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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回 红巾招摇斗八佾 素月分辉破残贼

鱼冉讨了个老大没趣,冷哼一声,运起千狱寒圣手,招招往众人身上招呼。李刈瞧了他一眼,转头低声道:“二弟,你莫离我左近。”不待他答话,又拔出钢刀,双管其下,在他刀光笼罩下,众人只觉耀眼生花,反退开一步。

刘毕咦了一声,已然瞧出李刈以刀代剑,一边使得便是他们儒门七十三贤剑,用刀稳重守拙,另一边却是凌厉无比,状若飞雪,招数甚为精妙,可惜瞬息而过,瞧不分明。饶是刘毕作为一教之长,见闻极广,也看不出右手边招数的出处。可偏偏两者相互配合,生出奇妙之感,拙巧之间,合于阴阳。

这原来是那日李刈瞧胡不归九魄降真掌同杳冥掌法并用,而悟得阴阳和谐之理。七十三贤剑本出男子之手,又一派谦谦君子之风,得其拙与阳。越女三招却是出自一代奇女子越女阿青,以白猿为师,返璞归真,灵巧快捷,得其巧与阴。此时堪堪用来,果然一举奏效,占得优势,只是破阵而出却也未能够。

刘毕暗叹一声,却也赞李刈悟性极好,起了怜才之意,转而念及少年之交,几欲扬言罢手,可一瞧着鱼冉脸色阴沉,心却登时沉了下去:“纵虎归山乃是兵家大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却是他自行的选择,逞一时匹夫之勇,终非成大事者。”他心头念转,面上眸子一亮,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所谓知女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女,刘清华早已随着众人而来,一直不动声色跟在父亲身旁,刘毕细微的变化也未曾逃过她的眼睛。这时望着父亲的神色,她心底一片冰凉,已知叫双方罢手无望,又听说八佾剑阵几不留活口,更是惶急。

刘清华却见李刈起初尚凭着精妙招式占着上风,待得八佾剑阵缓缓使将开来,六十四人如一人,势如排山倒海,直压的李刈相形见绌,他还要回护卫端,更是手忙脚乱。刘清华见了暗暗皱眉:“大哥也真是的,这种时候还不同鱼冉联手!”在她瞧来,凡事当随机应变,只认死理,人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半无气节,但总有可取之处。可叹那些忠臣孽子只知个人操守,以死明志,却不知一时隐忍,以图后作。

刘清华望了一阵,暗暗叹道:“说不得,今日只得应誓。”扬声道:“大哥,接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夺二人之剑,运劲掷去,跟着虚刺一招,纵步跳入剑圈。

此变化兔起鹘落,众人皆回不过神来。被夺剑的两名弟子更是好半晌反应不及,呆呆望着刘师妹跳入剑阵之中。

李刈哈哈大笑:“好极!”将刀一放,伸手接过,双剑合璧,更添威力,登时打乱了剑阵。众人连忙回醒,运剑对敌,可李刈原先的兵器不称手,此时用剑,两门剑术威力大增。加之刘清华是同门师妹,又是掌教爱女,说什么也不敢真同她对敌,攻势自然而然地减弱了。

刘毕此时再也顾不得涵养,面色铁青,厉声道:“你胡闹什么?”

刘清华嘻嘻一笑:“我听孔圣人的话,哪有胡闹?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同李大哥,卫二哥是结拜过的,岂能弃他们不顾?否则我可不是成小人了吗?”

刘毕听她说三人是结拜兄妹,已是一呆,又听得刘清华强词夺理,更是怒不可遏:“孔夫子还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你这是为人子女该做的吗?你那武功是谁教的?”

刘清华吐吐舌头,心知父亲眼界不凡,已看出自己方才出手不是儒门功夫,有意模糊焦点,笑道:“爹爹也说孝弟,后面可不是还有个弟吗?可见尊重兄长也是我当做的。”

刘毕骂道:“胡闹胡闹!孝弟者,先孝后弟,先后顺序能换的吗?义兄能同生父相较吗?”忽见刘清华面露诡笑,心中咯噔一下,却见剑阵已在李刈和鱼冉的齐攻下散乱不堪,眼瞧着便要破出阵来,当下冷哼一声,朗声道:“君子存于天而后作!”

