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除了后脑勺撞了两个大包外，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看样子并无什么大碍。
相比之下，季予情况比较严重了，两天过去了人却还处于昏迷状态中。
期间顾之然和许沉语来探望过几次，和林莫简单交谈了下情况。
季母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她站在病房门前，透过门板玻璃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林莫，手里还提着保温盒，一脸踌躇不定。
“伯母？”顾之然刚从季予那边出来，远远就看见季母杵在门前的身影，“您这是……？怎么不进去？”
季母讪笑了一声：“诶，我给林莫煲了点汤，正准备进去呢。”
“嗯。”顾之然推开病房门，“伯母您进来吧。”
林莫听到有人进来，一下子坐直了上身，“然哥你来——”
待他转眼看到顾之然后面的女人时，不禁呆傻了片刻。
顾之然先行介绍着：“这位是季予的母亲，任**士。”
林莫恍了下神，微微点了点头：“任女士您好。”
这称呼叫得任素面色一僵。
她还记得季予和林莫领了证后的第一年春节，他儿子没打个招呼就带着林莫回了季家老宅，那时候她完全没个心理准备，林莫这孩子见了自己第一眼就面容羞涩的笑着对自己喊“妈妈过年好。”
坦白来讲，林莫这小孩长得挺招人喜的，身高腿长，唇红齿白的，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见人脸上就堆着笑，来到他们家，从外院到内屋的佣人他都一一礼貌地打过招呼，还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他给自己送了一条项链和一束花，说是他自己手工做的，希望妈妈能喜欢。
打从季予这家伙10岁起就没再这么黏糊糊地喊她过妈妈，林莫这么一喊倒是给她整得不好意思起来，当时就只是沉默地接了他的礼物，并没有接他的话。
她也发觉了林莫当时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尴尬失落，估计是以为她不高兴这么被称呼，后面就改口客客气气地叫伯母了，没再像季予一样称呼她叫妈。
现在可好，都叫任**士了。
“咳，”任素尴尬地笑着，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到一旁桌子上，“我，我是季予的妈妈，小莫你还记得我吗？”
林莫蹙紧了眉，对顾之然对视一眼，半响后摇了摇头，“抱歉。”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林莫来说，他可能对自己已经并无印象了。
任素心里还莫名松了口气，毕竟他们之前见面的场景都不太好看，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庭饭局，最后都是他家那一老一少红着脸散的伙。
“好久不见你了，怎么瘦成这样了？”任素端详着林莫消瘦了许多的面颊，接着视线下移到隆起的小腹处，拧起细眉，“这孩子很折腾人吧，真是辛苦你了。”
林莫摇了摇了头，挤出一个颇为牵强的笑，“他最近还挺乖的，不折腾人。”
“那就好那就好。”任素忙说，“我给你炖了点汤，比较鲜的口味，嘴里没味儿可以喝点。”
林莫怔了片刻，说：“谢谢您。”
然后任素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小莫你……那你好好休息，我这几天都会待在医院，你想吃什么和我说就行，哪里不舒服就喊医生，或者喊我也行……我先……过去看看季予。”
林莫也没过问季予情况如何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任素一走，门一关，林莫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之然给林莫进行着查体，“感觉还头疼头晕吗？”
“我没有事，”林莫轻声说：“想回家了。”
“不行。”顾之然说：“你的状况还不是很稳定，先住院观察几天再说。”
林莫有些无奈地说，“在医院我睡不着。”
“你就好好呆着吧，”顾之然说，“季予还在昏迷中，他醒了没看到你绝对又要发疯。”
在入院的第五天上午，林莫还是犟着性子离开了医院，回了自己家。
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任素无微不至的关照和莫名蓬发的热情。
那天她给自己做鲫鱼豆腐汤时还不小心划了手，林莫不喜欢喝鲫鱼汤，勉强尝了两口就没吃了，他当时觉得季凌风那眼神锐利得都能将自己洞穿了。
林莫内心明白，这待遇都是托了肚子里这个崽子的福。
回到家林莫去浴室洗了个半个多小时的澡，觉得身心总算放松了些。他刚躺进被窝，进入梦乡没一会儿，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
“我说你他妈的急什么？说了林莫人在家，跑不了！”许沉语手架着季予，差点儿被他下车的冲劲儿给带倒。
