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和周熹这么熟了，赵知霖眼光扫过自己课桌上堆放的七零八乱的水杯、碳素笔和揉皱的试卷，始作俑者正坐在她面前的板凳上，倚靠着暖气片昏睡。
谁让她帮过你，再忍忍，赵知霖视线扫过周熹涂着润唇膏的嘴唇，想起她坚持让齐伟道歉的模样，欣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人厌。
临漳十六中课间不允许趴在桌子上睡觉，老于没事就守在监控面前,刚开学时后黑板站了一排因为下课睡觉罚站的学生，周熹听了但坚决不改，不让趴着睡，最干脆躺着睡。
预备铃已经打过一遍，讲台上语文老师的目光频频瞥向周熹，全班学生早就提前站起来热火朝天的背课文。
赵知霖放下书戳了戳周熹的胳膊，她的皮肤白皙但并不光滑，裸露的小臂上布满了细小的深浅不一的疤痕。这些疤痕在社交距离中看不出来，细看才能发现它们像断成一节节的杂乱枯枝缠绕在上面。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也敌不过课间十分钟，周熹听到预备铃响了，但就是不想睁眼，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痒，于是将胳膊伸到桌子下，歪头继续睡。
“周熹，醒醒，”赵知霖见周熹没反应，便提高音量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噌”的一下。
周熹骤然站起身，后退一步，揪紧自己的衣领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赵知霖被她搞得有点错愕，以为自己的动作太大，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上课了，你得站起来。”
周熹反应过来笑着打趣她：“暗恋我吧赵知霖，上着课呢，别拉拉扯扯。”
赵知霖猛得将手抽回去，垂下眼眸不看周熹。
周熹也撇过头收敛笑意，揉了揉脸颊上压出的红痕，懒洋洋地靠在窗边。语文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转到周熹的方向刚要说什么，便看到周熹从赵知霖桌子上随便抽张试卷装模做样的读。
赵知霖面向黑板，眼光扫过周熹，这是周熹罚站的第五天，老于狠心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周熹站在监控底下，讲台边正对赵知霖的位置，除了下课，其他时间一律举着板凳站着。
看她转转手腕，将凳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小臂内侧的淤青连成一片，周熹半点没在意，用试卷挡住脸打了个哈欠，走到讲台边的课桌上掏出课本。
语文老师讲课还挺有意思，没事就喜欢放点视频，除了枯燥的课前读，周熹还是乐于听老师讲课的。
中午午休完，学生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教室。周熹从讲台上穿过，径直走向赵知霖，两指微曲熟稔地敲击赵知霖的课桌。她鬓角的头发滴水，眼睛还困乏的眯着，看上去刚洗完脸，但还是不太清醒。
“学委，给我看看中午的数学练习，”说完她打了个哈欠，细小晶莹的泪珠挂在长睫上。
数学练习周熹做了一大半，留了道不难但步骤相当多的题，想直接抄赵知霖的。
赵知霖闻声抽出练习卷，刚要递给她，又手腕一低重新放回桌上，仰头对她说:“还有时间，你哪里不会我给你讲。”
周熹笑:“不用，我直接抄上就行。”
这几天赵知霖对周熹不能说是百依百顺，但也相当不错，还不断试图将她推向好好学习的正轨。
她见周熹拒绝，隐约有点遗憾的说:“行，给你。”
周熹着急赶在班主任来之前抄完，没在意赵知霖若有若无的情绪。
“OK，一会还你。”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老师默契的不拖堂，在打下课铃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教室门让学生们冲出教室奔向食堂。
周熹站在讲台边的优势就显露出来，即使站了一天但依旧脚步飞快，陈雨瑶一下午在外面体能训练，负责晚上打饭，她负责中午打饭，两人分工明确。
周熹到食堂时没多少人，空旷的室内分布着刚训练完的体育生，有的人甚至红着脸气都没喘匀，陈雨瑶翘起二郎腿豪迈地坐在挨着门口的椅子上，招手让周熹坐过去，郑学成打完饭坐在三八线另一头冲她打招呼。
打架的事传开之后，周熹快成了各班老师茶余饭后的谈资，学校不少艺体生认识她，食堂里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掠过她，周熹只当自己太有魅力。
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几张餐桌传过来，她抬眼看去，军训时那个光头为首的几个男生正在盯着自己议论。
”有傻逼看我，眼睛又犯贱了，你说校医室能治脑残吗？”周熹放下筷子对陈雨瑶说，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光头。
