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枯仍旧半跪着，他仰面望着明玉，眼里是难以消融的悲伤。
“明玉——”
“……明玉……”
他喃喃着明玉这两个字，仿佛这个名字能消融他心头的痛楚。
为什么呢？明明和她面对面，为什么他们的精神却永远难以共通。在她心里，她甚至都不能相信他是真的爱着她。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被她厌憎的准备，但当这些场景真的发生时，他还是会觉得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抬起头，带着这种痛苦，一手扣住明玉的后脑，一边在她的咒骂声里仰脸吻住她。
不到几秒，他的唇上又多了道血淋淋的伤口。
谢枯退开半步，他摸了摸下唇，“……不是想确认赵松的安全吗？你马上就能确认了。”
他大步离开了三楼，径直前往了关押赵松的那栋小楼。
自从来到这里，每隔固定的时间就会有人来给赵松注射让他昏睡的药物和营养药剂。谢枯到的时候，赵松刚从药物作用中苏醒。
“你们都出去吧。”谢枯挥了挥手，一众佣人和医生都退了出去。
赵松面色苍白地半靠在床头，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又费力抬手摸了摸颈间挂着的纯金实心吊坠，那是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后，明玉送他的生日礼物，她说这个吊坠是去寺庙里求的，还特地斋戒了三天，这样的吊坠会保佑他平安健康。
然后他抬眼，微微眯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谢枯。
那晚他刚出船舱，就被身边的几个人摁住注射了药剂，然后就人事不省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现在看谢枯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昏睡几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谢枯笑了笑，“你不问问明玉吗？”
“你会在物质上亏待她吗？”赵松也笑了笑，“你当然会给她最好的，但在精神上，你无法避免地会让她感到难受，因为要看见你，还要接受你的存在，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你把我抓来，不就是要用我的安全威胁她，要她心甘情愿地忍受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吗。”
谢枯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谢枯，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也许你觉得我只不过比你幸运，比你早遇到明玉十几年，你觉得你对明玉的爱不不比我的少，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给她幸福的人不能是你。”
谢枯又笑了笑，“是啊，我的确这样想，从前我总是很疑惑，但现在和往后都不会了，因为我和她会一直在一起。”
“在一起？你是指把她永远关在这里。”
“我应该早点这么做，把她关起来，留在我身边，就算她厌恶我，也只能看着我一个人，眼里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从前是我太优柔寡断，心存幻想，才会浪费了那么多时光，不过……”谢枯倾身靠近赵松，他轻声低语，“你呢？你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你没想过把明玉关起来，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赵松的瞳孔微微动了动，他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谢枯嗤笑一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又不是在明玉面前，你就不用装出那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了吧，看得人恶心，说起来，你也真是厉害，明明是个和我一样的人，却能装模作样十几年，怪不得明玉会被你蒙蔽，以为你是个最温柔正常不过的人。”
赵松沉默片刻，倏而笑了起来，“我的确想过，我讨厌一切分走明玉目光的存在，不管是男人女人、死人活人，又或者不是人……花草树木、虫鸣鸟兽我都不喜欢，我想让它们都消失，想让这个世界都消失，最好只剩我们两个……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她只看着我，我也是看着她，所以我不仅想把她关起来，我还想给她戴上锁链，把她紧紧地绑起来，让她一动也不能动，饮食起居衣食住行，她的每一件事都要我亲自来经手照顾……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谢枯冷冷地看着他，他和他是一样的疯子，有些想法也是一致的。但听赵松这样说，他还是不可遏止地感到愤怒，这股愤怒直冲大脑，他几乎控制不住想挥拳打断赵松的鼻梁。
他觉得这是对明玉的亵渎。
即使他心里对明玉也是这样的想法，并且他还实施了一部分。
赵松轻叹一口气，“这是对她的亵渎，我爱她，我不该这样想。但是每次她看别人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十三岁第一次遇到她，那时候她正揍几个学校里的小混混，好厉害啊，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打架这么厉害的人，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夕阳从她身后照过来，她是金色的，风也是金色的，她的头发在金色的风里飞。”