“你滚，别挡我。”季予试图推开眼前这碍事的人，但力气没到位，被拦了回来。
“谁他妈挡你，老子亲自给你开车门，你还嫌上了！”许沉语脸都绿了，一边骂着一边小心搀着季予进了门。
林莫拉开窗帘，往下探看。
几辆黑车整齐地排在自家院门前，季凌风和任素一块儿下了车，脸色都很不好。
不出两秒他就听见季予嘶哑力竭的喊声，“林莫！林莫！”
林莫揉了揉惺忪睡眼，趿着拖鞋，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被一个扑面而来的高大身影紧紧搂住。
林莫的锁骨被季予的下巴狠狠磕了一下，但没出声。
“林莫……你没事吗？”季予眼皮发红，脸色寡白，双手把着他的肩膀，神情很紧张他的模样，“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没事，”林莫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站稳。”
“靠！”见季予立正了身形，许沉语这才松了手，低骂了句：“出息。”
季予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都没拔，青筋鼓起，回了些血堵在输液管里。
林莫凝眸看了一眼，跟他解释道：“我是没事了才出院的，医院我呆不惯。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好，最好现在回医院去让医生给处理下。”
“不回！”季予很坚决的语气，“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我要跟你待在一块儿。”
林莫也很坚决地拒绝：“不行——”
眼看季予要发火了，一旁的许沉语插了句话，“医生他们跟着过来的。”
“嗯？”林莫往楼下一看，他家正厅里正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堆人，季母满脸忧心地看着这边儿，季父的脸色像是被扔了寡鸡蛋一样臭。
“真不嫌丢人！”季凌风骂了句。
任素捶了季凌风一拳，红着眼圈骂道：“你够了没够！”
林莫登时有些后悔，确实应该等季予醒来再回来的，现在这闹的。
“这么大阵仗是干嘛呀？”他烦躁地抠了抠脸，又劝说季予，“你还是回医院去吧。”
“你不回医院我也不回。”季予握着林莫的手加大了力道，声音却透着难掩的虚软乏力。
林莫犹豫了一会儿，“那先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
下后半截楼梯的时候，季予还拽着林莫的手，林莫担心他站不稳，只能牵着他慢慢地下，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牵着位穿了水晶高跟鞋的公主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们，林莫只能厚脸皮当没看到。
医生重新给季予处理了一下被挣裂开的伤口，然后再次给他吊上了液体。
医生忙碌操作期间，季予一直旁若无人地紧紧盯着林莫，面色青白惨淡但目光炯炯炙热。
“那什么，季叔，你看季予他现在这个样子……” 许沉语咳了两声，“呃，应该是回不去医院了，我看就让医生过来给他治疗算了，别折腾了。”
“因为一个残废把自己也搞成一个残废，丑态百出，愚蠢至极！我没他这么个窝囊丢人的儿子！”季凌风语气恶劣，冷道：“要死要活随他！”
任素深呼着气，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季凌风脸上。
这响亮的一声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移了季凌风身上。
“我靠！”许沉语瞪大眼，赶紧捂住了嘴，神情惶恐。
这一幕令身旁所有人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后，都十分惜命地迅捷背过了身。
季凌风好像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季凌风！”任素抽着气，“你是不是了不起完了！季予不配做你的儿子！我也不配做你的妻子！就现在，你跟我去离婚！”
任素发火吼了这声后，她立马拉着季凌风的袖子，踩着高跟鞋夺门而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很快，保镖也紧跟着走了，就只留下了几位医生和仍在惊呆状态中的许沉语。
“我……我没在做梦吧？我靠，季理事长被当众掌掴？”许沉语表情惊悚，“我等不会被灭口吧？”
林莫看样子也是给吓着了，眼珠子望着门那方动也不动。
他回过神来，发现季予还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林莫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吊瓶，对许沉语说：“可以帮忙扶他上去楼上房间躺着吗？”
“好嘞，嫂子。”许沉语应道。
季予表情有些不情愿，上楼时还一步三回头，看林莫有没有跟着。