陈雨瑶抬高声音说:“治什么治，浪费资源。”
光头意识到她们暗指的人是自己，扔下筷子喊话道：“说谁呢周熹？于高远没让你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这么傻逼小心我抽你。”
周熹环视一圈，绕回面前的餐盘上:“有什么东西在说话吗，好脏的嘴，赶紧刷刷牙吧。”
话音刚落，食堂里响起短促的笑声，又被光头惺惺打断。
光头一口怒气在胸口徘徊打转有只能吞下去，齐伟的事情在先，这才刚开学说不好老师的态度，他没有周熹破罐子破摔的劲头，眼见着食堂人越来越多，只能暗骂一声，说：“你等着，周熹。”
没过两分钟食堂人多起来，打饭窗口排起长队，值班老师也一圈接着一圈的转。赵知霖小小一个拿着餐盘从队伍挤出来，衣兜里露出一截练习卷的小角，少见的没在教室拖到最后一刻才来食堂。
季玫姿走在赵知霖身后，两人身形相似周熹差点没看见她，她是老于给赵知霖新换的后桌，跟赵知霖一样的榆木脑袋，将校规量化当成天大的事，一下课就往老师眼前冲，她们能凑到一起周熹也不奇怪，她还以为赵知霖社交障碍和谁都走不到一块。
正巧周熹身边还有位置，她招招手让她们坐过来，赵知霖对着周熹抿嘴一笑刚要坐下，季玫姿悄悄在她身后拉住赵知霖的衣角，宽大的黑色框架眼睛挡住她的大半张脸，掩耳盗铃般偷偷看向周熹。
周熹回望她心里冷哼。
“不想做有的是人要做。”
说着迈开腿伸向空余的座位，“不好意思，我们坐在这，”赵知霖连忙说。
赵知霖将餐盘放在餐桌上，弯下腰戳戳周熹的腿，不顾季玫姿谨慎的目光坐在周熹旁边。
看着季玫姿心虚的坐下，周熹得意的轻笑出来。
刨去打饭排队和路上消耗的时间，吃饭的时间相当短，季玫姿将饭菜拨到一起，风卷残云般将餐盘里的食物吃光，赵知霖吃饭速度不算快，但是吃的少。
周熹正忙着挑盘子里的卷心菜梗和豆芽，一抬头看到两人吃完马上起身要走，没忍住说一句牛逼然后低下头继续挑盘子里的豆芽。
赵知霖和季玫姿已经走到门口，光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排AD钙绕到赵知霖面前，笑着对她说：“赵知霖，送你的，能不能加个微信，放假联系。”
“不用了，谢谢，”赵知霖连连摆手拒绝她。
“拿着，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光头见赵知霖不收，顺着人流贴到她身边说。
值班老师忙着在食堂另一头检查从小卖部外带零食的学生，没空关注这里。赵知霖推拖到：“不用了，我跟你不熟。”
她后退一步，明显想躲开光头，可食堂人贴人实在没有空间供赵知霖向后躲。
“别吃了，你看赵知霖，”陈雨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周熹说。
周熹背对门口，闻言转头，看到光头无赖似的对赵知霖纠缠不休，一只手试探的要搭在赵知霖肩上。
“哎，你去哪？”
“我看那个傻逼是真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马上回来，你先吃。”
周熹挤到门口，阔步插在光头面前，不耐烦地说：“你听没听见她说不要？耳聋眼瞎就赶紧回去治病，别在这恶心别人。”
光头被拒绝面子上过不去，反咬一口：“早就让齐伟玩烂了，这种货色在外面不值多少钱，敢在学校装高冷。”
赵知霖听完全身一震，周熹甚至能感觉到赵知霖身上赫然卸掉力气，拦住周熹不让她继续纠缠。
“周熹，算了，”她说。
“什么多少钱？”周熹挽住她的胳臂，猛得拖起赵知霖慌乱的心，“给你爹后门估价？”
"你！"
光头听后挥起小臂，手掌恐吓死的架在周熹面前。
“你打，你现在就打，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躺地上。”
值班老师终于抓到“带零食偷渡”的学生，满意的继续在食堂里巡逻。
“你别说了，”赵知霖打断她，拉着周熹挤出食堂。
“赵知霖，为什么不骂回去？”周熹挣开赵知霖的手，恨铁不成钢的对她说“你越要忍，别人就越要得寸进尺你知道吗，我真服了你了。”
赵知霖低头不看她：“之前齐伟的事情谢谢你，以后这些事情你能不能不插手。”
“对不起，”赵知霖补充道。
“为什么？”
“对不起，麻烦你了，”赵知霖低头不敢看她，固执的道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忍者吗，每天像王八一样，怎么戳你都不从壳里出来，”周熹不管赵知霖的反应，一连串的输出。
“刚开学的时候你对我不是挺刚的吗，现在战斗力不行了？”
“对不起，但是真没必要这样。”
周熹心里没来由的失望，眼里挡不住厌弃的说:“随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说完转身回食堂，她的长发梳成马尾，发梢间浓郁的山茶花香拂过鼻尖，赵知霖想拉住她，手停在半空中虚抓一下，又无力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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