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陈退之而行,转而走过木桥,进入回廊,但见藤萝缠绕,紫团团开得正盛。清风拂面,香气怡人。
紫色花海中忽的瞥见一角翠绿,却是一丛凤尾竹悄然倚在藤架之下、回廊尽头,风姿秀雅,清新爽快,纤柔的竹叶招摇而摆,倒似迎接远方之客。身后竹屋排排挺立,上书的“乐乎居”三字也极为雅致,同这一带红墙高瓦的建筑大是不同,颇有入了秀雅江南之感。
李刈笑道:“这里倒与别处不同。”陈退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乐乎居本是招待南来的客人,也就仿着南方建筑,连竹也是自南移来的。竹又素有君子之称,这也是对远来客人的敬意。这南方风格,非是有意怠慢。若有不习惯之处,还请将就,实在对不住。”
李刈只不过随口一言,引得陈退之一本正经的解释,不禁暗暗好笑,但见这个谦谦君子面色惶惑,心头倒是过意不去,当下正色道:“是,这里风雅的紧,倒怕我等俗人辱没了此地。”
陈退之连连摆手,道:“不辱没,不辱没。李少侠、卫公子能居于此,实是蓬荜生辉。”他只道李刈是正话反说,不喜此地,急得额前冒出冷汗来。
李刈微微一呆,倒不知如何同他解释。卫端拱手道:“多谢引领。却不知我们住哪间?”
陈退之望了卫端一眼,登觉如释重负,回礼道:“请随小可来。”引着他们走进一栋竹屋,指了两间相邻的屋室,又道:“若有需要,但请传唤此间的仆从便是。”卫端拱手道:“是。有劳了,想来先生课业繁忙,还要给掌教复命,便不留了。”陈退之回礼道:“如此小可先行一步。”再行了一揖,这才缓步而去。
李刈呆了片刻,见陈退之走远了,才长叹一声,道:“卫兄弟,还是你有法子。若换了我,不是同那些假道学打架,便是被这些真君子逼疯啦!孔夫子说什么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看小人也没什么,至少可以随意对付,也不用过意不去,但是对这些君子,可真是没辙。”
卫端淡淡一笑,低声道:“人情世故的事,见得多了,也便懂了。”李刈微微一怔,似觉这句大有深意,正要说话,又听得卫端道:“李大哥对君子没撤,不过是因为善良的本性。大多数人还是对小人更为畏惧的。”
李刈道:“卫兄弟,你既叫我一声大哥,心头有什么不快,大可说与我听。大哥纵无法帮你出主意,当个听众总是绰绰有余的。”
卫端沉默片刻,忽道:“李大哥,我说与你听。我不是走投无路才来儒家的。”李刈俯听得此句,微微一惊,忙将门反掩上了。
卫端又道:“我也实在对不住你的信任。我确如杨州所言,有心偷看他们练剑,被他们发现了。”
李刈哼了一声,道:“好哇,险些被刘掌教骗了。他既然知道你偷看剑法,还这么客气,肯定有鬼!但愿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卫端微微一愣,道:“李大哥,你仍是相信我?”李刈笑道:“你愿意同我说这等事,自然是信任我,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
卫端低下头去,声音似哽咽了:“我从头说给你听。”李刈心道:“到底是个孩子。”笑道:“好,你慢慢说,我听着。”
卫端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卫端,我也不知道我几岁了。只不过妈妈瞧着我的时候,总是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卫……端……’,我便将它当做名字了。”
李刈大奇:“你妈妈她……”
卫端点点头道:“我妈妈她神智不大清楚,没法给我取名字。因而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了……”说着一阵默然,望空呆呆出神。
李刈叫道:“无论你今年几岁,你叫什么,你是我的兄弟,终身不变的!在这世上,你总记得,你不是孤单的。你便是我的二弟,成不成?”他见卫端在丧期,料想他的母亲多半不在世了,是以这么一说。
