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萧望川便见某条溪流边挤了格外多的人,受好奇心的驱使,他拉着顾渊凑上前去看了看。
原是好大一棵樟树。
在其延伸出来的每一枝丫上都被系上了红色的飘带,微风拂过,红绿两色若浪般舞动,煞是好看。萧望川将树下围观之人都草草扫视了一遍,却是于无意中发现,竟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
“这位小友,”萧望川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前一位男子的肩膀,问说,“敢问这树可是有何妙处,怎得围了如此多人?”
“妙处倒是说不上。”谈起这个,那男子瞧上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只见他挠了挠头,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身侧那正挽着自己臂弯,怯生生地垂下头的女子,回道,“就是......若用红绳将自己与心上人的一缕发丝绑起,再挂到这樟木树上,两人的感情便可长长久久。”
“那摊主还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女子替他补充了一句,而后略带嗔怪意味地锤了锤男人的胸膛,说:“怨你,我都说了再挂高些,你再多爬两下便能挂到上头那枝了,这下好了,挂得这么低,若是天上的神仙看不见怎么办?说好的,下月你便要去我家提亲,我真怕阿爹不许你我之事。”
“怪我怪我,都怪我。若是你阿爹下月不同意,那我下下月便再去,下下月若也不同意,那我下下下月便还去,我发誓,我王铁柱此生就只喜欢你一个,我就非你不娶了。”
“胡说什么呢,还在外头,这么多人,知不知羞。”女子的脸红得活像是一个熟透了番茄,闻言,她忙伸手去捂男人的嘴,慌里慌张地左看看右瞧瞧。
萧望川莞尔一笑,对着他二人抱拳行了一礼,由衷祝福道,“姑娘与这位小友郎才女貌,在下就祝二人终得偿所愿了。”
“谢过公子。”那姑娘是个面皮薄的,言毕她便是立马推搡着男人往外走了。
“我说就这么一颗平平无奇的樟树怎能吸引来这么多人,原来这竟还是一棵姻缘树。”萧望川笑道。
“嗯。”顾渊颔首,“要去看看吗?”
“来都来了,不去一探究竟岂不可惜?”说着,他便先行一步攥住顾渊的手腕,领着他在人潮中挤出一条道路,废了相当的力气,这才终于是见到了那所谓的兜售红绳的小摊。
不过他们好像来晚了。摊位上显然已不剩了多少红绳,而被挑剩下来的那些瞧上去大半又都有些或大或小的残缺。
“老板,你这还有红绳卖吗?”萧望川用手捻起了一段明显缺了半截的红绳,满脸无奈地对着摊主问道。
“没啦,来年你可记着要早些来,这红绳可是最抢手的,每年才刚一出摊就被抢得差不多了,这抢剩下的,你也看见了。”摊主嘿嘿一笑,而后伸头朝萧望川的身后探了探,疑惑道,“诶小公子,你一个人来啊?”
他这话才刚一问出,便觉有一难以忽视的冰冷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顺着“藤”摸了过去,这才注意到正站在萧望川身侧的顾渊。到底是生意做的多了,什么事都见过一些。那小摊摊主作出恍然大悟状,赔笑说,“瞧我这眼睛,原是两位公子哥一起来的。两位哥儿光瞧面相便像极了良配,咱这红绳到底也就是图个心安,公子也别想太多,吉人自有天相,就是没有这红绳,两位哥儿也定能白首不离。”
萧望川意识到摊主这是误会了什么,于是慌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老板你误会了,我和他不过是朋友,我只是有些好奇,这才想着来问问。”
谁料那摊主闻言却是给他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地拖长音“哦”了一声,随后蹲下身,从角落的一个箱子里好一阵翻翻找找。良久,才终于是翻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牌。
“这是?”萧望川指着那木牌问道。
“保姻缘的红绳是没啦,但两位哥儿若说是朋友,那小的恰好还有一块保平安的牌子。也和那红绳一样,挂在树上就成,挂得越高越灵。”摊主解释说。
“要挂吗?”顾渊问道,并顺手将钱袋子再又解了下来。
“不贵的公子,原是要卖五文钱的,但我瞧两位公子亲切,这会你们只稍付两文钱就好了。”一嗅着商机,那摊主立马趁热打铁地对着顾渊竖起了两根手指。
只不等顾渊将钱取出,萧望川便先一步出口打断了他们,“不用了,谢谢老板。”