许沉语都想翻白眼了，“我真服了你了。”
季予刚躺到床上，见林莫转身要走，腾地坐起攥着林莫的手，“你去哪里？”
“我去送一下医生和许沉语。”林莫说。
“不用送了嫂子，我自己走就行，但医生今晚得留在你家。”许沉语指了指季予，“他腺体出了点问题，今晚估计得反复发烧个几轮的，医生在也好及时监测着他的情况。”
林莫一怔，这才注意到季予后颈那块纱布，想起来那管红色液体。
林莫没说话，掀开被子也上了床，季予这才缓缓放松了，在药物的镇静作用下很快晕睡过去。
季予这一觉没敢睡得很沉，林莫一转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皮，半眯着看他。
“好好睡你的，我去熬点粥上来。”林莫本来想拍一拍季予的背，但顿住了手。
季予意识不清地哼哼了两声，用鼻尖蹭了蹭林莫的手心，闻到了他的味道后很快又平静下来。
等熬好了粥，林莫才把季予叫醒了，“医生让你喝一点粥垫下胃。”
药效过去，季予这次醒来没有那么虚弱困倦了，他只看了一眼白粥，就撇过了头去。
林莫端起来碗，看着他，“我喂你。”
季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过头来，有些费力地半张开了嘴唇。
林莫拿湿棉签给他润了下唇，才开始给他小口小口地喂粥。
吃了几口后，季予嘶哑着声问：“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看我？我破相了吗？”
林莫盯着手里的白粥的视线落到季予那病态惨白的面容上。
“左额角破了些皮，不算破相。”林莫淡声道：“以后别那样冲动了，你出事，伯母守着你哭了好几夜了。”
季予拧起了眉头，观察着林莫的神情，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又说不出来他哪里奇怪。
“那你呢？”季予问，“那你这几天有来看过我吗？为什么我昏迷的时候没闻到过你的味道？为什么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你浑身都是血，我看了害怕。”林莫简作回复，躲开了季予的视线。
“我——”季予神情好像有些受伤，“是我吓着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空气中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林莫话音戛然而止，转而问道：“你的腺体是怎么了？”
“不知道。”季予无知无觉道。
林莫起身去了浴室一趟，回来时给季予后颈周围贴上了阻隔贴。
“难受，我不想贴。”季予一把撕开了阻隔贴丢在地上。
林莫也没强迫他再贴，无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捂着嘴干呕了几下。
“林莫？”季予惊道：“你怎么了？”
“你的信息素……”林莫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苦。”
半夜季予果然发起烧，信息素紊乱，控制不止地直往外窜。
林莫贴着强力阻隔贴，站在床前看着医生给季予换药。
一圈圈带血的绷带纱布换下，季予左手臂上那三道深长可怖，交横盘错的血痕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上药时，季予疼得脸上都冒出了虚汗，深深吸气。
林莫紧紧皱起了眉，“很疼吗？”
“疼。”季予仰头望着林莫，“你可以亲一下我吗？”
林莫立马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两步。
季予扯了扯嘴角，侧过身，挡住林莫的视线，“那你别看了，你不是怕血吗？”
季予赤着上身一转过去，背上那一大块青紫血迹的伤痕便赫然展现在林莫眼前。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比起手上的伤，季予这后背简直是不能看的程度了，那一棒子砸下来怎么会这么严重的？
医生换药的动作很利落干脆，“忍着点哈，这很多口子伤得比较深，要一个一个消毒。”
季予趴在床上，咬着牙重重喘息着。
林莫盯着那医生拿镊子夹着消毒棉去压季予渗血的伤口，吞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提醒：“医生您慢一点，镊子都戳到肉里面了。”
医生动作不停，“就是要戳进去给他消毒啊，你看嘛，这那么多的口子都是倒刺戳进去的，不彻底消毒要发炎化胧的。”
消毒进行了二十分钟，季予一直忍耐着没吭声，只是大口呼着热气，肌肉微微颤抖。
林莫看着都疼了，扯了纸巾去给季予擦背肌周围的汗珠。
擦拭到季予背脊下方那几道旧伤时，林莫蓦然顿住动作，心里那股滋味更难形容了，没忍住下意识便骂道：“那些个混蛋玩意儿！下手怎么比你爸还狠！”
林莫这话一出，季予全身的肌肉登时绷紧了。
他扭过脖子，满脸错愕地看向林莫，“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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