卫端重重地点点头,叫道:“大哥!”这么一叫,便算是认作金兰兄弟了,两人皆不是拘于礼法之人,是以形式一概免了。李刈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头,道:“好二弟!”心道:“我的亲兄弟生死未卜,但上天给我个异性兄弟,却也好的很呢。”
卫端道:“我继续说。妈妈有时神智清醒些,便教我吹箫。她吹得很好听,可总是吹一首曲子,是郑国国风《子衿》,每每吹完便是惘然不堪,好像一点生气都没有。其实家里的曲谱比比皆是,为什么她只吹这首,我一点儿也不明白。只是我年纪渐长,慢慢听出这曲子里的哀婉伤绝。我知道妈妈到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经历了伤心事。可惜我无法知道,也无法宽慰,只明白我吹箫吹得好的时候,妈妈会安静下来,似乎精神好了些。于是我拼命地学箫。家里的曲谱很多,倒不是难事,难得是很多字不识,妈妈神智一会清楚一会儿癫狂,根本教不了我许多。我只好出去吹箫卖艺,顺便向那些识字的书生小姐请教,总算有所知闻。”
李刈啊了一声,随即一阵默然,他心知彼时一个卖艺少年,去讨教“上等人”才有资格学的文字,会遭受多少白眼。
卫端却似无觉,只是沉浸在他的回忆之中,慢慢说下去:“可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差,起初听我吹箫,还会安安静静的,后来却整日价的癫狂,一会大哭,一会大笑,口中还说些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明白。情绪激烈的时候,她还拿着一柄指刀扎自己的手指,扎得鲜血淋淋,却笑得分外温柔。我怕极了,上去抢她的指刀,她却冲我横眉瞪目,还拿起另一柄弯刀,冲我挥舞,叫我滚得远远的。”
卫端顿了顿,面上露出又迷茫又惶惑的神情,好似回到了过去,李刈一惊,叫道:“二弟!”
卫端一醒,神色又归于淡然,道:“是。当时的我又惊又怕,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我心底打定了主意,要是她进一步伤害自己,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刀夺下。可是,妈妈却找了一瓶药粉涂在伤口上,神色又安静下去了。她唱了什么歌,好像是什么‘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反反复复便是这么几句,她唱的缠绵悱恻,比她吹的箫还要好听。嗯,大哥,这是什么歌?”
李刈道:“这是南方的曲调,上半阙说的是一个住在楚国巫山年轻貌美的女神,名叫少司命,掌管着天下儿童的命运。它的下半阙是说一个凡人爱上了这位女神,一眼成痴,可惜人神相隔,情谊终不得遂。我姑姑最爱哼这首歌的上半阙,我也是听她说的,咦,你妈妈是南方人吗?”此话一出,登觉自己问的傻了,忙道,“其实是哪里人也不重要。”
卫端不以为意,道:“嗯,这可巧了,妈妈她也只唱上半阙。大哥,下半阙你能写了与我吗?”
李刈神色尴尬,挠头道:“这些曲调我可半点不懂,下回遇上了端木姑姑,我帮你问问吧。”
卫端微觉失望,点点头:“哦,那我继续说。我见妈妈安安静静地哼歌,只道她慢慢好了,哪知第二日她又是如此,原来的伤口还未愈合,却又被她剐了一刀。这回我当真怕了,狠了心去抢她的刀子,却被她的右手弯刀划伤了手臂。我不知她会那么狠心,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连手上的疼痛也不知了。她也忽然安静下去,以一种奇异的目光凝望着我,忽的凄厉大叫道:‘你回来?哈哈。你回来!嘻嘻。不要你回来!’”
卫端虽没模仿母亲口音,李刈心底却升起一阵寒意。
卫端道:“当时我吓呆了,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待我冷静下来,一边包扎我的伤臂,一边想我到底是不是妈妈亲生的,她怎么这么待我。其实就算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又怎么样,到底是她养我教我,我这么想实在对不住她。”
李刈叫道:“不不。”
卫端一呆,道:“怎么?”