众人听得号令,连忙变换阵法,八佾剑阵登时又活了起来。刘毕冷睥了刘清华一眼,心知这小丫头故意同自己斗口,好让自己无暇发号施令,以便贼子得以逃脱。他虽然对刘清华气恼相加,可到底骨肉相连,这顽劣女儿又是唯一骨血,虽然生气却也狠不下心来让她命丧阵中。刘毕思索一阵,盘算道:“为今之计,只得累得他们筋疲力尽,进而活捉。可到底不保险……哼,等完事了再整治那丫头。叫她在阵中吃点苦头也好。”当下纵声叫道:“入八佾剑阵者,便是我儒门敌人。诸生不可容情。”

李刈心头一沉,望了刘清华一眼。卫端亦是眉头直锁:“三妹你……”刘清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大哥二哥,我给你们瞧我的剑法!”竟然挽起剑花,运剑刺去。众人虽得掌教号令,可到底心存忌惮,不敢正面对敌,刘清华打到哪里皆是避招而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毕瞧着直皱眉,李刈、卫端二人对望一眼,更是满怀忧虑。无论如何,刘清华不比李、卫二人,同儒门为敌大是不妥。

李刈扬声道:“刘掌教,我们认输了。但请不要为难令爱。”将双剑刷的掷出圈外,束手就擒。卫端亦是点了点头。

鱼冉眼见大好形势,这两个蠢蛋居然弃剑认输,真是榆木脑袋,大骂道:“蠢货!老子可不认输!”见众人还在发愣,一个箭步上前拍了一掌,将一名儒生击出数米之外,只听得他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刘毕面色一沉,自行占据空位,喝道:“还不对敌!”众人惊愕未已,却见掌教亲自上阵,士气立起,更激起了悲愤之心,此番下手更不容情,众志成城,登时挽回劣势。

刘清华见一名同门毙命,心知同自己任性妄为脱不了干系,心中甚是难过,但大错既已铸成,只得着眼当下形势。她望了鱼冉一眼,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心道:“待此间事了,我纵是不敌,也要刺你个透明窟窿!”转目却见李刈对敌吃力,心头又是一沉。原来方才李刈为表诚心,已将双剑丢出老远,而仓促之间更无法捡地上的双刀,只得赤手空拳应对。众人也明他的心意,是故加紧进攻,绝不容他有闲暇取刀,卫端屡次想低头取刀,却被长剑划出数道口子,两人均是狼狈不堪。

刘清华心中难过:“这番皆是我害的。若是大哥二哥不能幸免,我只得对不住爹爹,与他们共死了。”正自绝望,忽然听到一声清啸,啸声如长空凤吟,经久不停,直震得在场众人心头大沉。不消说,来人内功深不可测,以此长啸扰敌。

刘清华也受到强烈一震,她不惧反喜,大叫道:“宁姐姐!”

忽的一道红影窜出,如同鬼魅,众人只觉背脊一凉,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剑阵乱成一团。刘毕连连喊叫,可来人太也诡异,众人惶急之间,反而越打越乱。李刈见机拾起钢刀,就近而远,连着刺了数人的穴道,这才罢了手,自去替卫端裹伤。如此一来,剑阵却也破了。

刘毕莫名遭到大败,心中一片茫然,不防鱼冉狞笑一声,一掌劈来,而听得刘清华惊呼,偏生双脚如粘住似的,动弹不得。刘毕心头绝望,欲呼却叫不出声来,呆在原地,望了好半晌,却不见他伸手拍来。

他愣了愣,却见鱼冉面色古怪,似怒似恨,纠成一团,片刻便僵硬了。刘毕越发惊疑,往下一瞧,一颗心子几欲跳出,却见鱼冉当胸刺破了好大一个洞,鲜血如注,汨汨地往外流,显然有人一剑洞穿鱼冉,下手之快狠,真是生平未见。

刘毕猛可想起了数年前冬僮束百雨的死状,其人身法之快实不下当年的徐让,虽说此人救了他,可刘毕半无感激,反是满心恐惧,好似徐让当年带来了恐惧全部加诸于此人身上。

忽见鱼冉的尸身慢慢倒了下去,刘毕吐出一口浊气,瞧见李刈正在身边,他呆了半晌,涩声道:“贤侄,是你救了我?”