随后,他将自己的左耳耳饰解了下来。
是一枚铜钱耳坠。在上元灯火照耀下泛出一线金光的铜钱上被明晃晃地刻着“平安”的字样,其下还飘着一挂长长的红色穗子。
正是初次下山时,萧望川曾带过的那一对。
“等着。”他将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右眼角下的那颗黑色小痣更衬出他的风光迭丽。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见萧望川运起轻功,凭空飞起,脚尖在樟树枝丫上几番轻点。他宛若一只轻盈的鸟雀,仅在几息之间便登顶了树尖。
树下之人还当真是有神仙下凡,纷纷发出惊呼,但萧望川只是将那铜钱耳坠系在了树尖,随后便再度从树上跃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起顾渊的衣领,带着他一同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现眼。”对此,顾渊十分中肯地评说。
“哈哈!”萧望川笑得畅快。他带着顾渊跑了很久,很远,直至那些嘈杂的人声再一次变得渺远,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堪堪停下。
世界好似在这一动一静间重新归于了寂静,萧望川喘着粗气,看着顾渊那一双空洞晦暗的眼眸,他忽觉自己正抓着他的那手好似也并不如何真切。
而他厌恶极了这种不真切的感觉。
“顾兄,顾渊。”他突然出言叫道。
“我在。”
“你这双眼睛不好,太空了,我不喜欢。”
“嗯。”顾渊只是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好似正在被说的不是他自己。
“那怎么办?”他也不恼,主动朝萧望川问道。
“你多看看我吧,用你的眼睛,多看看我吧。”后者抚上他的脸,细长光洁的指尖在他的面上游走了半天,最后终于是敲定选择落在了他的眼尾。
萧望川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眼角的那颗黑痣,恍恍惚惚地笑道,“你的眼睛太空了,我总觉得这世间好像没有什么事物可以被它倒映显现,有时候看着它,总会让我担心,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同我不告而别?这不好。”
“来看我吧,顾渊,看我一人就好。毕竟......”萧望川闷声笑道,“毕竟这世上,再不能有比我更为瑰丽绝代之人之物了。”
顾渊微怔,旋即呵呵一笑,骂说,“不知羞耻。”
“实话实说罢了。瞧!那儿也热闹的很,看看去!”说罢,萧望川便以一不容分说地姿态牵上了他的手,携他一道再度滚入了红尘。
原是大宁皇族正立于高墙之上,朝城门之下的百姓抛洒着各类事先被用油纸细心包好的瓜果点心。平民百姓间又有几个是对这宫廷点心不感兴趣的?平日里光是能见到这些王公贵族一面都够他们在茶余饭后吹嘘上好久,更遑论是尝上一口这些个皇宫里娘娘们才有机会吃的点心,于是一个两个的都铆足了劲,哪怕是削尖了脑袋也想抢着分到一块。
萧望川抱臂,同顾渊一起找了处还算清静的角落站着。前者没有参与这场闹事,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期间他不时用法术隔空拉起几个不慎跌倒的倒霉蛋,为防乐极生悲,出了什么意外。
“知道么顾兄。”在萧望川拉起第十三个被人挤倒的妇人后,他忽而开口说道,“其实我先前,并不是很能理解喜欢是一种什么滋味,在我眼中,喜欢无非就是拉着一个瞧着顺眼的姑娘一起搭伙过日子,可这样未免太没意思了。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坚信,我此生只怕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但在心魔幻境里的那个你不断朝我贴近时,我第一次发现,我竟是没有办法再将你推开。就像是跌进了一滩泥沼,裤腿上才刚沾染了两个泥点子时没有感觉,只当意识过来时才发现为时已晚,不论我动与不动,都已无法改变我身陷其中的事实了。”
“因此,那时我就想。”萧望川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了他那张如月华般美好的脸,"我应当是喜欢你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回首遥望,或许我早已溺死在了与你相见的第一眼。
但,那又何妨?
