知霖九十一分。”
“陈羽南九十分，班长有进步。”
……
“季玫姿六十二分，你天天往我跟前凑，怎么成绩没一点起色。”
……
“周熹第一，断层倒一，物理十九分，人家赵知霖考九十一分，你正好倒过来了，”老于不可置信的强调，“化学三十四分，你这学上了狗肚子里去了？下笔之前手和脑子能不能先商量一下？”
周熹安生下来，低头抿嘴，两只眼睛乱飘，一副“错了但不改”的样子。
“后面站着去，不对，站讲台边，以后只要我上课，你就站在那。”
“啊？”周熹不满道，她才刚回来。
“啊什么啊，不学就滚回家，”老于瞪起眼睛不客气地说。
“哦。”
不过还好，老于没有在周熹断层倒一的话题上停留太久，说着又讲起自己艰苦的职场闯荡史。
于是周熹又回了老位置，窗户打开掺杂阳光的风吹在身上，周熹呼吸着新鲜空气甚至分外想念，如果赵知霖不经常将视线若有若无的扫向她，老于不会每次提问完赵知霖就将瞄头转向她就更好了。
“周熹，复述一遍赵知霖刚才说的。”
“当物体位于p点时，将要向上运动，静摩擦力沿斜面向下达到最大。当物体位于D点时，物体将向下运动，静摩擦力……”
“结果是多少？”
周熹如实回答:“额，不知道，赵知霖没说。”
赵知霖坐在她身后扣了扣碳素笔的防滑圈，没说话。
旁边又人偷偷提醒她： “36。”
周熹没听清，堂而皇之的身体向后仰：“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于脸色一变，指着她憋出一句:“你这辈子就当倒数第一吧。”
下课周熹坐在讲台边罚抄，赵知霖拦住周熹，将上课的笔记递给过去，浅色的眼眸幽幽的望着她，周熹晃若无物，搬着凳子错身躲开她
老于让班里倒数后十名每天将答案解析写在每道题旁边单独交给他，周熹下了早自习在教室里四处借答案，赵知霖低着头准备下节课能用到的书。
下节课不上物理，赵知霖将课本练习册笔记本依次摆好，余光瞥见周熹匆忙的身影，又鬼使神差地抽出物理作业放在最上面。
周熹两手空空的在班里绕了一圈回来，高一科目多，每科少留一点攒到一起也不少，全班有一半人没写完物理作业，就算写完的也没几个人写了解题步骤。
赵知霖见周熹走过来，低头伸出手无声推了推桌上标注清晰的物理练习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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