李刈摇摇头,却指向另一处。他见鱼冉下狠手,原是想救,奈何相距甚远,又措手不及,眼瞧着刘毕便要命丧,却见一团红影猛地欺上,一剑送出,登时了结了鱼冉作恶多端的一生。却见那人刺剑拔剑皆在须臾之间,李刈生平逢的名家也说不少,可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身**夫,只瞧得他心子砰砰乱跳。

刘毕也知李刈尚无此等功夫,这一问不过是自图安慰罢了,他见李刈否认,心头已是一沉,转目望去,却见一红衫女子与女儿并肩而立,两人双手相握,神态亲密。

刘毕微微一愣,那女子也转过目光,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却见这女子红巾束发,如飘扬的火蝶,跃跃若生。但见她剑眉凤目,英气逼人,容貌虽非极美,但英姿飒爽,让人顿生好感。

刘毕万万料想不到比肩徐让的竟然是个女子,不觉一愣,见她年轻貌美,更是一呆。却见这女子携着女儿的手,慢慢走了过来,面色冷淡,气魄压人,刘毕猛地想起这女子的功夫,不自觉地退开一步。

那女子冷冷道:“贼首已死,我带不相关的人走可以吧?”话虽如此,但此时儒家弟子皆被她同李刈制住,这句问话分明是胁迫之意。

刘毕见这女子分明同女儿相识,不由瞪了一眼刘清华,后者忙往女子身后一缩。刘毕无可奈何,拱手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同小女又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姓甚名谁与你何干。我跟你女儿交朋友还要过问你吗?”也不待他回答,对刘清华说道:“你要走吗?”

刘清华心想闯下如此大祸,少不得出去避避风头,将头点得如捣蒜,又指指李、卫二人:“这是我大哥、二哥。”

那女子望了李刈一眼,露出古怪神色,方才李刈一刀刺穴,她偶然瞥见了,这等奇怪的功夫从未见过,不由见猎心喜,马上要讨论开来,但见刘清华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只得暂时按捺住好奇之心,道:“我们走吧。”竟没讲刘毕放在眼里。

刘清华怕父亲下不了台,强笑道:“那个爹爹……这坏人已被宁姐姐一剑杀了,你也消消气吧。其他同门只是被制住,活得好好的……然后,我出去逛逛啊!”拉起那女子转身便走,一边叫道,“大哥二哥,我们走吧!”却不敢回头偷看老爹的脸色。

李刈心想此去多半无再见之时,与此前刘毕的所为也不放在心上,拱了拱手,道:“刘叔叔,我们走啦。”卫端也略一拱手,目光望了眼倒地的鱼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轻叹了一声,也同李刈去了。

刘毕面色阴沉,望着萎靡不振的众人,心中好大气闷,真不知花了这么精力修武有何用,碰上个绝代高手,八佾剑阵半无用处,一时心灰意懒。又想自己本是为了传承儒家,于武不过修身而已,倒不如整个儒门就此弃武退隐,专心儒学传承,却是千秋万代的基业,要胜过江湖这些亡命之徒许多了。

他本来性子坚忍,眼界极高,如此一想竟然释然,又见多年宿敌今日已死,更觉畅快,反而纵声大笑起来。众人望着掌教不胜迷惑,还道他遭受惨败,一时神智不清了。却不知刘毕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他纵声大笑,却是寻着他的道。其后数十年他带领儒家潜心学文,传承儒学,在他在世之时,儒学虽未受到重用,但他的门人学生们锲而不舍,终于遇上崇尚儒学的英主汉武帝,自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作为正统思想统治了中华两千多年,可说与他坚持居功甚伟。刘毕若在当时,真当可大笑数声。