李刈道:“没有,你继续,我只是觉得在你面前,我很惭愧。”心中想到:“比起他妈妈,师父待我实在太好了,我之前居然疑他,当真该死。何况我的妈妈那么温柔可亲,其实我比二弟幸福的很啊!为什么我还要为父亲的不公道郁郁呢?”
卫端摇头道:“大哥,你别这么说。”顿了顿,又说了下去,“我在外面呆了一宿,想起妈妈来,去找了大夫回家。哪知刚一进门,大夫就被沾着血的刀子吓跑了。妈妈缩在地上,又在唱那首歌,见到了我好像不认识一样。我也不敢同她说话,只是吹箫给她听。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除了还会拿刀割手指,却也没做什么,而我竟也习惯她这样了。”
卫端忽然做了长长的停顿,好似呆住了。李刈心头无端一凉,道:“后来怎样?”说着竟有几分颤抖。
卫端叹了口气,说了下去:“有一天,家里来了个老爷爷,看不出年纪,长的很是和蔼。他见了我的面,目光好像微微闪动,在掩饰惊讶的神色,但他为何惊讶,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只是摸摸我的头,说要同我妈妈说话,拜托我出去。他虽然和蔼,但毕竟是陌生人,我迟疑不动,哪知这老爷爷力气大的惊人,我被他拿住,动也动不了。他将我推出门口,反扣上了门。”
李刈啊了一声,道:“看来这个老爷爷是武功高手,这可奇了。”
卫端道:“是啊,我虽然被推出门,却走到另一边挨着小洞,听他们说话。这是我小时候挖出的,这时竟派上了用场。只听得那爷爷道:‘你……你怎么这样了?还认得我吗?’口气十分震惊,唉,其实见到妈妈那个样子,论谁都会惊讶的,但这老爷爷好像更觉不可思议。妈妈当然没有理他,近些日子,她除了唱歌,都不说话了。”
“却听得那老爷爷又道:‘我找了你很久,你知道吗?哪想到你居然会躲在同他一起住过的木屋。唉,也怪我太不了解你,我只道你那么骄傲,被他伤了之后,定然走得远远的。我也就跑大远去找你,哪知道……唉。’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妈妈还是没有说话,反而笑出声来,嘿嘿呵呵得不停。”
“那老爷爷却耐得住心,听她笑完,才道:‘白儿,我们鬼谷四魈在江湖上何等的名头,沦落到现在,你甘心吗?这该怪谁?你快醒醒吧,当年那个傲视群雄的夏姬去哪了?你看看,这是你家传的闭血鸳鸯刀!还有你家传的庞涓兵法也忘光了吗?’”
李刈吃了一惊,道:“什么,鬼谷四魈?”
卫端忙道:“大哥,你认识吗?”
李刈道:“我听师父说起中原江湖,这鬼谷四魈是秦始皇麾下的,为春老鱼冉,夏姬白芊红,秋客柳带媚,冬僮束百雨。确然无疑,你妈妈是夏姬白芊红!这老爷爷是春老鱼冉!听说这夏姬白芊红颠倒众生,想不到竟然……”说着一阵默然。
卫端微微一颤,道:“哦,原来妈妈这么有名。那我该姓白?”说着一阵惘然。
李刈道:“二弟,姓什么又哪里打紧了?快别想了。”生怕他想岔了去。
卫端一醒,道:“是,大哥,多谢你。我好歹知道妈妈是谁。”
李刈微笑道:“既然知道夏姬是你妈妈,你的身世以后会慢慢知道的。你且说下去吧。”
卫端嗯了一声,说道:“妈妈听了这番话,啊的叫了一声,之后又没声音了。那老……鱼冉说道:‘啊,你想起了些是不是?白儿,你是庞家后人,可不能这个样子啊!别忘了你母亲怎么说的?庞家长女怎么可以不继承庞涓的遗志?你还记得你打败路枕浪,攻下桂陵吗?那可是你生平最得意之事啊!’”