爱本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顾渊呼吸一滞,只不待他回过神来,便觉有一冰凉的事物覆在了他的面上。
萧望川将那狸形半面扣在了他的脸上,而后牵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城墙之上走去。
负责护卫的士兵意欲将这来路不明的二人拦下,但萧望川只稍一个眼神他们便被乖乖地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你是谁?”彼时宁国的太子将他的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小太子殿下,这城楼可借我一下吗?”萧望川倾身对他们施以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单看这小公子衣着华贵,又生得一副好皮囊,那宁国太子不由自主地松下了些许心防。方才他还未反应过来,这会见他从宫中带出的那些护卫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这面前之人只怕是出身仙门,于是赶忙放低了姿态。
“原是两位仙长下山,是孤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长莫怪。孤这就下去,仙长还请自便。”
“用不着如此麻烦。”萧望川眼角一弯,而后将他与顾渊十指相扣的双手高举,面向城墙之下的万千百姓,朗声道。
“今日请诸位共鉴。我萧望川,先大梁太子,清虚仙尊座下大弟子,现青云门掌教,钟情于我身侧的这位顾公子。萧某在此立誓,此生非顾公子不娶,你我二人,生同衾,亡同椁,白首永偕,再不分离。若萧某今日有一言作假,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在最后两字落下时,他望进了顾渊的眼中,诚如他此前之所愿,他用自己将顾渊眼中的空洞填补得满满当当。
汹涌的人潮先是死寂,也不知是谁带头先吹了声流氓哨,之后便是于顷刻间转化为了无与伦比的狂热。
“无聊。”顾渊顶着一双烧得通红的耳朵,运起轻功快步离去。
“诶?”萧望川抓他不及,只好先对着众人抱歉笑笑,解释说他面皮薄,之后才前后脚地也运起轻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顾兄?顾兄!你等等我,我累了,跑不动了。”听着那人一如既往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顾渊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心神大乱。
眼见着前人依是无动于衷,萧望川只好换了个策略。只听他做作地“哎呦”了一声,随后便用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哽咽说,“顾兄,我崴着脚了,疼。”
“活该。”闻声,顾渊于心底暗骂道,可脚下的速度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的双脚宛若不受控制般折了回去,并最终停在了萧望川的身边。
“我看看。”看着跌坐在原地的萧望川,他俯下身,想去看看此人所谓的崴了的那只脚。
借着顾渊弯身的这一下,那本还满脸苦色之人忽而狡黠地得逞一笑,旋即在他的唇角浅浅地点了一下。“豆腐”吃到后,那人便颇自得地坦白道,“其实我是骗你的。”
“蠢货。”顾渊见势拂袖要走,可他的腕心却是为那人眼疾手快地攥住。
只听他说道。
“顾兄,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但我今日所做之一切也不过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这份喜欢,并非是逼迫着你要去改变些什么。从今往后,我心悦你这件事,天下百姓都该要知道了,只是我也......我也会怀疑,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你可以亲口告诉我吗?”
告诉我你也钟情于我这件事。
顾渊默了许久,许久,只当萧望川惶惶然以为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般长久后,他才斟酌着说道。
“你要走在光里。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你的这份心意,在此之前我也不曾想过你我会走到如今一步,影尚还在你我之双脚下,中间的事我不希望也不需要你再参与下去。跟他们走吧,这才是你该走的路,你此生可以喜欢很多人。”他怜惜地揉了揉那人的头,补充说,“除了我。”
萧望川稀里糊涂地听他说了这么多,有些不知所云,但可以敲定的一件事是,他好像被拒绝了。
“我知道了。”他淡然一笑,“如果这就是你现在所能给我做出的回答的话,我接受。”
“但是,这可不意味着我要放弃,毕竟我可以承诺过了的,我萧望川此生非你不娶。”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所以啊,我一定会守着你,直到你愿意的那一天。不过在此之前,我会让这世界改变。”
顾渊不言。
“算算时间灯会也差不多结束了,该玩的都玩得差不多了,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萧望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门派里还攒着一屁股事要做呢,顾兄,陪我回去吧。”
“好。”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这句话出自辩论选手赖长生,是很经常的一场比赛。
哈哈,我写着一章的时候,网易日推都是甜歌诶,开心!尤其是城楼表白那一段,居然日推刚刚好放到了《今天你要嫁给我》,天啊噜(感动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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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心悦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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