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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暖毒

杂役院的夜,是浸在冰水里的。

风从破窗棂子钻进来,带着哨音,刮在人骨头上。沈棠蜷在角落一堆霉烂的稻草里,身上盖着条薄得像纸、硬得像板的破棉絮。冻疮烂透的手钻心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蒙蒙的寒气,肺管子像塞满了冰碴。

黑暗里,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近。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摸索着挤到她身边,带着一股子柴火烟气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甜香。

“棠…棠姐…” 小桃的声音又细又哑,冻得直哆嗦。

她摸索着抓住沈棠冰冷僵硬的手,把一团滚烫的东西硬塞进她怀里。

那热度猝不及防,烫得沈棠一哆嗦,差点叫出声。

借着窗外惨淡的雪光,她看清了——一个烤得焦黑、裂开皮、露出金黄芯子的红薯。那热气穿透薄薄的破衣,直直烙在冰冷的皮肤上,烫得她几乎想流泪。

小桃自己也冻得牙齿打架,却把沈棠的手连同红薯一起紧紧捂在自己同样单薄的怀里,仿佛这样能留住那点可怜的热气。

“快…快吃,还热乎着…我、我娘活着的时候说…冷天吃这个…死不了人。”

她声音打着颤,黑暗中,沈棠似乎看见她飞快地把烫红的手指缩回去,在破衣上蹭了蹭。

这是沈棠坠入国公府这口冰窟窿后,触到的唯一一点温热,像濒死的人抓住的浮木。

她没说话,喉咙堵得厉害,只是摸索着把红薯掰开,滚烫的瓤子烫得指尖生疼,她把大的一半塞回小桃手里。

两个小小的身影蜷在黑暗里,就着刺骨的寒风,小口小口、珍惜地啃着那点能烫穿骨髓的甜暖。

红薯的暖流进空瘪的胃,也流进冻僵的四肢百骸,暂时压下了那蚀骨的寒冷和绝望。

暖流熨帖空瘪的胃,也暂缓了四肢百骸蚀骨的寒与绝望。

沈棠感激地看着小桃,小桃比她早入府,年方十六便被哥嫂卖作丫头,处处受欺。黑暗中,她絮絮低语,声音压得极低:

“……王嬷嬷最恨人躲懒,卯时初刻就得起……张管事好色,递东西手莫伸太前……浆洗房李婆子克扣胰子,领了须藏好……” 这是国公府底层最卑微的生存法则,由一个同样卑微的小丫头,毫无保留地交付。

末了,小桃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上月冻死的刘婆子……听说……直接裹了草席……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连坟头都没有……”

“死了……就能被扔出去了……” 沈棠脑中嗡地一声,一个念头如毒藤般疯长,缠绕住她被冻僵的心。这地狱,竟连死,都成了一种渺茫的出口?

几日后,杂役院难得有了点活气。厨房的管事张胖子腆着肚子晃悠进来,后头跟着两个粗壮婆子,抬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木桶。一股奇异的、带着土腥气的鲜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饥肠辘辘的下人们直咽口水。

“都听着!”张胖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着假笑,小眼睛扫过一张张菜色的脸,

“夫人仁厚,体恤大家辛苦。外头庄子上孝敬上来些稀罕物——顶好的红云菇!夫人赏了厨房,厨房也不能忘了大家伙儿!熬了点汤,都沾沾光,尝尝鲜!”

“红云菇”三个字像火星子,瞬间点燃了死气沉沉的院子。

低等仆役们眼睛都绿了,纷纷涌上前,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木桶里翻滚的、片片红艳如霞的蘑菇片。

汤水浑浊,飘着零星的油花和几片蘑菇残渣,更多的是煮烂的菜帮子和骨头渣滓——显然,真正的“珍稀红菇”早被层层克扣干净,只剩下点熬煮过的渣滓和刷锅水来“赏赐”他们。但这足以让常年不见荤腥的奴仆们疯狂。

“排队排队!一人小半勺!抢什么!”张管事身边的婆子挥着大勺,不耐烦地吆喝着。

沈棠心跳如鼓,目光死死锁住桶中那妖异的红。那念头在脑中尖啸:死了……就能被扔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拼力向前挤去——

人群推搡拥挤。小桃瘦小,被挤得东倒西歪。眼看轮到她们这队,桶底已经快见底了。负责分汤的婆子舀起一勺,稀汤寡水,只有可怜的两三片蘑菇碎。

小桃急了,猛地往前一挤,嘴里嚷着:“姐姐行行好,多给点汤吧!” 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蛮力,竟从旁边一个粗壮仆妇手里抢过半碗稍显浓稠、蘑菇片稍多的汤水!

那仆妇一愣,随即破口大骂。小桃不管不顾,护着那半碗汤,像捧着稀世珍宝,挤出人群,飞快地跑到沈棠身边,献宝似的递给她,眼睛亮晶晶的:“棠姐!快!这个稠!有蘑菇!”