“说到这里,鱼冉忽然住嘴不说了。我只道他是放弃了,正准备走回大门,哪料到妈妈忽然叫道:‘爷爷。’妈妈忽然恢复神智了,我本该高兴才是,可是当时心却沉的厉害,好像在怕什么,至于怕什么,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我却是明白的,我当时在怕妈妈离去。这到底是应验了。”
李刈深怀忧色地望了一眼卫端,却见他呆了半晌,又说了下去:“鱼冉颤声道:‘你,你想起了么?’妈妈说:‘是。’然后二人的说话声便小了下去,我却是听不着了,只得回到门边站着。我等了一会,却见妈妈提着双刀开门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片目光我一辈子也忘不得,一辈子也读不懂。”
李刈奇道:“那是什么目光?”
卫端叹道:“我也说不准,我只觉得不妙。果然她飞一般地奔了出去,我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消失成一个点,然后再也寻不着了。妈妈以前也常这样出去,然后带回一些金银吃食,可我那时却清楚的感觉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我却没有求恳她,追她,是不是我的不对呢?”
李刈忙道:“二弟,你歇歇吧。待会再说。”
卫端默默地摇了摇头,又说了下去:“然后鱼冉也走了出来。他对我说:‘你妈妈去找你爹爹了,虽然他半点对不住她,但她……唉,她多半永不回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叫道:‘什么叫永不回来?她要丢下我去哪里?’鱼冉叹道:‘便是你要再过几十年才能去找她,那地方……活着的人是去不得的。’我整个人呆住了,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恐惧,张口想骂他骗我,可我见到这老人眼里浓重的悲伤,反而什么也说不出了。我的心就那么沉下去,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鱼冉说道:‘我原以为她想起会重出江湖,哪知……总是我害了你妈妈。’我怒道:‘你怎的不拦她?’说着一拳狠狠打向他。鱼冉轻松地拦住,握着我半点也动不了,他见我逐渐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你妈妈的性子和本事,我拦不住的。’我听了他的话,既觉骄傲也觉悲伤,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了。”
“鱼冉又说道:‘我和你妈妈有个共同的仇敌,你要不要帮我们报仇?这样你妈妈九泉之下也安心啦。’”
李刈心知说到了关键处,不由屏息望着他,这时倒盼着卫端快些说下去。卫端道:“我说:‘我有什么本事,能帮你?’鱼冉道:‘就是因为你没功夫,他们才不会疑你。那地方大的很,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报不了仇,需要有人暗中协助。’”
李刈叫道:“好哇,他叫你里应外合,哼,这等危险之事,也亏他叫你做!”
卫端道:“鱼冉与我素无交情,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大哥,可不是谁都如你般好心肠。我便问道:‘我怎么做?’鱼冉说道:‘儒家掌教刘毕乃是伪君子,你若假装穷途末路投他,定然会收容你。儒家只一八佾剑阵颇有门道,你伺机窥视,到必要时刻我破了儒家来接你。’”
李刈啊的一声,叫道:“你也信他的鬼话?”
卫端道:“我若不听他的话,又如何?”
李刈呆了半刻,竟然答不上话来。
卫端道:“这便是了。他总有法子迫我,我何必同他纠缠。再说我也想知道鱼冉的话真假,若儒家真如妈妈有仇怨,我总算能帮她半分。”
李刈问道:“那你在儒家的日子,可看出什么?”