四人出了儒家大门,这才各道别情。李、卫二人一一谢过那女子的救命之恩,又说了自己的名字。那女子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受了谢,也说了名号。原来这女子姓宁,名朝凤,乃是刘清华的师父。两人江湖偶遇,不打不相识,竟然毫不藏私地教起刘清华武功来。但相聚时日尚短,刘清华年纪幼小,领悟的终归有限,不及其师的十分之一。宁朝凤性子爽直,刘清华也不是拘泥礼法之人,是以平时以姐妹相称,不管师徒之礼。

宁朝凤见刘清华仍是黄衫方巾,一派逍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莫非又想去勾搭什么闺阁小姐?”原来她二人初识,便是刘清华着男装胡闹,激得宁朝凤动起手来。

刘清华笑道:“我这身装束,一路伴姐姐随行,岂不少许多麻烦?”

宁朝凤白了她一眼:“我瞧麻烦只多不少。”

刘清华心知她说的自己,嘻嘻一笑,讨好说:“好姐姐,你这回怎么来的这么及时,救了我的小命?”

宁朝凤道:“我从岛中出来,想起你说在儒家,就顺道来瞧瞧。哪知这般巧,你竟被人围攻,就出手破阵了。哼,那人真是你爹?哪有当爹的这般狠心?”

刘清华吐吐舌头,转口笑道:“我瞧姐姐的武功又进步啦,真是可喜可贺!”说着作了一揖。

宁朝凤摇头道:“我只是胜在出其不意,那阵法外破比内攻容易……”说到这里忽然转目望向李刈,心中大是古怪:“这少年的功夫真是古怪,让人动弹不得却不受伤,那却是怎么做到的?”她于武学之道颇为痴迷,遇到不解总想着弄个明白,正欲开口询问,又听得刘清华笑道:“那却也是姐姐慧眼如炬,否则这阵法怎能轻巧破了呢?”

宁朝凤只得暂时按捺好奇,继续同刘清华说话:“你总是想着法子夸我,莫不是又打什么主意?”

刘清华笑道:“我可是真心实意的,”顿了顿又道,“好姐姐,你这次出来能待多久,我可不想被姐夫埋怨独占了你去。”

宁朝凤闻言眼圈儿一红,低声道:“我同他过不下去啦。”

刘清华吃了一惊,李、卫二人更是尴尬莫名,此间已涉了女儿家闺阁私事,实在不宜再听了下去,可这当口提出远避,又未免着了痕迹。

刘清华望了二人一眼。又瞧瞧神情委顿的宁朝凤,道:“宁姐姐,那边风景极好,我们去那边儿说。大哥二哥,请等一等。”

李刈道:“好说。”卫端微一颔首。却见刘清华拉着宁朝凤往枝繁叶茂去处。

李刈心头不胜称奇,想这女子对敌破阵时何等敏锐坚定,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哪知说到儿女之情,偏又同闺阁小姐无异了,可见女儿家的心思实在难猜。这么一来,不免又想起慕无心来,想她心思更异,也难怪自己总是手足无措。

忽然瞧见卫端若有所思,不由笑道:“二弟,你此去有何打算?”

卫端叹道:“我是天下最不孝之人,连娘亲的埋骨处却也不知。只盼天可怜见,能让我寻到上一炷香。”

李刈不由默然,顿了顿又道:“此事你定可达成。这么说你并无固定的去处了?

卫端道:“小弟已是无家之人,江湖飘零也只索罢了。”

李刈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结伴同行吧?我们可……南下,江南草长莺飞,本是绝好之处。”他本想说北往去关外见见师父,临到口边,忽又改了口,更想起慕无心说未去西南夷,鬼使神差脱口而出说南下。

卫端本也不舍同他这么快分离,闻言自是无所不可,又久闻江南风致,倒不由生了几分向往。说话间,刘、宁二人已然回来。宁朝凤双眼微红,面色却如常。李刈笑道:“三妹,我们打算南下而游,你同宁女侠要往哪去,闲来无事,一同如何?”