沈棠看着碗里那几片红得妖异的蘑菇,心头莫名一跳。

喝下去,喝下去就能出去,

汤汤水水泛着诡异的绿,还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小桃殷切的眼神和那扑鼻的、带着土腥的鲜香让她压下了那点不安。她摇摇头,把碗推回去:“你抢的,你喝。”

“咱俩分!”小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她端起碗,又拿出另一只小碗,烫得直哈气,又把碗塞给沈棠,“快,趁热!”

沈棠正准备喝下去,那汤的味道有些怪,鲜得发腻,带着股说不出的土腥气。

“沈棠!”一声尖利的呵斥如冷水兜头泼下。

王嬷嬷三角眼吊着,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晦气脸!躲这儿偷懒?前头花房等着搬花去暖阁!贵人们等着赏雪呢!还不麻溜滚过去!误了事,仔细剥你的皮!”

不容分说,沈棠被两个粗使婆子连推带搡地押走。她最后回头一瞥,只见小桃瘦小的身影正奋力向她挥手,心头那点孤注一掷的念头,被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

沈棠伸出手,暗示小桃不要喝,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只是冲着沈棠傻笑。

花房的暖阁外,寒风更甚。沈棠被逼着将沉重的花盆一趟趟搬入暖阁。

暖阁内炭火融融,熏香暖腻,贵人们的笑语隐约传来;门外廊下,寒风如刀,冻疮烂透的手每一次触碰冰冷的陶盆边缘,都如同刀割。

汗水混着寒风刺入骨髓,眼前阵阵发黑。她机械地搬动,身体在极度的寒冷与疲惫中麻木,唯有小桃挤向木桶的身影在脑中反复闪现,带来阵阵心悸。

不知搬了多久,终于被放回。沈棠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跄着踏进杂役院门。

院内气氛诡异,人群围成一圈,窃窃私语,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嫌恶。

“……邪祟上身了!口吐白沫,手脚乱抽……”

“定是冲撞了哪路阴神……”

“张管事说了,趁没断气,赶紧抬出去扔了!死在院里,冲撞了贵人可了不得!”

“小桃……” 沈棠的心猛地沉入冰窟!

她拨开人群,只见小桃躺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翻白,口鼻涌出大量白沫,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小桃——!” 沈棠魂飞魄散,扑过去抱住她。

“不是邪祟!” 沈棠嘶声喊道,声音劈裂。

“胡说八道!就是撞了邪!快抬走!” 张管事尖着嗓子吼,脸上肥肉抖动,全是嫌恶和急于撇清的惊恐。

几个粗壮婆子立刻就要上前拖人。

沈棠死死抱住抽搐不止、口吐白沫的小桃,脑子里嗡嗡作响。那碗汤!是那碗汤!刺鼻的土腥气、妖异的红色、小桃的症状……一个恐怖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劈进她混乱的脑海——

不是什么邪祟!是中毒!

“不是中邪!是中毒!她中毒了!” 沈棠猛地抬头,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劈裂。

“放屁!什么中毒!就是中邪!快抬走!” 张管事气急败坏,指挥婆子动手。

眼看婆子的手就要抓住小桃的胳膊,沈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她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眼睛赤红:“滚开!我能救她!”

她嘶吼着,顾不上众人的惊愕和阻拦,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小桃,小桃年纪小,又瘦,轻得像片叶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离杂役院最近的、堆放柴草杂物的小库房冲去!那里或许有熬药剩下的甘草渣,有喂牲口的绿豆,有灶膛里扒出来的冷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甘草解百毒,绿豆清火,灶灰催吐!娘活着时絮叨过!一定要快!

小库房里灰尘弥漫。沈棠疯了一样翻找。终于在角落一个破麻袋里摸到一把干瘪的甘草根,又在喂鸡的破瓦盆底刮到一小撮绿豆,最后扑到早已冰冷的灶膛前,双手并用地扒拉出半碗带着余温的草木灰!

她手抖得厉害,甘草根塞进嘴里死命嚼烂,混合着绿豆和灰,用角落里半碗不知放了多久的冷水胡乱搅成一团黏糊糊、黑漆漆的浆糊。

她捏开小桃紧咬的牙关,那力道大得惊人,不管不顾地将这团救命又恶心的混合物死命塞进去,又用手指死死抵住她的舌根!