卫端想了想,道:“儒家虽有不肖子弟,但掌教为人却无不是之处。”
李刈哼了一声,道:“说不定真是伪君子呢。”卫端奇道:“你怎的对他如此偏见?”李刈摇了摇头,叹道:“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这掌教太不简单,我怎么也看不透。他越是云淡风轻,我心里越觉古怪。”
卫端道:“我瞧他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李刈笑道:“二弟,你还说我好心,你自己心肠便软的很。我们也不必讨论这个了,防着点他便是了。那鱼冉当真会……”忽的面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卫端一怔,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心道:“大哥的耳力真好。”
却听得有人叩门道:“李大哥?”声音清悦,正是刘清华。
李刈脸色登时放缓了,笑道:“进来罢。”刘清华一笑推门,道:“啊,卫大哥也在!”卫端微微点头:“你好。”
李刈笑道:“你的轻功倒是不错。”刘清华一笑,心知李刈是从她的脚步听出的,道:“大哥的耳力更佳。”
李刈笑道:“你来这难道是捧我的?”刘清华笑道:“自然不是。正巧卫大哥也在,让我做一次咨客如何? ”
李刈笑道:“求之不得。”卫端望了望二人,道:“多承好意,我还是不去了。”李刈心知他起了误会,正欲分说,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刘姑娘提的,要回绝要邀请,我也不当越俎代庖。”
刘清华急道:“卫大哥,你还生我门弟子的气吗?还是你不当我是好朋友?”卫端微微一怔,道:“自然不是。”
刘清华笑道:“那就好。那你是不喜儒家建筑?还是累了?若是这样,我倒不能勉□□端不待回答,李刈大笑道:“你瞧瞧,你若不答应,她可有大堆的理由呢。”心中却想:“小姑娘光风霁月,倒是我二人浅薄了。”
卫端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刘清华欢然叫道:“那太好啦。”李刈笑道:“这可是我们的福气,怎的你倒这般高兴?”刘清华笑道:“能交到好朋友,带好朋友游玩,自然高兴。如子路那般‘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好的很啊。”
李刈笑道:“很是很是。我们客随主便,有劳咨客啦。”刘清华格的一笑,一本正经地唱了个诺:“若有不周到之处,也请给个赏。”
李刈哈哈大笑:“这可难了。”说笑间出了乐乎居,径往东走,又瞧见了一众石像,不禁驻足沉思。
二人也随之停了下来,望着这一丈多高的石像。李刈忽然道:“眼前的这个持笏是哪位?”刘清华答道:“这是南方夫子言偃,以礼乐教化人民。孔子打趣说:‘割鸡焉用牛刀’,言偃答:‘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李刈嗯了一声,道:“这招果然温和的紧。”
刘清华咦了一声,笑道:“李大哥好眼力。儒门七十三贤剑皆化自石像,这招叫做‘言偃授道’,是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式。”
李刈证实了心中想法,本是欢喜,听她说的毫无隐瞒,更是高兴:“你对武学的门界之别看的倒开。”
刘清华笑道:“那有什么?只要不是告诉宵小之徒拿来害人,什么绝学绝技本该流传于世才是。”
李刈击节赞道:“好胸襟!”刘清华道:“你别赞我,本门功夫我学的糟糕很,七十三贤剑徒有架势,爹爹不知说了我多少回。大约我不是什么贤者君子吧。”说着扮了个鬼脸,哈的一笑。
李刈笑道:“是极是极!你是江湖豪杰,不必做什么徒有架势的‘贤者君子’。”刘清华笑道:“我的两个师父才算是江湖豪杰呢,我算什么。”忽的又想起什么,低声道,“李大哥,卫大哥,这事我爹爹可不知道,你们可得替我保密。要是他知道我把外门功夫练得比本门好,还不知怎么说我呢。”
李刈见刘清华一直笑面迎人,此时秀眉长蹙,颇觉好笑,道:“好说好说,你可得当个好咨客。”卫端微微一笑,道:“好。”
刘清华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其实我学本门功夫糟糕,那也怪不得我。谁让儒家剑法方正守直,半点自由都不得。爹爹教剑,总是让我们分毫无差,说这才是君子之道。我小时顽皮,故意使的歪东倒西,气的爹爹追着我打。”
李刈想到不苟言笑的刘掌教被小女儿气的形象尽失,不由纵声大笑:“我有个朋友,说不定很合你的脾胃。只可惜他行踪不定,我也不见得找的到他。”
刘清华叫道:“我最喜欢结交江湖豪杰,大哥,你快说与我听。”面露企盼之色。李刈便即说了胡不归的一些逸事与二人听。
卫端道:“风尘异人,大约如此了。”
刘清华叹道:“可惜可惜,我真想拜他为师,学他的二分明月喝酒法。”
李刈笑道:“他同你一般年纪也便罢了,只怕不归兄最怕麻烦,不愿收徒弟。”
刘清华道:“这有什么,我两个师父都大不了我几岁,尤其是男师傅,也同我差不多大。他们开始可也没有收徒的意思。”
李刈微微一笑,心中却想:“你若是使出水磨工夫,哈哈,不归兄怕的岂不是不止阿竹姑娘?”