刘清华望了宁朝凤一眼,笑道:“这可不凑巧啦,宁姐姐生长在山温水暖的南方,好不容易出来,自然往北一赏大漠风光。”

李刈心下了然,宁朝凤同丈夫生了嫌隙,自然盼着离家越远越好,当下拱手道:“既然如此,江湖珍重,后会有期啦。”

宁朝凤道:“李少侠且慢,临去前我们讨教一番如何?”她竟还念念不忘李刈的点穴功夫。

李刈微微一怔,笑道:“宁女侠武功盖世,小子敬佩有加,不必比了。”

宁朝凤剑眉一扬:“武学之道,哪有盖世之说?莫说别人,我丈夫便胜了我许多。我瞧李少侠的一门功夫古怪新颖的很,还请少侠不吝赐教。”

李刈不意她如此好胜,只得道:“如此得罪了。”

宁朝凤微一颔首:“我用剑,你的兵刃是刀吗?我别的功夫也不看了,还请李少侠将击倒儒家弟子的法子如法炮制一番。”

李刈知道她出招快狠,绝不能同她比较速度,当下道:“既然宁女侠想观点穴,小子就托大不用兵器了。”

宁朝凤点头道:“也好,”将佩剑递给刘清华,“你先请。”却不肯占半点便宜。

李刈无奈一笑:“小子得罪了。”轻飘飘的一掌拍去,却是杳冥掌法的半招,掌风还未袭至宁朝凤身前,却觉一股凌厉的的剑势袭来,李刈微微一惊,立时醒觉。宁朝凤虽不用剑,但她早已修至人剑合一的境界,她既不用实体之剑,那么无形的剑势仍会扑面而来,在她而言,手是剑,足是剑,甚至眼是剑,全身无一不可当剑,无一不成剑势!

李刈明白这点,连番用九魄降真掌正面御敌,用杳冥掌法侧身避敌,用七十三贤剑养成气势,用越女三招发起攻势,用练气刀料敌先机,兼以骈指凌空而射,扰敌之动作,倏忽间二人已然过了数十招,两人由慢打快,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只有一个混沌的影子,又快而慢,慢到两人端凝不动,只有眼神过招!

李刈的招数层出不穷,武功所学极杂,令人目不暇接,而宁朝凤只有一套剑法应对,却始终不落下风。

李刈心中称奇,激起了好胜之心,连番换招,数家的武学竟然在打斗间全都融入了他最初所学的练气刀中,混沌间他只觉手中虽无刀,但种种招式,包括凌空击穴,莫不是练气刀法!他越打越是喜悦,浑然忘记了这场对决的初衷,眼里只有一把剑同一柄刀的对决!

宁朝凤也是越观越奇,李刈的凌空点穴之法本是对内力深与他的无效,可宁朝凤见识卓越,隐隐从中看到了一个新的武学境界。她觉此法一经传世,定然带来整个江湖武学的震撼!在其未广为流传之前,与高手间的过招可说是决胜一点!是以她虽然有多次机会击败李刈,竟然观之不闻,兀自沉醉于武学之海。

宁朝凤突发奇想,这击穴乃是人体之真气击射而出,使人一时不能动弹,若是以敌对招时,观敌之真气破绽,一举以气击之,那又如何?她颇通医术,明白人体体内气血不断流动,源源不断,经久不停,而习武之人,内力聚于丹田,而充斥全体,形成护罩。若有一法能观对方真气之薄弱,损弱避强,岂不立于不败之地?