“呕——!” 小桃身体剧烈地痉挛,猛地弓起身,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黑绿色的秽物混着没嚼烂的甘草渣、绿豆皮和草木灰喷涌而出,腥臭刺鼻。

沈棠不停地压她的舌根,拍她的背,眼泪混着汗水和灰尘糊了满脸。她不知道自己塞了多少次,小桃吐了多少次,直到吐出来的东西渐渐变成清水,抽搐的幅度慢慢变小,翻白的眼睛里血丝褪去,只剩下涣散和茫然。

小桃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地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可怕的抽搐和白沫终于停了。

沈棠脱力地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双手沾满秽物和黑灰,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后怕排山倒海般袭来。

就在这时,一道柔媚却带着无形压力的声音,在库房门口响起:

“啧啧啧…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沈棠猛地抬头。

逆着门口透进来的、惨淡的天光,一个穿着银红撒花袄裙、披着灰鼠斗篷的妇人站在那里。她身段丰腴,面若银盘,梳着时兴的牡丹头,插着金簪步摇,通身的富贵气派。

正是府里那位颇有权势的周姨娘。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大丫鬟。

周姨娘莲步轻移,带着一阵浓郁的脂粉香风走了进来,全然不顾地上的污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狼狈不堪的沈棠,描画精致的凤眼里没有怜悯,只有审视货物的兴味。

她伸出戴着翡翠戒指、保养得宜的手指,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了沈棠沾满灰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模样儿…倒还周正。” 周姨娘的目光像带着钩子,在沈棠苍白的脸上逡巡,尤其是那双因为紧张和用力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就是这手…” 她嫌弃地用帕子掩了掩鼻,瞥了一眼沈棠烂糟糟、沾满秽物的手,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沈棠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姨娘的眼神,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刺骨。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干涩:“奴婢…沈棠。十五了。家里…没人了。”

“哦?孤女?”周姨娘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她收回手,用帕子仔细擦了擦指尖,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倒省心了,说说。”

她话锋一转,声音轻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方才那法子,谁教你的?你怎知草木灰能治这‘邪祟’?” 她刻意加重了“邪祟”二字,目光如针。

机会!

沈棠心脏狂跳,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她猛地伏低身子,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

“回…回姨娘!奴婢…奴婢乡下老家…村头有个赤脚郎中…有年村里人误食毒草,也是这般抽风吐沫…那郎中…那郎中就是用灶膛灰塞嘴催吐…硬是救活了人!奴婢…奴婢刚才吓傻了,只…只记得这个笨法子…死马当活马医…求姨娘恕奴婢莽撞!” 她将“乡下郎中”和“笨法子”咬得极重,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周姨娘静静地听着,描画精致的凤眼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在沈棠伏低的脊背上逡巡。

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乡下土方?倒也说得通…模样尚可,无牵无挂,又有点急智…更重要的是,够“笨”,够“不上道”,不懂得讨好钻营…这样的人,才更好拿捏,做一把听话的刀。

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倒是个…实心眼儿的。”周姨娘忽然轻笑一声,语气莫名,“跟我走吧。这腌臜地方,埋没你这点…‘笨’心思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周姨娘院里的厢房,恍如隔世。有床,有炭盆,甚至一面模糊铜镜。丫鬟丢给她一套半旧干净棉衣和一盒气味刺鼻的药膏。

“洗净,抹药。姨娘赏的。”语气冷淡。

沈棠默默照做。洗去污秽,烂手抹药传来火辣刺痛。镜中人影苍白瘦削,唯有一双眼睛,因搏命而亮得惊人,像燃着幽暗的火。周姨娘临走那眼神,让她骨缝生寒。

夜幕降临。炭盆里的红光勉强驱散着厢房的寒意。一个穿着体面些的丫鬟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漆小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沈棠姑娘,姨娘念你今日受惊,特意赏你的安神点心。用了,好生歇息吧。”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做成海棠花形状、雪白松软、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糕点。那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沈棠的心却猛地一沉。赏赐?安神?在国公府,突如其来的“好意”,往往比明刀明枪更致命。她看着那块精致的点心,胃里一阵翻搅。

丫鬟放下食盒就走了,门被轻轻带上。

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那点心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浓,浓得让人头晕。沈棠盯着它,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不吃?抗命?她一个刚被“提拔”的奴婢,有什么资格拒绝姨娘的“恩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决绝。她伸出手,拿起那块点心,触手松软温热。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甜,齁甜,甜得发腻,掩盖了底下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

她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炭盆的火光渐渐暗淡下去。寒冷重新包裹了房间。

起初只是隐隐的腹痛,像有只手在肚子里轻轻搅动。沈棠蜷缩在冰冷的床上,抱紧自己。

很快,那搅动变成了凶狠的翻搅、拧绞!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猛地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棉衣。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痛!像有无数烧红的刀子在她五脏六腑里乱捅乱剐!她死死咬住嘴唇,血珠渗出来,混合着冷汗滴落在枕上。意识在剧痛的浪潮里浮沉。

就在她痛得快要昏厥过去时,窗外,紧贴着糊窗的厚厚棉纸,传来一声极轻、极冷、带着刻毒快意的女子低笑,像毒蛇在黑暗里嘶嘶吐信:

“姨娘的福分…可要…慢慢受着…”

声音飘忽,辨不清是谁,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棠的耳膜!

“噗——!” 再也压不住,沈棠猛地侧身,一大口粘稠、散发着腥甜铁锈味的黑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朵狰狞盛开的墨色毒花。

剧痛吞噬着意识。黑暗中,沈棠颤抖的手死死攥住了藏在怀里的那半朵早已干枯、冰冷刺骨的残梅。花瓣边缘的锐利仿佛要刺穿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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