刘清华细细地望了李刈一眼,奇道:“李大哥,难怪我觉得你面善,这么细看,你同我的男师傅倒有几分神似。”
李刈哈哈一笑:“怎的,你也想拜我为师?哈哈,受之不起!”
刘清华笑道:“我师父是有了,还要寻一个去。但是异姓大哥却是空缺,正巧,这是三贤亭,我们进去算算三兄妹?”
却见前头青松高立,一角红亭倚在一旁,一高一矮,一瘦一宽,相映成趣。李刈见那红亭构造虽然精巧,却无特别之处,不禁笑道:“刘咨客,这又是什么典故了?”
刘清华唱诺笑道:“回大爷,这说的是孔门的父子三人:冉雍及其二子冉耕和冉求,并称一门三贤。”顿了顿又道,“此地合不合我拜两位哥哥?”
李刈转头对卫端笑道:“二弟,我们缺的形式倒是可补上了。”卫端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刘清华大喜,三人当即搓土为香,曰为兄妹。
到的晚间,李刈想起日间之事,心思忽动,轻手轻脚地离开乐乎居,径往刘毕的住处去。白日里,刘清华带他们走了一遭,他已大致摸清儒家各处的方位,不用多少工夫便即到了刘毕的住处。
关于刘毕,他实有太多的疑问,暗中探访虽然有失光明,却也顾不得了。却见里头灯影幢幢,人影晃动,李刈使了个倒挂珠帘,用手指戳破糊纸,却见刘毕负着手在屋内来回打转。李刈微微一噫:“他这是做什么?”
却见刘毕忽然长叹一声,走至墙边,抚着一幅图画,他背对着李刈,李刈正巧看到图画的内容。
那图画也透着几分古怪,一间小筑前排排站着四个小童,三男一女,少女穿着红艳艳的衣衫,娇俏地靠着一丰神俊秀的少年。一旁一个浓眉大眼的贵族少年豪气冲天,大喇喇地搂着一个文雅的书生少年。四人神态虽然生动逼真,但图画的构架立意一般,显然不是名家手笔。
李刈心中大奇:“刘毕好说也是一派之长,怎的卧房不挂儒家祖师像和名家之作,偏偏挂了一幅涂鸦,岂不贻笑大方?”
正自思索间,却见刘毕忽然走到箱前,从中摸出一卷轴来,这显然长久未动,上面积了一层灰,刘毕伸嘴吹去,复又打开。
李刈心神大震,借着烛光看的分明,那画上是一位少年将军,腰携宝刀,神情凛然。却见他浓眉阔目,长方脸庞,俨然就是他的父亲项羽!
“是了,那墙上的浓眉大眼的贵族少年是小时候的父亲,只因我没见过,一时辨不出。他……他怎的有父亲的画像?”李刈心中震动未平,又将目光投向墙上的涂鸦,“莫非……那少年书生就是刘毕?”
他思潮翻涌,一时之间猜疑不透,却见刘毕抚着项羽的画像,又轻叹了一声,搁在桌上。刘毕正要吹灭烛火,忽的面色一变,喝道:“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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