她想到此处,忽然纵声大笑,竟然忘了自己在打斗,眼瞧着李刈掌力拍到,也浑然不觉。

李刈大惊失色,硬生生地收了掌力,此乃武学之大忌,他击敌之掌力全加诸于自身,好半晌回不过气来。

宁朝凤这才惊觉,心中歉然,随即将自身内力导入李刈体内,助他平复气血,她的内力浩浩然奔流不息,一派和暖正气,片刻功夫,不但治愈了李刈的内伤,反加了他几分内功修为。

李刈正要称谢,宁朝凤已然笑道:“我们互有受益,不必多礼了。”又想到此法理论虽然通,到底玄乎其玄,不知能否觑得门径,此生能否赛过丈夫,到底难说了,念及于此,却生了几分人世渺小之慨。

原来宁朝凤同她丈夫两人是竹马之交,自双亲离世,一直隐居于东海蓬莱,结庐双修。其夫谢山恪志向高远,一心想开创一派与中原武林争雄,是故学艺未成隐匿不出,武功虽高,却无声名。宁朝凤却不喜丈夫这般不理人事,多次劝说要求二人游剑江湖无果,竟然自行出岛,更暗暗生出较劲之意:“我的功夫虽是你教的,却焉知没有青出于蓝之日?你隐匿海外不出,自恃极高,却不知江湖高手辈出;你终日苦练武功,却不知习武之本当是济世救人。”

二人志向不同,一来二去生了嫌隙,谢山恪出岛寻了宁朝凤几回,也吵了几回,终是意兴阑珊,回转蓬莱。

个中原因刘清华知道的不多,只道二人只是寻常吵了嘴,安慰了几句也便罢了,宁朝凤却知二人大有分歧,但性子豪迈,懒得多说

宁朝凤此番有此灵感,虽说施行极难,却到底有了目标,心中的欢喜实是高于失望,纵声清啸,道:“后会有期。”

李刈见她爽直,也是大笑:“一路珍重!”刘清华向二人招了招手,同宁朝凤背身而去。二人见两个女子身影淡去,这才将目光移开。

李刈望了望天色,笑道:“时候不早了,得寻个酒家客店去。”卫端知他心意,笑道:“大哥要饮几樽?”李刈笑道:“自然不醉不归。”卫端道:“我却是有个好去处。”李刈想了想,笑道:“容我猜一猜,莫不是渭水之北,扶风酒楼?”卫端笑道:“正是!那日小弟未及尽兴,此遭定要痛饮。”李刈大笑:“妙极妙极!只不知掌柜还欢不欢迎?”那日在酒楼大打出手,受惊的却是掌柜酒保。 当即旧路重返,去往扶风楼。到了此处,天已尽黑,楼内灯影幢幢,倒添了几许温馨。二人拣了位置坐下,正想招呼酒保点酒菜,李刈目光一转,却见不远处盘坐着几人,这一照面,众人皆是一惊。

李刈心头暗暗叫苦:“呸呸,这酒楼他妈的邪门,不让老子好好吃顿饭!”原来对席多半是老相识,被李刈在函谷关连番戏弄的祝鸿之和扫尘道人赫然在列,镇星使龙古生被楚刀郎断了一只臂膀,他心底早将李刈和楚刀郎恨得牙痒痒,此时意外相逢,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座中另一人却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只见他精华暗敛,太阳穴微微突起,一望便知修为极深。

李刈武功虽有进益,但却也不见得能胜过三人联手,更何况对方还有个深不可测的帮手?这么一想,心中一沉,计策却也定下了。他将项羽刀往桌上一放,对卫端低声道:“我有要事在身,你过个一个时辰去十里外短亭等我吧,若一天不至,就别等了。”话一说完,自提着钢刀闯出门去。

众人见他要走,对望了一眼,也跟了出去,身后酒保连叫酒钱,那老者掏出一个银锭弹空一掷,那银锭活生生地嵌入石桌里去,酒保看的咋舌,身子一软,竟然摔了个踉跄,眼睁睁地瞧着众人出去。掌柜望着心里连珠价的叫苦,心想这酒楼迎客以来屡遭刀剑,动不动便有血光之灾,自己当的见好就收,早些变卖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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