他笑了笑，“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好像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自己飞到了她手里，自从遇见她之后，我就时常心动过速，我很想告诉她，我爱她，特别爱她。但认识的时间越久，我越不敢说，明玉的家庭和过去让她没办法再相信爱，她厌恶一切对她说喜欢和爱的人，只要有人敢对她说这些话、或者是表露出这样的意思，她就立刻和这人断交。”
赵松沉默片刻，“爱让她厌恶恐惧，过度的爱让她恐惧。我的爱越深，我就越不敢说，这么多年，在她愿意主动接受我之前，无论我心里有多少爱，我都只能忍耐，一个字都不能出口，也不能显露一点爱来。”
他又笑了笑，“你知道这有多难熬吗？她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对我毫无防备，多少次我都想伸手拥抱住她，可无论有多想，我都不能伸出手。”
无论是什么感情，压抑久了都会被反噬。
赵松无可抑制地会产生把明玉关起来的想法，但是也许是爱意压过了**，又或许是忍耐已经成为了他新的本能，这样的念头永远转瞬就会消失。
就算没有消失，他也永远都不会把这想法变成现实。
因为他知道明玉不可能接受这种行为，她那么信任他，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清澈，所以他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目光。
如果有一天明玉用那种目光看着他，他真的生不如死，他宁愿去死。
他害怕明玉有一天会对他露出那种目光，所以他从不敢越界一步。
直到明玉主动朝他伸手，她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要是也喜欢我的话，我们就试试吧。”
从那时候开始，就像做梦一样，他和明玉成了男女朋友，直到前几天，他们顺利结婚了。
“……我们结婚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婚戒，“这些年我很幸福，可是我的恐惧也与日俱增，你知道吗，因为得到过，我更害怕失去她了。我害怕她会突然死去，突然消失。也害怕她的改变，人是会变的，她的喜好会变，也许有一天，她就不喜欢我这个类型了，就算没有变，我一天天的在老去，谁不会喜欢年轻好看的面容呢？等我不再年轻的时候，她会不会被别人吸引走了目光……我每天都在害怕，即使她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我就要失去她了。”
谢枯沉默地看着赵松。
因为深爱着同一个人，所以他此刻他竟然能理解赵松的不安。
过于深沉的爱会让人患得患失。
只不过赵松得到了，他恐惧着失去，而谢枯什么都没得到，他破罐子破摔了。
赵松也看向谢枯，“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和我聊这些，是闲得发慌想找人聊天吗？”他的目光移向谢枯食指上的戒指，“美观实用型的0x70，兼具戒指的外形和实时摄影的功能，这是大学时明玉和我一起研发的，那时候，我们是准备用它来对付陈世安的，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了，刚刚我们说的话，都实时传输到明玉那边去了吧。”
谢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款是明玉和赵松一起研发的。
他们两个怎么什么东西都研发啊？
赵松望着那枚戒指，轻声笑了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像个疯子，是不是？明玉，所以这些话我从不敢告诉你，就像我不敢在你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那样的我，我只敢把你喜欢的那一面给你看，我怕你会讨厌我，会离开我。就是到了现在，我也不敢面对面的和你说这些，我只敢隔着机器说出口。”
他又看向谢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让我说出这些话，想让明玉看到被隐藏起来的我，想她厌恶我，这样也许你就有机会了。也许我应该感谢你，让我有机会和明玉坦诚相待，因为我经常会觉得我是个骗子，我用她可以接受的样子欺骗了她，连这场婚姻都是我骗来的。”
赵松看着谢枯下唇有些干涸的血迹，“明玉有时候很倔的，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不想要的别人也一定没法强赛给她，现在很明显，你强吻了明玉，所以明玉咬了你。她之所以只咬了你的下唇，而没有把你的舌头咬下来，完全是因为我在你手里，你用我的安全威胁她，她才不得已妥协。”
“我不想这样，我希望我的存在能给明玉带来快乐，而不是成为她的弱点，让她被迫妥协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谢枯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我活着，你就会有威胁她的筹码，但如果我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也不会再受你的掣肘。”他忽然拽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谢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着脖子将金块咽了下去。
“不要——不要！赵松！不要！”明玉失声惊叫，她泪流满面地要冲出去，却被玉兰和栀子死死拦住，“放开我！放开我！他吞金了，会死的会死的！滚开！放开我！求你们了——放开我放开我！”
她挣扎的厉害，玉兰和栀子怕她情绪失控会做出些什么，两人对了个眼色后给她注射了药物，很快明玉就昏迷过去。
而这边的谢枯立刻切断了直播，“医生！医生！”
他扬声叫医生进来，看着痛苦翻滚着的赵松，他汗如雨下，手抖得厉害，此刻，他比明玉还怕赵松会死。
如果赵松为了她不再受掣肘而死，明玉不止恨他一辈子，他更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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